那喇叭狀的花晝夜交替開放。三藏站在花藤間,目光越過故鄉的圍墻,翹首自己的未來,不知在憧憬著什么。這時,宛如蛤蜊口中吐出的海市蜃樓一般,眼前突然有東西飄忽來去,而畫境似的京都正在其中。
眼下,三藏真切地踏上了京都的土地。從七條車站出發,在車里哐里哐啷地一路顛簸,來到了上長者町那比他們早一年畢業已在高等學校[16]就讀的師兄的宿舍。加藤、平田和阿嬸也一同到達。
所謂宿舍,其實是借宿在當地人家里。明治二十四五年前后,吉田町一帶包膳食的公寓一個月租金也不過3元50錢,況且那時一個人可以獨占十二張榻榻米面積的大開間。于是,在這每月連同碳油都算在內一共3元的便宜宿舍的舊神龕下,師兄以一副算命先生似的表情坐在桌前。這是他們的一位師兄,另一位住在街對面一戶姓姉小路的家中——主人從前在皇宮里服侍,如今依然稱作Miss綾子,四十七八歲的模樣,臉上搽著厚厚的白粉,喋喋不休,說得滿嘴白沫。師兄在她的督促下鋪上了紅色的桌布,拘謹地坐著。三藏一行人已經全部事先委托給二位師兄來安頓,兩人左推右諉,拖到此刻才前去與兩家的主人協商。
相較于神龕,加藤、平田和阿嬸更傾向于Miss綾子那里,于是各自從行李箱中取出一盒點心送去,以表心意。三藏同樣從行李箱中取出了一盒點心,跟在后頭追著送去,以表心意。綾子喜笑顏開,忙不迭地說:“地方不大,不嫌棄的話你們幾個就來住吧。話說回來,奧村家那邊也該考慮一下,誰都不去也不好,不如你們在這兒談妥了吧。沒什么好擔心的。”
片刻后商定,加藤、平田和阿嬸三人順順當當地住進綾子家,三藏獨自去奧村家。原本也安排阿嬸一起住奧村家,他卻說:“哎呀呀,人家不要去呀,都要哭了啦。”從而遂了他的意。三藏靠在行李箱上,望著破舊的拉門,想起了離家時倚門送行的老母親的白發。而增田師兄依舊坐在神龕下昏暗的桌前,正往長煙袋里裝煙草,目光落在桌面的《日出新聞》上,一邊讀一邊忍俊不禁。
三藏與增田并肩端坐在廚房旁擺著的食案前。打開碗蓋,只見里面有細海帶絲和一小朵香菇;另有一小撮切成細沙般的腌菜放在小碟子里——僅此而已,米飯像針一樣,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