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樂進帳后,研畫自作主張招手喊了步驚風,一同跟隨進入。滿室輝煌研畫已經習慣,步驚風進帳后則震驚當場:“原以為公主居所清貧簡陋,怎知這擺設更勝王府?似新田王朝皇宮般華麗。”
“聽將軍這一說,我也記起來了?”研畫頓悟般輕喃:“擺設確實眼熟得很,對了,雖然很多地方有變動,但風格像在刻意模仿公主以前寢宮的布置。”
熙樂已將眼淚拭干,拿起桌上晶瑩剔透的白玉杯,邊在手里把玩,邊聽他倆談話,這里像她以前的寢宮,那以前的主可真是個敗家子。
只是索明哲怎知她以前寢宮摸樣?
“鎮南王怎會知曉公主寢宮擺設?”熙樂剛想到這個問題研畫便脫口問出。步驚風更疑惑:“研畫小姐入宮晚,公主難道記不得以前的事了嗎?”
她只記得掉下水道以前的事好不好。熙樂故作事情太多,想不起哪件的表情問:“將軍說的什么事?”
“臣此次來還有個私心,想接公主回皇都,看來是接不成了。”步驚風沒有回答,一味難過苦笑:“原以為公主在南疆受氣受委屈,沒想到王爺如此寵愛公主。”
“步將軍怎知他寵我”熙樂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房內擺設都是公主以前最愛。”步驚風不好意思的咳了聲:“臣未入朝為官之前,曾領內廷侍衛長一值。有幸見過公主幾次,公主可還記得?”
見熙樂茫然,步驚風接著說:“不記得也尋常,公主那時眼中只有溫家公子,對旁人自是視若無睹的。”
“步將軍你說什么呢!”研畫一邊大急,猛朝步驚風使眼色。
“無妨,研畫下去煮一壺奶茶,順便同廚娘要些點心,我餓了。快去。”小表妹,你可別壞人好事,研畫聽出熙樂是支開她,猛一跺腳,氣嘟嘟出去了。
熙樂跟著大喊:“快晌午了,你要餓自己吃完再回來侍候也成。”
“將軍請坐。”研畫走后,步驚風也不客套,大馬弓刀桌前對面坐定,熙樂稍加肯定對步驚風說:“溫華與熙樂早已是昨日夢境,今日夢醒,便再無牽扯了。”
“公主真性情。”步驚風接下話頭,附和說道:“在臣眼里,那書生本就配不上公主。”
“將軍說的對,只是鎮南王怎知道我喜歡的物件呢?”熙樂將手中的白玉杯輕輕放下,不解問出口。
“公主可還記得,秦盾國兵亂時鎮南王曾在新田王朝呆過兩年,戰亂平息后才回國,對了,那八皇子的母妃便是鎮南王的親姑姑。”
熙樂恍然大悟,怪不得索明哲給她的感覺總是怪怪的,原來本就認識。卻聽步驚風繼續說:“那是更久遠的事了,當時臣還在外廷守城門呢。世間最真不過黃金,最美不過白玉,公主平日喜在宮中收集那些物件。”
話題一開,似是勾起步驚風新田王朝的回憶,他目光悠遠,緩緩而述:“公主當年可是皇宮里敢做敢當的人物呢,公主且看桌上的玉制盆景,那酸書生說花盆里放置雨花石,栽種的盆景才有趣,公主大冬日的不畏寒冷,帶人親去莫愁湖砸薄冰撈雨花石贈他賞玩。”
“我那時確實挺傻的。”熙樂隨口迎合,然后說:“咱們不提他,說點別的?”
步驚風心知肚明的一笑:“那就說鎮南王。鎮南王初入宮廷在蓮妃娘娘宮里,是出名的謙恭溫順,老實穩重。”
他那么兇巴巴,怎是謙恭溫順的性子,定當是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吧,不知怎的,熙樂心生憐惜,產生一種強烈想獲知索明哲所有經歷的沖動!
步驚風見熙樂確實對那個感興趣,站起輕湊向前小聲說:“公主,我還揍過那倆小子。”
“啊,你說什么?”熙樂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問出聲。
“噓——,此事就算家母,臣都沒有告知,公主可要代臣緊守秘密”見熙樂應允,步驚風再湊過來一點:“乃是索明哲和索明禮。”
爆炸性新聞啊。看熙樂吃驚的摸樣,步驚風成就感大起,緊忙跟上說:“那日臣當值,他哥倆衣衫破敗,城門外求見蓮妃娘娘,侍衛不予通傳,索明哲火性一起,奪了兵器硬闖宮門,于是,嘿嘿。最后還是公主將人救下的。”
她救下的?索明哲還真同這身體的前主有糾纏。
“公主一定替臣保密,他倆如今一個親王,一個國君,臣可誰都得罪不起。”步驚風講完俊目炯炯,等熙樂承諾。
“自然自然。”分享這等如小辮子似得秘密別有一番情趣,熙樂心里賊笑,嘴角輕快上翹,倆人討論熱烈投入,腦袋不知不覺間湊到一起,這時,空氣中傳來一句壓抑的怒喝:“步將軍與本王王妃離開些距離。”
熙樂“嗖”坐回位子,扭頭看向門口,索明哲什么時候來的?那什么表情?滿臉煞氣的做什么!
“臣失禮了。”步驚風無視索明哲鐵青的臉,朝熙樂咧嘴一笑:“還請公主勿忘應允臣下的事!”
熙樂狠狠看他,這廝真不是省油的燈,沒見到索明哲都快著了,還煽風點火!
步驚風笑的更歡,恨不能把嘴咧鼻子上:“王爺來此定有要事相商,臣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索明哲進帳篷之前,步驚風其實早已察覺,之所以沒點明,就是想警示下索明哲,他不好好待公主,自有想把公主捧在手心仔細呵護的人!他走到帳門停身頓住,挑釁看了眼索明哲,錯身而過時用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如再不珍惜,下次,步某必將公主勸離。”
言罷,酷酷地推帳而出。
火藥味“蓬”地在空中散開,索明哲怒氣上涌,偏發作不得,只有緊握的拳頭隱隱發抖,幾個呼吸后,他緩緩松開手掌,只有面容鐵青依舊。
熙樂不知步驚風講了什么讓索明哲如此憤怒,只聽空中傳來壓抑苦澀的問話聲:“公主是否也心儀步將軍?”
敏銳察覺到索明哲不再稱她王妃,熙樂一急反聲問道:“什么心儀?”
索明哲散開壓抑的不自信,很久很久時間后,露出一抹譏笑:“若真如本王所想,公主與步驚風兩情相悅,我不介意遵從新田王朝的規矩。”
“王爺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熙樂瞪大眼睛看著索明哲,她做什么了?不就跟步驚風掉兩滴眼淚嗎?有必要搞得她紅杏出墻般那樣嚴重!
索明哲回過神來,猛地剎住即將出口的話,轉而冷漠地說:“本王隨口一問,公主無須在意,議事廳還有冊要批閱,就不打擾公主了。”
“你站住!”熙樂大步走到索明哲面前,突然察覺自身高度欠佳,還不及他肩膀,氣勢立馬減半:“說明白你什么意思。”
索明哲幾度欲語卻止。
“什么心儀?什么兩情相悅?什么規矩!”熙樂步步緊逼,不讓他退到殼里藏起來:“你說呀!”
“公主定要羞辱于我嗎?”索明哲嘴中如嚼黃連,滿是苦澀。化開苦澀后血氣上涌,語氣飽含無法自控的憤怒:“若不是兩情相悅,你倆一見面如何歡心驚喜,眉來眼去;如若不是互相心儀怎會連本王進入帳篷都察覺不到,本王是你的夫君,受了委屈如何不來我這里傾訴,同步驚風哭得梨花帶雨,柔媚勾人!難道不是情難自控!!!公主別做無辜,卿乃新田公主,手中權勢又怎會不知?”
熙樂大腦一片懵白,面對索明哲振振責備一時不知從哪里著手辯駁,又聽索明哲冰冷冷吐出:“既然公主存心折辱,本王就順了公主心意,新田王朝嫡公主,可招四夫,駙馬不得入仕。”
語畢索明哲牙關緊咬,怒火狂燃眼中卻片片死寂,再不看熙樂:“公主可還滿意這些?南疆事平,為報城門相救大恩,我不介意辭去鎮南王封號,入贅公主府為大駙馬。在下還有農事處理,先告退了。”
熙樂伸手欲阻攔,被索明哲無情擋開,對上他臨行前瞥來的冰冷厭惡的眼神,熙樂只覺全身如墜寒窟,再說不出一句話,疲憊如潮水般洶涌襲來,熙樂一動不動,僅有兩行清淚順眼角緩緩滴下。
研畫研畫托著食盤入帳,感覺氣氛不對,出聲問,“公主,你怎么了?”
熙樂仿似全身力氣都被抽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言不語。
她知道,那條通往家鄉的路在一次次晨起驚醒時變成無法實現的夢境,而現在又驀然感悟,祈豐節被索明哲抱于胸懷那刻,內心早悄悄將他當成茫茫異世唯一溫暖的依靠。
索明哲,你可知,自祈豐節月華下驚鴻一瞥,我便將你悄悄印入心間;你可知你的微笑靜默都會牽動我的心腸;你可知我被狼群包圍的那些時候,腦海中浮現最多的是你的承諾和身影;你可知我從來不喜這金絲籠,卻心甘情愿為你守候,即便你來時只有幾句客套而固定的對白。
熙樂想通同時心如刀絞,無法自以,舉眸同研畫說:“把這里最得意的酒抱壇來,快去!”
“公主這到底是怎么了!之前不還好好的!”研畫大聲詢問,見熙樂不理睬一急:“奴婢找步驚風問個明白!”
“回來,不關他的事,立即給本宮抱酒去!”熙樂煩躁不愿解釋,徑自發脾氣大喊:“去!”
研畫一顫:“是,奴婢這就去!”
酒是佳釀,熙樂支退研畫,開啟酒壇,濃濃香味撲鼻而來,她把酒倒進茶壺再倒進白玉杯一口灌下,辛辣味道將胸中酸澀全部激出,熙樂心里自嘲不已!她竟變得如此矯情!
大學時候揮別泰坦尼克號是怎樣的灑脫,如今不過是被一男人甩了,有什么好憋屈的。
可為什么自己勸不了自己?
她一手持壺,一手握杯,滑坐在地毯上,斜依著漢白玉雕刻而成的桌子腿,開懷暢飲。
沒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