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雪消融(上)
夕陽沉下,暮色四合,月亮在群星簇擁中天邊慵懶升起。
研畫無心觀賞夜間美景,含淚立在鎮南王議事大帳外焦急等候。
公主自晌午至今膳食不進,只一昧飲酒獨酌,不理人,不聽勸,她探明事情因由,咬牙前來求助鎮南王,哪知被攔于議事帳外不得入內。守帳侍衛毫不通情理,任他如何懇求,就是死不松口,反復一句話:“王爺吩咐,任何人不得通傳。”
任何人不得通傳怎么剛剛廚娘能送晚飯進去!侍衛們鄙夷地瞥她一眼,再不理會。
月亮早梳妝完畢,重染顏色,廚娘也出來好一會了,研畫仍立于風中毫無辦法。
她幾近絕望,正想放棄求助折返公主寢帳時,遠方傳來熟悉的招呼聲:“研畫小姐不守著王妃,在議事帳前哭什么?誰欺負你啦?”
“傣護衛?”研畫鼻尖通紅,眼睛一亮!仿佛見到救星般跑到傣苛面前,她使勁壓住哽咽,焦急說道:“我要見王爺,可他們不讓,傣侍衛你幫幫我好不好。”
“研畫小姐等一下。”不問緣由一口應下,傣苛黑著臉同帳前守衛打個招呼,鉆進帳去,守帳倆人面面相覷,不知哪里惹到他們頭頭了。
索明哲此時正在批閱堆積的奏章,抬頭見推帳而入的人是傣苛,舉手揉了揉發緊的額頭,問:“什么時候回來的,事情辦得如何。”
“屬下剛到營地,事情都已經辦妥。”傣苛上前行禮后一絲不茍回答:“屬下帶了經驗多的獵手,把王爺領地看得見的野狼全部屠了個干凈,還有一小部分,逃到戈壁灘里去,就沒再追。”
“逃就逃了,小股不成器,別在南疆作祟便罷了!你還未探望吉姆吧,先回家休息!有事明日再來商議。”索明哲說完低頭繼續批寫,傣苛立在原處不動,索明哲笑問:“怎的還不回去?我可早吃過晚膳了!”
“我見研畫小姐在帳外,隨口問了句,說是有事找王爺”索明哲笑容一下僵在臉上,傣苛見狀急道:“哭的眼睛通紅,聽侍衛說候在那好幾個時辰了。”
看傣苛焦急上火的模樣,索明哲瞬間領會了他的心思,起身上前拍了拍傣苛的肩膀,拂衣朝外走去,傣苛面上大喜,緊忙跑前邊打開帳門。
檔簾一打,月光傾瀉而下,研畫見索明哲真被傣苛請出,歡喜的抹干眼淚,“噗通”跪在原處。索明哲走到近前,研畫用從未有過的恭敬謙卑行禮叩首急道:“王爺,求求你去看看王妃吧!”
索明哲輕蹙眉頭,面上卻平淡如水,不起波瀾。
“王爺,研畫求你了,奴婢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求王爺前去看看。”索明哲依舊沒反應,研畫見說不動他,無奈之下一遍一遍重重將頭磕于地上。
“起來吧,別磕了,磕壞她又要心疼。”索明哲出聲示意傣苛將研畫扶起,自嘲地說:“去看了又能怎樣,她的心本不在我身上,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盡管這樣講,腳仍提步朝熙樂氈房方向走去。研畫正要緊跟,被傣苛一把抓住:“研畫小姐,你額頭傷口不處理,回去王妃看到怎么交代。”
研畫一愣,在傣苛關切目光中低下俏臉。
“若不嫌棄,隨我回家包扎穩妥可好?”傣苛說完見研畫傻愣著沒反應,臉微微發熱:“我阿媽粗通醫理。”
研畫抬頭仿似被嚇到一般,傣苛見此反應瞬息涼遍全身,他咧出個難看的笑容:“在下冒失,研畫小姐不要見怪,——。”
“我去。”
“啊?”
“我隨你去。”幾不可聞的聲音若即若離傳來,使傣苛喜不自收,他大手一伸拉住研畫小手,引她往家的方向走去,研畫臉紅耳赤,卻沒有閃開。
議事大帳前站崗守門的倆人見到這一幕后,悲催地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向對方冒出一句相同的話:“你完了!”
研畫與傣苛按下不說,索明哲徑自來到熙樂氈房門口,略微躊躇后掀帳而入,帳門一開,刺鼻酒味迎面撲來!
索明哲心底一驚,這酒是他南疆出了名的烈酒:花兒醉。
熙樂人呢?到底喝了多少弄的滿室酒香!帳中無燈,富麗堂皇的大帳夜色下漆黑成片,他四下尋找,終于在一處臺布凌亂的鏤空桌底找到蜷縮不動的熙樂,還有被她緊攥手中的白玉茶壺。
“公主,公主醒醒。”熙樂睜開朦朧雙眼,隱約感覺有人在她耳邊輕喊,還拽她手中酒壺。
“研畫。”黑暗中隱隱見一人影,熙樂試探說出:“你,去睡吧,不要管我。”
那人靜默不語,熙樂看她不想離去,笑問:“要不要陪我喝酒?”
“要不就陪我坐坐吧?”黑影聽話后退,遠遠坐于地毯上。
“你不是研畫,你是誰?步驚風?”陌生的反應讓熙樂心下一驚,她從桌底爬出,笨拙地尋到火引點燃蠟燭,燭光將帳篷照亮,又是一派金碧輝煌。
“是你?”索明哲,怎么會是他。熙樂起的太急,頭暈的厲害,懷疑眼也跟著花了。
“是我!”索明哲身手利落地一躍而起,淡然回答。
熙樂搖搖頭,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午走的那么決然冰冷,幾個時辰的功夫,怎么可能回心轉意重回這里?
“公主傳在下前來,有何吩咐?”索明哲語氣中雖有疏離,可不再如下午般冰冷厭惡。
我傳他?誰說我傳他?熙樂腦子有點不夠用,索性不想了!來了也好,可以趁此機會把誤解說明白。熙樂借著酒膽,鼓起勇氣,努力移到索明哲身前,發現兩人身高差距無奈嫣然一笑:“王爺你好高,能不能先坐下,我再說給你聽!”
索明哲身影不動,卻仍心平氣和,熙樂備受鼓舞,輕扯索明哲衣袖開口解釋:“步驚風。。。。。。。”
“夠了!”索明哲毫無預警的打斷她,一邊猛地將衣袖甩開,似是想躲極讓他惡心的東西:“別說了!在下不想聽,本王早表明心意,公主無需作踐自己討好與我!明日同步將軍離開即可。”
“只是在本王南疆,還請公主與將軍人前稍作掩飾,為在下留些薄面。”索明哲嘴角開合,所吐字字如利刃般在空中穿行誅向熙樂心間:“回皇城一切謠言,明哲避耳不聞。”
“你,你,你——。”竟沒耐心聽她述完!熙樂酒氣上涌,再不能控:“你個超級無敵大混蛋!”
索明哲一愣,她說什么?
風度、禮節,氣質神馬統統滾一邊去!熙樂不想再端著高貴文雅的面具講話,此刻胸中憋悶像煮著沸水卻被封了口的容器,只想爆炸。
她揮手把手中茶壺狠狠砸向地上,玉石如她疼痛的心臟片片碎裂。
索明哲被她舉動震住,呆在當場。
這反應在熙樂眼中變成毫無在乎的冷漠,她心里突然涌出陣陣悲哀。
熙樂后退兩步,緊盯著索明哲憤怒的說“我是水性楊花,朝秦暮楚,見一個愛一個的女子嗎!”
“步驚風是我母親的親信,是我的侍衛,他肯為我舍命,我對他就算言語親昵些,那又如何!我只把他當成研畫一樣的親人呀!”
“我的心早就沒有縫隙容納他人了”熙樂酥胸劇烈起伏,初見索明哲腦中的清明已經散去,酒氣上涌,刺激的鼻頭酸澀難當:“你可知道?那人是誰?”
“那人大婚當日別我于空房,祈豐節上視我如無物,南疆出發前任我手忙腳亂,獨自支撐,途中又棄我生死險地。可笑我還傻傻的信著:只要他人在,便護我穩妥,護我穩妥!可笑我還傻傻的放棄那唯一一次逃生的機會,想著不能給他丟人。”
淚,再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