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前,是夜,亥時。
極廟的無極殿中。
岳池一身素色衣裙端坐在方幾前,眉宇間俱是從容穩重。
她對面坐著一身火紅長的男人,那人唇角不自覺間上揚時,端的是一番風情,這般雌雄難辨的姿色,又不會讓人覺得他女性化。
倒是越看,越有君子坦蕩之氣,風流倜儻中,又自帶一種別致的風騷,彰顯著無時不在散發的非凡自信。
他便是昌平君口中所提,極廟的無極先生,夏無且,舉凡整個大秦,所言皆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天命人可斷定,為韓夢。”夏無且的話語很是隨意,俊美絕倫的臉上恣意風流。
“韓夢?”岳池看向夏無且,凝眉注視對方,良久才呢喃道:“果真是他,巫咸國之后。”
“天命人的消失一旦傳出,不管是誰,都在劫難逃,你確定要以身試險,攬擴天命之身嗎?”夏無且向來放蕩的神色頓顯肅穆。
尤其是想到在為岳池占卜時,得到的結果沒有天命所歸,卻有‘鳳命難為’。
鳳者,自古以來,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岳池被算出鳳命,不管出發點從哪里算,都不為一樁美事,更何況是鳳命‘難為’。
他之所以沒告訴岳池,是不想她有后顧之憂。就算真的告訴她,她也未必會記掛在心,不提也罷。
“這些年來,哪天不是從刀尖上走下來?”岳池說到這,嘴角上勾起了一抹看似無奈的笑意:“神陵乃上古時期的陵墓,且不說其中珍寶無數,便是那長生之謎,以抵這世間萬數金銀。即便不是我開這個頭,遲早也會曝光在世人眼中。”
“話雖如此,卻不應該出自于你口中。”夏無且抬手端起方幾上的杯盞,將杯中酒水一飲過半,隨即閉目回味,只覺口中芳香無窮,不自覺感嘆出聲:“師妹釀酒的工藝是越發的好了。”
岳池知他好酒,見他回味,卻是話中有話,也不急著搭話,且等下文。
“師妹已擁有長生不死之身,這些年,我一直沒能揣透,你不顧一切策劃前往神陵的真正目的,親近如你我,想必是咸陽宮的趙姬,也和我一樣,不得其目。”說著,夏無且將杯盞中余下的酒水一飲而盡。
聽到這岳池低眉淺笑:“阿池一生兩愿,一愿政兒一生順遂平安。二愿...”岳池抬頭,看向夏無且專注的眼神,嘆道:“不說也罷。”
這時她自案前的軟墊起身,走到房中擺放的火爐前,伸出雙手在爐上翻烤,徐徐道來:“眼下七國爭霸,戰亂不休。其中以秦國最強,長平之戰后,穩定了七國第一的實力,尤其是在軍事方面。
其次是楚國,底蘊深厚,疆域遼闊。
齊國輝煌時一度達到巔峰,是第一個爭霸的諸侯國,曾與秦國并稱東西帝。可惜了后來的齊王昏庸。
趙國則在經歷長平之戰后,選擇了修生養息,且地理環境不如齊國。
魏國自秦國的崛起,被奪了河西地區,后又遷都,便不停受到秦國的侵略,至此,便逐漸沒落了下來。
韓國被魏、齊、楚、秦四國包圍,完全沒了發展空間,國土也是七國最小。其弩為各國所懼,單其射程可達八百米遠,其劍也異常鋒利。后因韓國引發秦趙的長平之戰,成了被列強圍欺的魚肉困境。
燕國,全境東北和東胡接界,西和中山、趙接界,南邊靠海,并和齊接界。實力實則比韓國要強,可惜不能和平發展,尤其是常年對戰秦國。
至于周邊數小國,則在夾縫中賴以生存。
這國與國間,人與人間,你我顯得更是微不足道。可這樣微不足道的我卻生出來翻手覆云之心。長生非我意,然在我范圍之內,只想守他無憂。”
“你遲遲不入神陵,也是為了嬴政吧。天下七雄,秦國第一。秦國又分四心,各為一勢。天命人的消息一旦發出,華陽太后必會因你倒戈,正式與夏太后黨為敵。屆時,嬴政的太子之位方能穩坐,”夏無且算是真的明白了嬴政在岳池心中的重要性。
神陵之事,雖為岳池策劃,其實早在三年前,岳池便集齊了六張神陵殘片,可入得神陵。她卻硬是不斷的將神陵之事推后,重新洗牌,將神陵殘片打散,撒網在她需要的地方去。
“你不知道,于我而言,政兒是我的全部。”岳池的聲音越發清潤起來,似乎想到了許多過往:“很長一段時間里,政兒成了我活下去的信仰。”
那很長的時間里,只有極少的人知道岳池到底是怎么經歷過來的,而他所能窺探的,不過是鳳毛麟角,也足以讓他為之震撼,看著立于火爐前的岳池,有些艱澀道:“嬴政能遇見你,必是他此生最幸。”
“怎么會,是我遇見他,此生之幸。”即使經歷了煉獄一樣的過去,可是她心目中,遇見嬴政,確實是她生命中最神奇的遭遇,所有的難以解釋都自遇見他,逐一上演。
可惜,她應該是看不到政兒長大成人,在久遠的未來,想必這會成為她的憾事。她期待久遠的將來,又不舍眼下少年嬴政,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兩千年后的千古一帝。
即使后世被傳頌為暴君,她心中的嬴政,永遠是最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