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前,巳時。
岳池在侍女迎春陪同下,入得宮中巫祝祈福的陽宮。
因岳池的身份不同宮中宮女,通常不管出入宮中哪個地方,除去各宮主宮位之人,即使是 身居要職的人,也會尊她一聲姑姑。
這不,入得陽宮,就被陽宮的大巫祝迎見進了殿內。
岳池與大巫祝相互行禮,方才緩緩入座,兩人各據一方,相視而笑。
“想來這幾日大人繁忙,奴婢還來叨擾,大人莫怪。”岳池的聲音就像她的笑容一樣,溫柔婉約,如沐春風。乍一看,不觀其貌,也難忘其質。
“姑姑客氣,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瑣事。”大巫祝其職,遠不是岳池一個奶娘身份可比,可他話里話外都是客客氣氣的模樣。
那大巫祝一身朝服,灰白的長發以冠束之,即使是花甲之齡,也難掩其謹慎的心性:“不知姑姑突然來此,可有要事吩咐?”
“岳池一個奴婢,哪能有什么要事吩咐,不過是得其一物,想請大人觀摩一二。”她話語雖在自嘲自己奴婢的身份,神情里卻不得身為奴婢的半點影子,相反,淡定自若的模樣越發讓人欣賞。
她將袖中之物取出遞到身側的迎春手中,再由迎春呈到大巫祝跟前。
大巫祝接過迎春呈上來的一根毫不起眼的木簪,只覺心中頗為震驚,這舊物怎可能會落到岳池的手中?
他謹慎的將木簪握進手中,四下觀望,眉目間,慌張難掩,他急切的開口道:“不知姑姑可否方便,進一步說話?”
“自然。”岳池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
待大巫祝揮退所有人后,才引她進了室內。
兩人再不是各據一方席地而坐,而是相對于一張長幾跟前,正面相言。
“今日見得此物,叫我惶惶不安,想必姑姑來意叫人難言,枉請姑姑明示。”大巫祝率先開口。
岳池見大巫祝主動示好,也不急著開口,臉上始終掛著淺潤的笑意。
看的大巫祝是越發焦急起來,他見岳池穩如泰山,端坐一方,便覺心中如雷鼓動,想到關乎自己整個家族的命運,更顯六神無主,腦袋發懵。
若是年少,還可意氣風發,可一旦到了他這個年齡,更關乎的不再是個人,而是家族的前途。
當即起身便對岳池重重跪拜了下去:“請姑姑救命。”
“不過是一根木簪,何來救命之說?”岳池徐徐出聲,不急不緩:“大人快快起吧,奴婢的身份擔不起大人跪拜。”
“姑姑,救我。”岳池越是淡定,大巫祝心中便越難安寧,腦中不斷揣測,那些要命的舊事,岳池定是一清二楚了。
“大人起吧,沒有人會要大人的命。”岳池垂眉,注視大巫祝許久,方才開口道。
“姑姑。”大巫祝當即又是一聲情真意切的呼喚,伴隨著他又一次叩拜。
岳池起身,伸出雙手將大巫祝從地上攙扶起來,適才收回自己的雙手。
看著大巫祝,她輕聲道:“奴婢知大人的占卜乃至秦國翹楚,深得華陽太后的信任,心腹不為過。華陽太后位高權重,看是心慈,實則眼里容不得半點沙子,如今大人身居要職,可要小心謹慎些,一不小心,可就牽連了整個家族的人。”
“姑姑說的極是。”大巫祝見岳池停頓,急忙附和。
心中卻是越發害怕,岳池話里話外,都是提醒他想起舊事,又威脅著他整個家族。
“自古以來,命數之重復雜難測。不知大人可愿為岳池算一方天命? ”她的聲音悠悠揚揚,讓人晃神。
而大巫祝心中,早已是百轉千回,又驚又怕中,另生出一種刮目相看。
這句話里看似請他占卜,若是結合前面的話,便可知道岳池的真正目的,以舊事威脅他,用他整個家族的命運,背叛華陽太后,成全岳池為天命之人。
華陽太后讓他占卜天命人的消失不過昨夜才傳來,今早,岳池便趕來,可想她獲取消息的程度,定是四通八達。
從她拿出木簪時,大巫祝心中便明白,此番必為荊棘之路,卻不曾想木簪的出現,是要他再一次背叛華陽太后,來成全他人,怨只能怨他當年糊涂呀。
對著岳池,他是越發的難以控制住自己,思路在這會兒子理清,整個人也像被掏空一樣,癱軟在地,難以起身,內心的掙扎久久平復不下。
看著近在眼前的岳池,那樣溫溫柔柔的模樣,看上去沒有半點危害,卻在短短字里行間,讓他幾度死里逃生。
這時又聽的岳池的聲音自他頭頂響起:“既然大人找不到言語來拒絕,想必已是接受,天命已定,奴婢定為大人盡人事,免后顧,再無今日驚惶。”
此言即出,他也是真的無法拒絕,岳池為人,舉凡宮中上下,值得信服:“只愿姑姑莫忘今日之言。”
“大人的家族,豈是奴婢一個奶娘敢得罪?”岳池轉身,背向大巫祝:“天命人,大人就莫要去占了,保重。”
說完,她再不看大巫祝,步履輕緩,踱入室外,她溫婉淡然的模樣,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