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的風雪中,羋華啟抱著昏迷的岳池,一路奔往華陽太后的華陽宮。
太醫替岳池診治后,一臉憂色看向羋華啟,道:“公子,岳姑姑久跪雪夜,這雙腿怕是保不住了。”言語間盡是惋惜。
早年間,這岳姑姑曾與太醫局的許多太醫討論過醫術,是個難得的醫學奇才。
“人呢?”羋華啟脫口而出,透徹的眼神中看不出他到底想些什么。
“這...”太醫有些為難道:“這得看岳姑姑自己的意志了。”
羋華啟看著太醫,良久,盯得太醫有了幾分心虛。太醫正欲說點什么,想讓場面不這般尷尬,哪知昌平君已是轉身拂袖而去。
華陽殿的正殿上,華陽太后單手托著腮,躺在軟榻上,一舉一動間,皆是被歲月歷練出來的雍容大度。
近五十歲的女人,看上去就和王后趙姬差不多的年紀,眉宇間的沉斂,只覺她氣度十分高華,過目難忘。
與幾乎同齡的夏太后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完全不是同一個年齡層的人。
“那岳池就是我們要找的‘天命人’?”華陽太后閉著眼,渾身都散發著慵懶的氣息。
“是。大巫祝占卜,天命人便是岳池。”羋華啟坐在華陽太后的下首,眉宇間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唯有話語中多了些許敬意::“極廟的無極先生占卜出來的天命人亦是岳池。”
“她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奶娘,姑姑是宮人們的一聲尊稱,占著王后和太子政的身份,怎么可能會是‘天命人’?”華陽太后話中,全是質疑。
“岳池隨著王后回宮,前后四年時間有差,卻憑一己之力惠及后宮上下。單是這一點,足以讓夏太后忌憚她,欲置她于死地。即便與我們,也是非友即死。”羋華啟語氣里,似乎對岳池也有幾分欣賞之意。
“我聽說那岳池就像憑空出現一樣,查不到她出現在邯鄲之前的任何消息,雖比王后小兩歲,卻是看著比王后整整小了一輪,就像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其貌更是整整八年,八年呀,未曾變過。”華陽太后說到后面,又是嘆慰,又是激動。
永駐青春這樣的事情,想來無論是低賤的奴仆,還是如華陽太后這樣的掌權者,都會向往一生。
“是,探子傳回的消息里,岳池十九歲時出現在邯鄲,身著無人見過的奇裝異服,救了當年只有五歲的太子嬴政,之后便留在了嬴政和趙姬身邊,直到現在。”
“在那之前,查不到關于岳池的任何消息,就好像...”羋華啟說到這突然頓住了。
“像什么?”華陽太后急道。
“憑空出現。”羋華啟觸上華陽太后的視線,又道:“自岳池出現后,數次解救趙姬母子于危難中,改善了她們在邯鄲食不飽腹、東躲西藏、人人喊打的日子。
雖拜師于一位普通醫者門下,卻是天賦驚人,對著醫道有許多自己的獨特見解。不過兩三年時間,她便憑著自己一身醫術,以無名小卒之身混跡到趙國權貴的勢力中,連趙王都對她禮遇有加。”
“我雖知趙姬母子能順利回秦,全不得她九死一生,才讓她們一行人三番兩次從夏太后派出的死士手中活下來。卻不曾想她在邯鄲時,也有如此本事,當真是小瞧不得。”華陽太后搖了搖頭,失笑道。
“不是姑母小看,而是岳池為人心思細膩,運籌帷幄,可一步觀三。”羋華啟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惜世俗依舊沒能將她打磨圓滑,太過心善。”
“若是她此次選擇不去救那落水的公子蛟,又怎會被夏太后抓住錯處,罰跪一夜。”華陽太后說著也是有幾分無奈,當身處位置越高,本心便會迷失更快,又有幾人能一直保持著善良的本性,在人海中周旋。
“不過天命人不老不死,這點處罰對于常人來說或許會致命,對岳池,不過是微小之事。即使得不到醫治,即使被診斷要死不活,可最后,她都能自行痊愈。”羋華啟的話語很輕,很穩,似乎里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對他來說,不具備任何誘惑。
“天命人的價值遠不于此。”華陽太后說到這,與羋華啟的冷靜自持不同,她的聲音里,更多是充滿了激動與勃勃的野心。
不老不死,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它的價值都會高于世間任何東西,更何況岳池還擁有被世人傳的神乎其神的醫術,以及運籌帷幄的細膩心思。
岳池昏迷了兩天左右,于深夜中醒來。她原本被太醫宣布說保不住的雙腿,也已完全康復。
只見她起身從床前站起,不遠處的門框上,隨侍的宮女迎春正坐在地上,倚著門打盹。
房里的火爐燒的很旺,時不時會有火星被炸出,即使赤著雙腳行走,也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她由著迎春打盹,沒有叫醒她,自己就著案幾上的些許點心吃下,填飽了這幾日虧空的肚子。
行至窗前推開窗戶,外面漫天飛雪,不著濃墨,淡淡的灰白,宛若滲透著古典中國風的山水畫卷,在晨曦破曉前,展卷。
仰頭看向天空,思緒不斷。八年,她來到這個時空八年了。
這些曾經漫長煎熬的夜,于此刻,都似過眼云煙里的一瞬。
她至今不知道為什么會從2018年穿越到兩千年前,來到戰國時期,這個歷史上大動蕩的年代里。
誰又曾預料,她一個平平無奇的中醫藥大學生,轉瞬間,成為歷史中,赫赫有名的暴君,千古一帝,嬴政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