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咸陽出現(xiàn)了難得的盛況,百家齊聚,大至廟堂,小至市井,討論的話題無不是關(guān)于神陵的消息。
帝都加大守衛(wèi),巡邏倍增,以防不測。
是夜,華陽宮中燈火通明,羋華啟坐在華陽太后下首。
華陽太后則半坐在軟墊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那三張神陵殘片,良久,她才激動(dòng)不已的問道:“小啟,我們還差幾張?”
“三張。”相對于華陽太后的激動(dòng),羋華啟顯得格外的平靜。
“怎么還差這么多?”華陽太后有幾分不解,以她的勢力,大半個(gè)秦國都是她的,竟然還會(huì)差幾張殘缺圖紙。
“神陵關(guān)乎的是長生,它的價(jià)值,不能以金錢和權(quán)力來平衡。”羋華啟看著華陽太后,言語間不曾有一絲起伏:“這世間,不管是誰,想來都抵擋不了長生不老的誘惑。”
“小啟,我一定要得到長生不老的秘密。”華陽太后突然站起身來,眉宇間,話語中,全是勢在必得:“不惜一切代價(jià)。”
“是。”羋華啟亦是起身,斬釘截鐵道。
“如今大王重病在即,若是你親出神陵,必先除夏黨。”華陽又道,她其實(shí)在政治方面,不比當(dāng)年的宣太后差。
“夏太后如今勢力不如前,可有大王一日,她便會(huì)屹立不倒。”羋華啟道。
“夏姬倒是不足為懼,她身邊的謀士韓夢,卻是個(gè)能人。”華陽太后雙手背在身后,神色有些嚴(yán)肅。
“即使是韓夢,也抵不住他的主子是夏太后。”羋華啟嘴角挑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看來你已經(jīng)有主意了,且放心去做,如今我老了,只想多活幾日,過幾天清凈的日子。”華陽太后話里話外,都有一層其他的意思。
聰明如羋華啟,又怎會(huì)不明白華陽太后的畫外音,她在催促他,盡快解開神陵的長生秘密:“小啟知道了。”
“你做事我向來放心。”華陽太后頓了頓,又道:“小啟,可別讓姑母失望。”華陽話語里的鄭重讓她看上去,多了幾分蒼老。
從華陽宮出來,羋華啟才覺有了幾分自在。
華陽太后之余他,在秦國除了母親,她便是最親的人,她是他的親姑母,是她,讓他在秦國有了立命之所;是她,讓他在秦國有了位高權(quán)重。
若無華陽太后,便沒有今日的昌平君羋華啟。
出宮時(shí),途經(jīng)錦湖,他看見了岳池,她一個(gè)人站在錦湖邊上,身著一襲素色的裙衫,發(fā)髻高高挽起,格外清雅秀麗。
岳池聽見聲音,不急不緩的轉(zhuǎn)過身來,屈膝行禮道:“見過昌平君。”
她的有禮相待從來只在宮中,宮外的她,似乎都是肆無忌憚。
因而,他還是沒有急著叫她起來,如今天氣已經(jīng)有了暖意,岳池屈膝行禮時(shí),微低著頭,露出了那截白皙的脖頸,在月色的籠罩下,猶如染上了玉色,說不出的美好。
稍頃,他才開口道:“起來吧。”
岳池站起身來,看向比她高出許多的羋華啟:“公子眉間憂色難散,想必是心事重重。岳池雖只是宮女之身,卻可解憂,不知公子可否應(yīng)邀。”
“岳姑姑德才,連王后都說不亞于世間男子。”羋華啟夸道。
“岳池不過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說著將他引入了錦湖邊的亭中:“請。”
兩人入座,岳池替羋華啟斟了藥茶:“如今的咸陽,百家匯入,一觸即發(fā)。而朝堂中,夏太后猶如驚弓之鳥,只待拉弦。公子和太子兩黨甚密,算是有了不解之緣,誰也做不到獨(dú)善其身。”
岳池停下,喝了點(diǎn)茶水潤喉。
羋華啟不動(dòng)聲色,等候她的下文。
“神陵的長生,不亞于世間的任何東西。然而進(jìn)入非但要尋得六張殘圖,更需引以天命人的活血之氣,引出守陵獸,開啟神陵墓門。據(jù)陵志記載,神陵之門,重達(dá)十萬斤。而這,還只是天命人價(jià)值的冰山一角。”岳池的聲音輕柔,猶如吐珠,清脆醒神:“一個(gè)長生不老,一個(gè)不死不滅的岳池,你不覺得足以讓你傾盡全力的付出么?”
那一刻,她的笑是那般自信,帶著不可一世的輕狂。
“不管她叫不叫岳池,我都會(huì)為你傾盡所有。”羋華啟終是開口,話語里言及曖昧之處,他依舊清冷如霜雪,明明該深情,依舊不為所動(dòng)。
他小啜了口藥茶,那味道苦盡甘來,帶著說不出的愜意,這才又開口道:“你怕死嗎?”
“怕。”岳池脫口而出。
“如果我為你傾盡所有,只是讓你去死呢?”羋華啟定定的看著岳池的一舉一動(dòng),似乎要將她這個(gè)人看穿一樣。
“天命人的價(jià)值,之余你,之余太后,從來就不可能安然無恙的活著。”岳池說的云淡風(fēng)輕,仿佛話中將死之人,與她無半點(diǎn)干系。
“你很特別。”羋華啟看著岳池,良久,才吐出這幾個(gè)字。
“我的特別不止這些。”岳池笑了笑:“公子想必知道奴婢想要什么。”
“我給你。”羋華啟不再多說,站直了身子,從岳池身邊經(jīng)過。
岳池只覺羋華啟寬大的衣袖撫過她的肩側(cè),隨后她伸出冰涼的手掌,抓住了即將與她錯(cuò)開的羋華啟。
羋華啟頓住腳步,只覺溫?zé)岬恼菩模且黄鶝鲇|感。
接著岳池站起身來,繞到羋華啟的身前,改雙手抓住他的衣襟,她努力踮起腳尖,仰著頭,也只能靠近羋華啟的頸窩,只得輕聲道:“今日一敘,已如離弦之箭,再難收弓,五月丙午,大王必死無疑,公子勿忘。”
羋華啟隨意伸手,將岳池的腰肢固定在身前,俯身在她耳側(cè)道:“佳人在懷,不敢忘之。岳姑姑心計(jì),雖庸,重實(shí)。”
岳池聽見若有若無的腳步色,放平了腳掌,以手擋在她和羋華啟身前,任由他抱在了懷里,慢悠悠的吐了句:“然則佳人終有一死。”
羋華啟聽之,不發(fā)一言,眼神里的陰暗之色難以揣摩,他此時(shí)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