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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年代北大校園生活瑣憶

早晨,未名湖,水平如鏡,霞光滿湖,令人賞心悅目。在湖邊漫步,心中總難以平靜,青春的旋律把我的思緒帶回到了四五十年前。

往事如煙,似乎已經(jīng)相當遙遠,隨著歲月的流逝,有的事早已淡忘了,但在北大的學生時代的諸多往事,卻像清晨未名湖中的綠樹紅云高塔倒影般明晰。進北大時,我還是二十歲的小伙子,如今已年過花甲,白發(fā)蒼蒼。回憶在北大度過的美好歲月,胸中的青春之火勃然而發(fā),這是難以抑止的北大情思。“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在回憶中與親愛的師友們重新聚首,這是多么令人快意的事?。?/p>

文學機緣,初進北大

我從小崇拜愛迪生,想當發(fā)明家。中學時熱衷于數(shù)理化,但卻進了北大中文系學文學,這有很大的偶然性,但仔細想想又不全屬偶然。

我出生在古城揚州,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受到這座古城文化氛圍的熏陶。充滿揚州氣息的兒歌、童話沒齒難忘,古詩古文更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播下了文學的種子。在達德小學、瓊花觀小學,老師們不用日偽的語文教材,卻大講《古文觀止》《五柳先生傳》《桃花源記》《陳情表》《陋室銘》等名篇,這些我當時是背得很熟的。在揚州中學,鮑勤士老先生動情地吟誦《詩經(jīng)》、講“國學常識”課,江樹峰先生講語文課讓我們寫小說,親戚們從大后方帶來的用土紙印刷的《苔絲姑娘》和《憤怒的葡萄》,使我逐漸接近了文學。而真正引起我文學熱情的還是揚州新華書店的閱覽室,那兒有座椅,各種新書隨便取閱。這些書在我面前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使黑暗中的我看到了光明的前程,正是文藝新書引導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1949年我15歲,入團不久,就參了軍。在部隊一年多,每天吃飯前都唱歌,開會就拉歌,詩歌成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1951年年初,到上海華東局工作,在書店、地攤上,見到更多得多的文學書刊。我們單位的前身是新四軍軍部,老同志們特別愛護年輕人,看到我喜歡讀書,就讓我管機關工會的圖書室,后來又把我調(diào)到華東作家協(xié)會工作,整天和作家們在一起,耳濡目染,更與文學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大學曾是我渺茫的夢。記得抗戰(zhàn)剛勝利時,我小學六年級,給在大后方的大舅寫信,希望他們“快快回鄉(xiāng),共享天倫之樂”;大舅見了信特別高興,回信說將來要供我“上大學”。但他只是一個小公務員,新中國成立前糊口也難,怎能供我上大學。但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在黨的培養(yǎng)之下,夢想成真了。1954年,國家動員年輕干部考大學深造,為實現(xiàn)第一個五年計劃提供人才。華東一級機關請上海最好的中學老師給我們上輔導課。華東局宣傳部也組織了一個文科輔導班。記得一位處長原為山東大學教授,對近代史極熟,給我們講課不用講稿,滔滔不絕,年代史實都記得很清楚。他幫我們掌握要點,還教我們記憶歷史的方法,如甲午戰(zhàn)爭的1894年,就可聯(lián)系大清帝國之腐朽“一扒就死”而牢記不忘,果然有效。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復習,我以華東區(qū)第五名的成績考取了北京大學。

群星燦爛,交相輝映

1952年院系調(diào)整,北大、清華、燕京三座大學的文理科都集中到北大,北大也由沙灘紅樓搬到了城外燕京大學舊址。1954年中山大學的語言專業(yè)師生也并入北大。這樣,北大中文系的著名教授就很多很多了。而且當時文學研究所在北大哲學樓,所內(nèi)專家也為中文系講課。這就使我們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得到這樣多名家的教誨。20世紀50年代的北大中文系,真是群星燦爛,交相輝映。楊晦先生是系主任兼文藝理論教研室主任,在一教101大教室給一年級講“文藝學引論”。他講課主張“只講自己最有心得的東西”,所以講得非常盡情,眉飛色舞,往往有很獨到的見解。

游國恩先生給一年級講“中國文學史(一)”,在文史樓小教室上課,是文學專業(yè)的小班,人不多,但游先生講課卻非常認真,聲音很大,發(fā)的講義也非常詳細。他是聞一多先生都尊重的楚辭專家,不僅精通楚辭,而且對許多古書都非常熟悉,常常大段大段地背誦古書引文,令人嘆為觀止。

魏建功先生給我們講“古代漢語”,雖然他早在“五四”時期就已到了北大,卻仍帶有濃重的蘇北口音。他對學生們很用功、把老師講的筆記背得很熟非常驚異,但又說做學問需要記住一些東西,不過主要還靠獨立思考。

周祖謨教授比以上三位一級教授要年輕一些,是30年代畢業(yè)的高材生,對古漢語很有研究,卻給我們一年級講“現(xiàn)代漢語(一)”。他講的是標準的北京普通話,很有條理,有系統(tǒng),抑揚頓挫,特別清楚。他說明問題都舉例子,有時舉兩三個例證。有一次他上課時,見同學中有人只記了一個例子就不記了,就語重心長地說:“我講的這些例子,都是好不容易才找來的,你們不記,盯著我的臉看什么?……國家花這么多錢,讓你們免費讀大學,還供應你們吃飯,你們不認真學好,對得起國家嗎?”我也是只記一個例子的,似乎感到他是針對我說的,聽了不免臉紅。這些話也就深深地刻印在我心中了。

高名凱先生是留學法國的,翻譯過不少巴爾扎克的小說,給我們講“語言學引論”,他的教材很厚,內(nèi)容很豐富。他用福建腔官話講課,干脆有力,敢講自己的觀點,不乏幽默感。有時,他自稱“高老頭”,其實當時他才五十歲左右,并不老。他主張漢語沒有詞類,和西方語言不同,為此與王力先生在報刊上寫文章爭論,針鋒相對,在“五四科學討論會”上也唱對臺戲。雖然爭論很激烈,卻并未影響兩人關系,他們始終是互相尊重的,當年蔡元培與胡適也是如此爭論紅學的。

我們的班主任葉競耕先生教我們“現(xiàn)代文選及習作”課,講范文、改作文都非常認真,一絲不茍。后來我當了優(yōu)秀生時,他還讓我總結(jié)經(jīng)驗在班上推廣“三好”。我們班開新年文娛晚會,他也趕來參加,師生關系很親熱。

二年級時,林庚先生給我們講“中國文學史(二)”由魏晉講到五代。陳貽焮先生是他的助教,進行輔導。林先生是現(xiàn)代詩人,講課注重藝術分析,熱情洋溢,一首詩可以分析一大段,頗能引起我們對古典詩歌的興趣。他特別強調(diào)唐詩的少年精神,這種精神也貫徹在他自己的生活中,他如今年近九旬,人們?nèi)阅芨惺艿剿纳倌昃?。他的板書清瘦有力,具有很瀟灑的風韻,很有個性。有的學生模仿他,被稱為“小林庚”,可見其人格魅力。他提倡新詩用九言格律,并親自實踐,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新詩:“馬路寬得像一條河,汽車的喇叭唱著牧歌……”在他的《問路集》上他給我題辭:“俱懷逸興壯思飛”,這是李白的詩句,下一句是“欲上青天攬明月”。于此可見他胸中跳動著一顆多么年輕的心。林先生還給我們開了“楚辭”專題課,新見迭出,多是他獨立鉆研的成果,很有啟發(fā)性。

陳涌先生講“魯迅研究”,都是在辦公樓上大課。鄭奠先生連著給我們上了兩門專題課“文心雕龍”和“古漢語修辭”,他的吳語方言很難懂,不過他的講義卻非常詳細,我至今仍保存著。

此外,周祖謨先生還給我們講過“工具書使用法”,魏建功先生講過“要籍題解”等專題課。

我們四年級的“中國文學史(四)”現(xiàn)代文學部分是王瑤、樂黛云和裴家麟三位先生講的。1957—1958年度“反右”以后,政治活動多了,講課很不正常。后來我畢業(yè)后,曾在王瑤先生指導下進修,聽過他的“《野草》研究”專題課,是很有內(nèi)容的。王先生曾對我說:“研究一個問題,一定要把一切有關資料都找來看,這樣才有把握,即使你的結(jié)論不深刻,但系統(tǒng)的資料總是有價值的?!边@一點成了我日后做研究工作的基本原則和方法。

蘇聯(lián)文學課是曹靖華先生講的。他用濃重的河南話念講稿,念得相當慢,有時標點符號也念出來,可見其講稿是非常成熟的,記下來就是一篇文章。他同一些蘇聯(lián)作家很熟,又長期在蘇聯(lián)工作,所以講課內(nèi)容很精彩。俄國文學史是張秋華、彭克巽和岳鳳麟等先生講的,因為有三卷本的《俄國文學史》教材,我們又結(jié)合講課看了許多俄國作家的經(jīng)典作品,所以收獲是很大的。

西洋文學課是西語系趙榮驤先生講的。他的課講得很精練,也很生動。重點作品如古希臘神話、史詩和悲喜劇、但丁《神曲》、莎翁戲劇等都扼要介紹作品情節(jié)和精彩段落;他的朗誦充滿激情,講得津津有味,令人難忘。當時我看了許多西方文學作品,有一次班長陶爾夫檢查我的學習計劃,曾指出我用在西洋文學上的時間太多,但我認為這是我研究文藝理論所需要的。據(jù)說趙先生在“文革”中把西洋文學講稿燒掉了,后來感到十分懊惱。

東方文學課由東語系的許多老師主講,有季羨林、金克木、劉振瀛、馬堅等教授或他們的弟子,講印度、日本、阿拉伯、印尼等許多國家的文學情況。這門課似乎是第一次開,聽起來非常新鮮,讓我們大開眼界。

為了擴大知識視野,我還到外系去偷聽名教授的課。在哲學樓小教室,我聽過朱光潛先生的“西方美學史”,他在上課開始總要先復習提問上一課的內(nèi)容,他說一些要點是要記住的。他講課很有條理,節(jié)奏有力,兩只大眼炯炯放光。這是銳利的智慧之光,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我還聽過宗白華先生的美學課,他講課有些方言口音,但非常熱情,往往有獨到的見解。汪篯先生的隋唐史專題,給研究生講研究方法,他的揚州話聽起來很親切;他是陳寅恪先生的學生和助手,敢于講自己的觀點,學養(yǎng)深厚,令人敬佩。唐蘭先生給考古專業(yè)講文字學,吳語口音也頗重,旁征博引,深入淺出,很吸引人。湯一介先生當時很年輕,但講“中國哲學史”課,相當熟練。他講課有條理,口齒流利,引《詩經(jīng)》之句分析古人的“天道觀”,很有道理。

為了充實自己,我們的學習是如饑似渴的。當時有一張明信片是白鷺涉水的照片,非常美,我題了一首小詩送給何立智同學,反映了我當時的心情:

白鷺涉秋水,月照黃花睡。

甘泉盡興飲,日出共霞飛。

講座眾多,大開眼界

思想活躍,講座眾多,也是北大的辦學特色之一。許多名人講座,開闊了我們的視野。

在大飯廳,我聽過馮雪峰熱情的演說,他力勸年輕人一定要多看大作家的名作精品,不要在平庸之作上浪費青春。這諍言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訂的唯一一份文學刊物是《譯文》,愛看其中經(jīng)過歷史篩選的經(jīng)典名篇;我們還聽過蘇聯(lián)作家卡達也夫、波列伏依,詩人牛漢,作曲家羅宗賢等文學藝術家的講座。

在我眼里,每天的太陽都是那么新鮮,和前一天的不一樣。這印象是那樣強烈,至今難忘。文史樓窗戶上的朝陽,在我心中永遠明亮、永遠輝煌。那時精力特別旺盛,每天按時作息,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每晚下自習的鈴響了,我們的學習正處于高潮,要打幾次鈴才能把我們從閱覽室趕下來,依依不舍地離開。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起上海的戰(zhàn)友們,現(xiàn)在也許正挑燈夜戰(zhàn),為四個A字的電報又要干一個通宵,而我卻在這樣好的環(huán)境里學習,這是多么幸福,肩上的擔子又是多么沉重。我暗下決心,要擔負起他們的一份責任,不辜負他們的希望。

1956年供給制改薪金制,戰(zhàn)友們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合伙買了一大包衣服給我?guī)怼K麄冎牢颐吭?0元的調(diào)干助學金是夠緊的。戰(zhàn)友丁克成來北大看我時就鼓勵我多寫文章,說:“文科就要多寫,不寫文章算什么文科呢?”是啊,要多寫文章,我給??瘜戇^通訊報道,四年級時在學報也曾發(fā)表過小文,但要真正搞研究、寫論文,卻是需要作充分準備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考揚中時的作文就是這個題目,所以印象極深。我以為要搞研究首先要掌握好銳利的思想武器。我看過《馬恩列斯思想方法論》一書,這還不夠,一定要系統(tǒng)掌握馬克思主義哲學才行。我又看了《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邊看邊記筆記,記了兩本哲學筆記,深感哲學是叫人明白的學問,有了哲學知識,學習與思考就更科學了。二年級學“中國革命史”時又重學了《矛盾論》《實踐論》,更好地掌握了明快的思想工具。當時還買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經(jīng)典作家的工作方法》,學習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和毛澤東是怎樣去研究新問題、創(chuàng)造新理論的。這種學習使我深深地意識到馬克思列寧主義絕不是教條,而是最有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方法去研究新問題,必然會創(chuàng)造出新的理論來。如果沒有創(chuàng)造,只死背教條,就絕不是馬列主義,而只是教條主義;教條主義正是反馬列主義的禍害,這在中國現(xiàn)代革命歷史上教訓非常深刻。有鑒于此,我決心以革命導師為榜樣,掌握唯物辯證的科學方法,充分獨立思考,大量占有材料,去進行新的理論創(chuàng)造。這時,我對蘇聯(lián)那一套教條主義的空洞的文藝理論有看法了。實踐出真知,一些作家的創(chuàng)作論給我很大的啟發(fā),如《學習譯叢》上女作家尼古拉耶娃的文章《論文學藝術的特性》(上下),我在上海時就曾被這個問題吸引,到三年級做學年論文時,就選定這個題目準備好好研究一番。

1956年正是全國社會主義建設興起和思想活躍期。“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向科學進軍”的提出,極大地激勵了我們的創(chuàng)造熱情。記得當年開學時,學生會發(fā)動我們擬寫迎新對聯(lián)、口號,我寫的一副對聯(lián),曾寫成美術字剪貼在大板上放在西校門兩旁,至今記憶猶新。這對聯(lián)是:

高舉紅旗 攀上世界科學的頂峰

挺起胸膛 做個原子時代的英雄

由此可見我們當時“風華正茂”的精神狀態(tài)了。當時我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學年論文的寫作,看了大量有關資料,寫了許多筆記和草稿,到1957年夏天抄好時,竟有5萬字之多,訂了厚厚的一個本子。在論文中我對當時流行的“文藝的特性是形象性”的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它只是形式上的特性而已,而藝術的本質(zhì)——藝術內(nèi)容的特性更重要。藝術的特殊內(nèi)容是什么?我以為偉大作家托爾斯泰《藝術論》中的觀點是很精辟的,這就是他所說的:藝術是交流感情的工具。藝術的內(nèi)容正是感情,但感情一定要通過藝術形象才能傳達出來,所以藝術的特性應是用形象表現(xiàn)感情。為此我建立了自己的一套體系,具體分析了藝術的“兩種本質(zhì)”“情緒與感情的區(qū)別”“感情和思想的關系”“世界觀與創(chuàng)作的統(tǒng)一”等等問題。當時輔導論文的助教不同意我的觀點,將論文拿給教授們看。錢學熙教授曾找我談話,我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和意見,后來得到了教授們的認可。

當頭一棒的考驗

考驗到處都有,一個嚴峻的考驗很快就擺到我的面前,我竟成了全年級“不尊敬老師”的典型,并因此受到了重點批判。

事情是這樣的。我比較注意抓緊時間學習,連課前等待老師的時間也不放過,要記點單詞或?qū)扅c什么感想練筆。有一次在“馬列主義基礎”課前我看到輔導員教師(是復旦大學剛畢業(yè)調(diào)來的年輕女教員)臉變得黃瘦了,于是順手在筆記本的扉頁里對“小輔導員”作了形象素描,并發(fā)揮想象力,認為這是忙于工作而過于疲累所致,寫道:“……她的心靈卻更美了!”寫完就完了,自己也沒當回事。誰知有一次老師要檢查筆記,我就把它交上去了。據(jù)說這位輔導教員看到這段素描后竟難過得哭了,以為我是有意寫給她看,“調(diào)戲”她的。馬列主義基礎教研室把此事反映到系里,成了一件大事。

當時我們這個年級從工農(nóng)中學和各機關、部隊來的調(diào)干生很多,年紀偏大,不少人比剛畢業(yè)的教員年紀都大,所以很容易流露出“不尊敬師長”的情緒來。系領導覺得入學后應進行尊師教育,于是把我作為典型,由團總支書記張鐘在全年級二百人的大會上不點名地作了批判,而在我們班的團支部會上,則專門對我開了一次點名的批判會。不知不覺犯了錯誤,受到許多聽來過重過火的批判,我是想不通的;但我相信“事實勝于雄辯” “真金不怕火煉”的真理,又想到陳毅同志說的“過倒霉關”也是一種考驗,于是對此也就淡然處之了。

這件事并沒有影響我的情緒,我仍然挺著胸膛每天快步走向課堂,在“馬列主義基礎”討論課上,照樣帶頭積極發(fā)言。這也使得教員改變了對我的看法,有一回還受到她的表揚。期末考試時口試也是由她主持的,我抽了兩張考卷,兩次都對答如流,得到了優(yōu)等的成績。那一年我門門課都考了優(yōu)等,成了全班唯一的優(yōu)秀生。后來,我在中文系第一屆運動會上得了兩個單項第一和個人總分第一名,大家還選我當了軍體委員,成為班委會領導成員。就在二年級上學期,我被吸收入黨,成為無產(chǎn)階級先鋒隊的一員,這是非常光榮而幸福的。當時我們同學之間關系非常單純,互相提提意見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是家常便飯,并不影響親密的關系。記得開全校團代會時,我和55級的陸儉明同學等在一起討論大會發(fā)言,我認為文科也可以向科學進軍,他們要我起草發(fā)言稿 ,然后由張鐘在會上作了發(fā)言,還在全校廣播了。畢業(yè)后我和張鐘都留校了,而且一直住在一個宿舍,關系是非常好的。

熱血青春,報效北大

在北大,我度過了我的青春年華,打下了學業(yè)的基礎,我把全部青春和生命,都獻給了母校,獻給了親愛的祖國。

畢業(yè)后不久,因民間文學缺教員,而我對蘇聯(lián)那一套教條主義文藝理論已經(jīng)不感興趣,所以主動要求去教民間文學,得到了楊晦先生的首肯,于是我就在這片頗為荒涼的學術領域中起勁地耕作起來。我同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河北省文聯(lián)的張帆、張文、李盤文、葉蓬等人去河北調(diào)查義和團的故事傳說,和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的孫劍冰、卓如、祁連休,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的安民,中央民族學院的王堯、佟錦華、耿予方、科巴及民族宮的馬扎布等人共同去西藏進行民間文學調(diào)查。在農(nóng)村如魚得水,一點不覺得艱苦,回來都寫了文章在《民間文學》《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等處發(fā)表。1960年后,“民間文學”課下馬風很盛,全國各大學包括北京師范大學都不開民間文學課了,而我卻在開完第三次文代會后,開始給外國留學生講“民間文學”課,后來又編了教材,給中國學生上大課,一直堅持到1966年。

“文革”開始后,中文系也下到工廠。我和學員一起到了北京特殊鋼廠,勞動中學習、批判,評法批儒,在平爐煉鋼,看鋼花飛濺,注解“法家文論”。不久,又調(diào)我去東郊人民機器廠的工人大學文學班講課。我?guī)Я怂拿まr(nóng)兵學員,白天備課、勞動,晚上上課。工人們干一天活,還上兩小時課,很累,但也很努力。我參加創(chuàng)作班的教學,趁機把古典作家的名作、傳記等材料看了許多;當時圖書館陳文良同志是中文系系友,很支持“開門辦學”,要什么古典名著都能及時送來。住在“大子女宿舍”木板房小隔籠內(nèi),避開大批判的干擾,倒也自得其樂。當時抄錄了許多創(chuàng)作資料,后來編了兩本《西方古典作家談文藝創(chuàng)作》,1979年印出,寄請茅盾先生指教。茅盾先生回信說:“你下了很大功夫,令人敬佩?!毕壬劦脑捔钗也唤诡?。后校友鄧蔭柯來北大平反,將資料帶到他任職的春風文藝出版社合為一冊出版,茅盾先生還題寫了書名,后被評為優(yōu)秀圖書,劉紹棠、林斤瀾、雷加等許多作家都認為對他們的寫作很有用處。出版后有老友來信以為我改行了,一改行就“出手不凡”,其實我是為研究文藝規(guī)律和民間文學對作家的影響而搜集這些資料的。我后來寫了《文藝上的雅俗結(jié)合律》一文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

為了發(fā)展新詩,我同廣西過偉先生合作編寫了《民間詩律》《中外民間詩律》《古今民間詩律》等書,包括56個民族的幾百種詩律形式和20多個國家的多種詩律形式,以名作為例證,國際音標、民族文字、漢文直譯、意譯四對照,得到王力先生、馮至先生、臧克家先生、公劉先生的高度評價,并欣然為我們寫了序言;季羨林先生、李賦寧先生、錢春綺先生、唐作藩先生、姜彬先生、朱介凡先生、譚達先先生等名家為我們撰稿;賀敬之先生、周祖謨先生、吳小如先生為我們題簽,支持這一古今中外從未有過的文化工程。

此外,我還在笑話美學研究中對西方傳統(tǒng)喜劇美學進行了質(zhì)疑和補充,在國際學術會議上獲得強烈反響和支持。我又在民俗學的教學中進行大量的調(diào)查研究,足跡遍布20多個省市,兩赴西藏、新疆、云南、廣西,四赴揚州,搜集了許多資料。我講的民俗學選修課,文理科學生都來聽,教室爆滿,換了三次教室,最后換到當時最大的二教203還坐不下,可見北大人對民俗課的熱衷。我現(xiàn)在雖已年過花甲,但仍雄心不已,作為第一總主編,正為《中華民俗大典》三十五卷本的編寫出版而辛勤勞作。這是我們報效北大、報效祖國的實際行動。這一幾千萬字的艱巨工程,雖然困難重重,但得道多助,海內(nèi)外許多有識之士,積極參與并支持這一壯舉,相信這將為中國文化的萬里長城再添一道充滿魅力的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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