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大串聯”

8月開始，“文化大革命”的風暴開始從北大傳到全國。

8月份成立了北大文化革命籌備委員會，到9月初成立了以聶元梓為主任的北大文化革命委員會。

8月17日，經聶元梓的請求，毛主席為北大校刊題寫了“新北大”三個字，全校歡呼雀躍，連夜游行，“毛主席萬歲！萬萬歲！”的口號聲響徹整個校園。大家在慶祝“舊北大”的覆滅、“新北大”的誕生。

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門廣場上首次接見百萬余名北京和外地來串聯的大專院校的師生。林彪發表了講話，在這次講話中他首次喊出了“四個偉大”的口號，他說：“我代表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毛主席，代表黨中央，向大家問好！”廣場上一片歡騰，“毛主席萬歲！”的口號聲響徹云霄。林彪又說：“各大中專學校的紅衛兵和其他革命的青少年組織，是‘文化大革命’的急先鋒，是人民解放軍的強大后備力量。”毛主席在天安門上接見了北大的聶元梓等40多名師生。北師大女附中的學生宋彬彬（后來聽說是宋任窮的女兒）給毛主席的胳膊上套上了紅衛兵的袖章，毛主席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叫宋彬彬，毛主席說，要武嘛！后來聽說宋彬彬真把名字改成了宋要武。毛主席穿著綠軍裝，戴著紅袖章，從天安門城樓的一側走向另一側，向百萬名師生招手致意。師生們近乎瘋狂，很多人淚流滿面。

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后，學生們的“革命”熱情被激發出來了，開始了抄家、揪斗、“破四舊”的活動。在這期間很多文物被毀，很多名人被迫自殺。由于我很早就去外地串聯了，所以并沒有參加北京和北大的“破四舊”、抄家行動。后來知道，經濟系的年輕老師帶領學生抄了我們系的干部和一些老教授的家，“文化大革命”中系里用的幾臺電視機（那時家里有電視機的很少）就是抄家抄來的。更有甚者，我系的趙迺摶教授年歲很大，留一縷長長的白胡子，很漂亮，也很有風度。有人給他做了一尊用白瓷燒成的塑像，紅衛兵們竟當著他的面將塑像摔得粉碎。趙教授心疼得幾乎昏厥過去。

從6月下旬開始，北京各高校的學生就開始串聯，互相交流各校“文化大革命”的情況，希望互相支援和支持。北大和清華串聯得很厲害。

同時，外地學校的學生也到北京來串聯，獲得“文化大革命”的經驗。北大就接待了很多外地來的學生。這時，北京的學生也躍躍欲試，想到外地去串聯，把“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燒到全國。8月18日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后，明確支持紅衛兵進行全國“革命大串聯”。于是轟轟烈烈的大串聯運動在全國范圍內展開了。

8月下旬，我在大飯廳東墻上看到一張大字報，是幾個系的同學聯名寫的，想聯合一些人到外地去串聯，支持外地的“文化大革命”。我當時對學校亂哄哄的現象已經失去興趣，也想到外地去看看，甚至想去旅游。因為中央支持大串聯，紅衛兵去串聯坐火車不要錢，吃飯也可不花錢或少花錢，所以我就報了名。很快報名的幾個同學見了面，組成了一個串聯小分隊，選了一個隊長（我記得隊長好像是地球物理系的，姓祝）、一個副隊長（東語系的，姓錢），大概有七八個人。我們很快就出發了，第一站到了哈爾濱，向一些學校介紹了北大和北京“文化大革命”的情況，實際上也插不上手，就又借機去了一趟大慶，參觀了3211鉆井隊，看了干打壘的房子，也還受了些教育。后來我們（人員有所變化，有我們系的同學和我熟悉的朋友）又去了上海、武漢、長沙、廣州、大連、齊齊哈爾等地。

串聯開始時我們還有一點幫助人家鬧革命的意思，比如到上海，到市委貼了幾張大字報，支持上海的學生炮轟舊市委的活動，后來發現我們也不了解人家的情況，幫不上什么忙，還不如乘機游山玩水。

在上海我們參觀了黨的一大會址，到長沙后去湘江江邊看了橘子洲頭，又專門去了韶山，參觀了毛主席故居。現在有一件事我還有深刻的印象，就是我們在湘江邊看到一個40歲左右的人，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他問我：“你們是北京來的吧？有一個情況希望你們幫我向中央反映一下，我是歌曲《瀏陽河》的詞作者，這首歌是歌頌毛主席的，現在他們卻說我反對毛主席，把我打成‘反革命’。我怎么可能反對毛主席呢？”我看他十分可憐的樣子，就說我如果能看到中央領導，一定反映（實際上我根本見不到中央領導）。

我從8月下旬一直到11月初基本都在外地，在武漢時我甚至上了去烏魯木齊的火車，車上人多極了，行李架上都是人，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都是去串聯的紅衛兵。車沒開時我就下車了，一是因為當時到烏魯木齊需要好幾天的時間，站到那里可能會把我累趴下；二是因為我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即使吃飯不花錢，也得留點錢備用啊；再有就是我到新疆去干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實際上，我對大串聯已經失去了興趣，感到厭煩。有些紅衛兵不了解當地的情況，一下車，就到那里拉一派打一派，擾亂當地的秩序。有些人到處打、砸、搶、抓，有些人甚至借抄家之名，搶奪珠寶。千百萬人的大流動，對鐵路、公路運輸，對地方的接待，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破壞了生產。于是我踏上了回北京的火車，決定不再出去串聯。回到北京后我和幾個同學寫了一張大字報，呼吁停止大串聯。11月底，中央發出結束大串聯的號召，催促在外串聯的人員趕回本單位參加“文化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