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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與死亡

有死是人不同于神的最重要的區別性特征。人不是會活,而是因為有死而與神靈“分道揚鑣”。所以,在荷馬史詩里,moira有時即為moros,經常也就是thanatos(死亡)。moira在thanatos中得到最終和充分的體現,而thanatos也在moira的實踐中實現了對人生的最大也是最終的威脅。在這個意義上,moira和thanatos可以合二為一,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死亡是“兇險的”、“可恨的”、“烏黑的”;命運也一樣,可以接受這些詞匯的修飾而絲毫也不會顯得過分。人之命運的中止即為死亡,而死亡的實現即為兌現了人的命運;命運與死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二者合力主宰著人的生命(的中止),決定著人生的悲苦,以它們的方式無所顧忌地嘲弄著人的渺小。或許是為了有效反映moira與thanatos的同一而又互有側重、互為關聯的“本質”,詩人經常在史詩里連用二者,突出它們以死亡為結點的可怕以及對人生的無法擺脫的脅迫。

帕特羅克洛斯死后,埃阿斯要“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找到安提洛科斯,請后者快步奔跑,把帕特羅克洛斯已死的噩耗稟報給阿基琉斯阿基琉斯。[1]墨奈勞斯只好暫時離開戰場,臨行前囑咐兩位埃阿斯和墨里俄奈斯全力保護帕特羅克洛斯的遺體,念及“此人敦厚”,生前知曉善待所有的熟人朋伴,“如今死和命運(thanatos kai moira,θ?νατοs και` μοíραθ?νατοs και` μοíραμοíρα)降臨”,[2]奪走了他甜美的人生。帕特羅克洛斯死了,遇會他的命運或死的厄運(moira),死亡和命運在此是同一種東西,表明英雄已戰死疆場,永遠地告別了人世。在伊薩卡,求婚人逼迫裴奈羅佩改嫁,但后者以必先織完一件披裹為由,白天織布,夜晚拆散,以此拖延時間。裴奈羅佩聲稱此物乃為老王萊耳忒斯所織,以備當讓人伸腿或把人放倒的死亡(thanatoio),當可悲的死之厄運(moir'oloē,μοíρ'ολοη`)把他逮住時,能用此布為他裹尸。[3]求婚人信以為真,被聰明的裴奈羅佩蒙騙了三年。[4]詩人在此使用了moir'oloē…thanatoio(死亡的可悲的死運)這樣一個聽來有點“拗口”的表述,在一個表示“所有”的語法框架內精妙地實現了對死的雙重和等義的表述。裴奈羅佩的做法有它堅實的倫理基礎,那就是為了避免鄰里的阿開亞女子的譏責,不使她們責備為人媳婦的裴奈羅佩竟讓一位青壯年時代能征慣戰的老英雄,“死后連一片裹尸的織布都沒有”。[5]應該說,裴奈羅佩的借口堂而皇之,使求婚人無法隨便找到反對的理由。在《奧德賽》里,萊耳忒斯沒有遭遇死亡(thanatos),沒有遇會死的厄運(moira),倒是不走運的求婚人最終被浪跡歸來的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盡數誅殺,死于“神導的命運(moir’…theōn)和自己放肆的行為”,[6]需要家人用織布遮羞他們被槍矛和箭矢捅破的尸軀。我們不便說詩人有意識地在此使用了反諷的技巧,但求婚人確實死得具有諷刺意義,以他們的方式歪打正著地旁證了詩人修辭技巧的高超。

在荷馬史詩里,經常可作“命運”解的還有另一個詞,即kēr (κη'ρ)。kēr與人的死運相關,因此與表示死亡的moira等義。詩人也用kēres thanatoio,其義與moira thanatoio相同。kēr可指生命的終結(telos thanatoio)。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告訴前來勸他出戰的首領們,母親塞提斯曾對他透露過有關命運的信息,說是他將帶著雙重的命運(kēras)遇會死的降臨(thanatoio telosde)。[7]如果繼續戰斗在特洛伊人的城邊,他將返家無望,卻可贏得永久的榮譽;而倘若返回家園(在當時的語境下,此舉意味著不聽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等人的規勸,拒絕復出戰斗),他的榮譽和名聲將不復存在,卻可怡享天年,死的終期(telos thanatoio,τε'λοs θαν?τοιο)將不會匆匆來臨。[8]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提及的兩種方式(或選擇)均與死亡(kēr)有關,差別在于死期臨來的時間。當時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或許會傾向于多活幾十個年頭,不愿因為出戰而不得不接受死亡的過早到來,但kēr畢竟是他的命運,即便能活到一百歲,最終也必須與之“會面”,不可能永久避開。kēr的含義既然可以等同于表示死亡的miora(亦即凡人必死的命限)和moros,那么它也就能像moira一樣,可與thanatos并立,共同構組死和命運的可怕以及對人的終極威脅。墨羅普斯通曉卜術,曾勸阻兒子阿德瑞斯托斯和安菲俄斯不要赴戰伊利昂,以免遭遇不測,無奈他倆不聽勸告,執意統兵前往,任憑命運(kēres,κη^ρεsκη^ρεsκη^ρεs)和烏黑的死亡(melanos thanatoio,με'λανοs θαν?τοιο)引導。[9]按照荷馬的思路,老人的預測并非信口開河,戰事的進程應驗了他的話,而兩位年輕人確實戰死疆場,未能回家與鐘愛他們的父親團圓。鏖戰中,著名的槍手狄俄墨得斯殺了任憑命運和烏黑死亡領引的他倆(kēres gar agon melanos thanatoio),暴奪他們的靈魂和生命(thumou kai psuchēs,θυμου^ και` ψυχη^s),剝搶了絢美的鎧甲。[10]命運并非因為痛恨阿德瑞斯托斯兄弟而見其殺害,終結人的生命只是它的“本能”舉動。命運自行其是,一切順其“自然”,無所謂人的意愿,不在乎(或體驗不到)人的感受,也不會為年輕生命的隕滅而感到惋惜。出于敘事的需要,也為了強化詩歌語言的表現力,詩人有時會說命運“驅使”、“引導”或“引領”一類的話,但這些經常并不暗示詩人相信命運有明晰的目的意識和縝密思考的能力,居心叵測地對事態的進程做出刻意的安排。

戰場是屠人的地方,所有參戰的勇士們都會面臨死亡的威脅。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囑咐帕特羅克洛斯不可戀戰,一旦打退船邊的特洛伊人,便要撤兵回返。但是,血戰中的帕特羅克洛斯殺昏了心智(或許這也是神導的命運使然),[11]忘卻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叮囑。詩人似乎對此深表惋惜,認為假如他能聽從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囑咐,便可逃避兇險的命運(kēra kakēn, κη^ρα κακη`ν)和烏黑的死亡(melanos thanatoio)。[12]顯然是出于對帕特羅克洛斯的同情,詩人講說了此番表示良好意愿的話,雖然帶有“馬后炮”的意味,或許也含帶幾許相信凡人有可能僥幸超越命運冷酷控掌的心理。然而,良好的愿望不能代替殘酷的現實。事實上,詩人顯然知道帕特羅然洛斯不會有那樣的好運,可以從死里逃生,因為宙斯的心智(noos,νóοsνóοs)總是強似凡人,他會親自(autos)激勵某人苦戰,“一如現在”,在帕特羅克洛斯的心里“激發狂勇”。[13]如果真是宙斯有意發揮作用,干預戰事,帕特羅克洛斯即便有十條性命,恐怕也難以抗拒,只能在瘋狂沖殺之余一死了之。宙斯的意愿經常也就是凡人的命運。臨死前,帕特羅克洛斯沒有說宙斯親自動手(宙斯無需對凡人大動干戈)將他殺倒,而是頗為精準地道出了問題的“癥結”:是狠毒的命運(moir'oloē)和萊托之子(即阿波羅)把我殺害。[14]帕特羅克洛斯未能逃脫兇險的命運(kēra kaken),死于阿波羅、歐福耳波斯、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與狠毒命運(moir'oloē)的聯手攻擊。然而,決定帕特羅克洛斯之死的主要還是強悍的命運(kēr, moira)。若非命運使然,阿波羅和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等也不能強行違背,超越命運行事,把他置于死地(thanatos)。有趣的是,帕特羅克洛斯于臨死前還警告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要他牢記在心,“你自己(autos)亦來日不長,死亡和強有力的命運(thanatos kai moira krataiē,θ?νατοs και` μοíρα κραταιη'θ?νατοs και` μοíρα κραταιη')已站臨你的身邊,你將死于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手下,他乃埃阿科斯豪勇的后代”。[15]瀕臨死亡的凡人會擁有某種預言的能力。[16]或許是對生命終止的補償,奄奄一息的凡人有時會料事如神,告示事態發展的結局或走向。帕特羅克洛斯的預言不久以后便得到兌現,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果然被命運抓捕,被替好友報仇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殺死。[17]

kēr和thanatos經常是同一種東西,二者中的任何一個降臨凡人,便足以使人斃命。詩人有時連用二者,既為迎合(詩歌)格律的需要,也有表示強調的用心。命運是“兇險的”(如kēra kakēn),[18]死亡亦然。同樣,“烏黑的”既適用于修飾死亡(比如melanos thanatoio),[19]也適用于形容命運(亦即死的命運或厄運)。普里阿摩斯之子魯卡昂命運險惡,可謂多災多難。他被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抓過,賣作奴隸,歷經艱辛后回到家鄉,卻又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在戰場上狹路相逢。懵里懵懂的他意欲搶抱對方的膝蓋求饒,心想僥幸“躲避兇險的死亡(thanaton te kakon)和烏黑的命運(kēra melainan)”,[20]再次絕路逢生。他悲嘆自己“一定受到父親宙斯的憎恨”,讓狠毒的命運(moir'oloē)“又把我送到你的手上”。[21]注意魯卡昂用了moira一詞,含義完全與上文提到的kēra(即kēr)相同。稍后,倒霉的魯卡昂又稱自己逃不出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手心,“既然某位神靈(daimōn)把我帶到你的身旁”。[22]看來,普里阿摩斯的這個兒子似乎無意明確區分神(daimōn,δαíμωνδαíμων)和命運(moira, kēr),慌亂中不假思索卻也不致引起誤解地把二者當做是同一個實體的不同說法。[23]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勸他別再抱有僥幸存活的心想,告訴他其時與自己(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照面的特洛伊人都將死去,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悲傷。帕特羅克洛斯“遠比你出色”,而此人已經死亡。[24]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還提到自己的出類拔萃,并稱即便如此,他也逃不脫死亡(thanatos)和強有力的命運(moira krataiē),最終將戰死疆場。[25]命運經常就是死亡;它是強有力的(krataiē),連人中戰力最強的豪杰阿基琉斯阿基琉斯也只能在它面前俯首就擒,無法與之抗衡。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沒有像魯卡昂那樣分別稱死亡和厄運為“邪惡的”和“烏黑的”,[26]但他肯定熟知,并且會贊同這樣的提法。命運是“強健的”、“烏黑的”,這一點對于所有的人都一樣。魯卡昂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都并列使用了命運和死亡,不同之處在于魯卡昂用了兩個飾詞,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只用了一個(并且用krataiē“取代”了魯卡昂的melainan)。此外,魯卡昂用了kēr,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用詞則為與之等義的moira。作過一番“解釋”后,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拔出利劍,殺了魯卡昂。[27]魯卡昂遇會了自己的命運。這層意思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是,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順應命運既定的“安排”,把魯卡帶到了生命的結點。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幫助”魯卡昂兌現了自己的命運。摯友帕特羅克洛斯之死使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殺人近乎瘋狂。他揚言要把戰場上的特洛伊人斬盡殺絕。即便有河神護佑,特洛伊將士也全都難逃被宰的下場,用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話來說便是,“你們都將死于兇險的命運(kakon moron)”。[28]特洛伊人將被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誅殺,但英雄卻說他們都將死于邪惡的命運,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他已把自己放在了“代表”命運發威的位置,至少是部分地把自己的戰功歸到了命運的名下。此外,魯卡昂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都認為神力在暗中編排并掌控戰事的進程,[29]由此我們還可以看出命運和神靈隱隱約約的聯手,看到在人生的凡人難以窺測的深層,神和強有力的命運(以各自的方式)忽明忽暗地操縱著人的充滿艱辛和多災多難的生活。[30]通過人物的感受,詩人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除了命運和死亡的并列,至關重要的還有命運與神或神力的并立。當命運有效發揮作用時,詩人希望人們也意識到命運的展開和兌現不是“孤立”的現象,不會沒有若隱若現的強大神力或神意的支持。

命運執拗、倔頑、強悍,加之全程和同步伴隨人生,所以一般不能超越。但是,命運的武斷并沒有發展到絕對的地步,并沒有唯我獨尊、我行我素到不能容忍例外。在荷馬看來,命運是武斷的,可恨的,不能公開與之討價還價的,但也是順應“自然”的,有必要存在且可以暫時或局部地容忍逆轉和被抗違的。上文談到,出于同情,詩人認為帕特羅克洛斯本該聽從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囑咐,見好就收,不要戀戰,如此許能躲避“邪惡的命運和烏黑的死亡”。[31]盡管戰事的進展沒有按照詩人的意愿進行,但他的良好愿望表明凡人有可能,或者說有微弱的可能,在危急關頭憑借自己的睿智和超常的努力,暫時和局部地擺脫命運的制約,以與己有利的方式暫時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惜惡戰中的帕特羅克洛斯已處于神志不甚清醒的狀態,[32]既沒有想到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勸告,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處境做出明智的判斷。他以一位悲劇英雄的超強勇敢,強勁地推動著自己悲苦命運的兌現,以最大的決心和毅力做著違反自己根本利益的蠢事,以非常積極的態度幫助命運結束自己按其本意來說不愿結束的生命。他不顧一切地奮勇沖擊,在實踐自己悲苦命運的同時,誤以為能夠攻破特洛伊城樓,愚蠢地做著違拗命運的傻事。阿波羅喝令他退回去,因為由他破襲城池不是命運的既定。[33]帕特羅克洛斯顯然已經掉入了心智迷惘的陷阱。他的愚笨是雙重的:一方面身不由己地積極配合自己的命運,主動索取死亡,另一方面又違逆戰爭發展的進程,試圖提前迎來特洛伊城的命運,在一個不可能破城的時機,以錯誤人選的身份(特洛伊城不該由他攻破)發瘋似地攻城。帕特羅克洛斯愚蠢,但蠢得“可愛”,蠢得讓人同情。在本文第五節里,我們將從另一個角度入手,解析他抗爭命運的勇氣和意義。

從帕特羅克洛斯的不幸,我們會聯想到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固執(和事后的嘆悔)。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復出戰斗前,特洛伊智囊普魯達馬斯曾勸他撤兵城內,在墻頭以逸待勞,迎戰并擊退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攻擊。[34]然而,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自恃強悍,不聽忠告,拒絕撤兵,[35]失去了保存自己和有效護衛城邦的良機。當決斗的時機來臨,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將不得不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在特洛伊城前分出高低時,可憐的他心里忐忑,后悔當初沒有聽從普魯達馬斯的勸告,嗟嘆“否則該有多好”(polu kerdion)。[36]能在城里居高臨下抗擊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進攻,不失為一種良策。連赫克托耳赫克托耳不懂軍事的娘親也勸他這么去做,[37]但作為統兵首領的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卻一意孤行,坐失良機,既害了自己,也使城邦蒙受了損失。當時沒有神力或命運在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身邊或“心里”發揮作用,從相關的上下文來看,他之所以留在城外完全是出于一種自主的決斷。[38]詩人沒有說赫克托耳赫克托耳退回城里是抗拗命運;他若真的撤兵城里,或許還可能順從了命運在那個時候愿意提供的機會,至少是積極回應了它所提供的一種可能。[39]如此,盡管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最終還會順應命運,被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擊殺,但他至少還能多活幾時,亦可為特洛伊保存更多護城的有生力量。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是可以有所選擇的,命運似乎并沒有強制他留在城外。遺憾的是,英雄選擇了即時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對抗并由此提前遭遇死亡的厄運,未能以足夠的睿智,盡可能地利用命運有限的彈性,堅持到沒有進一步“商量”的余地,也就是必須死的時候才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后悔了,他后悔得并非沒有道理。如果及時退回城里,哪怕是在聽了父母的勸告后行動,他就可以避免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對陣的尷尬,并進而僥幸超越(當然只能是暫時的)在那個時刻戰死的命運。不過,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畢竟比帕特羅克洛斯幸運。他知道后悔并且也體會到了后悔帶來的心智上的明晰,不像帕特羅克洛斯那樣被神力攪亂了自己的心智,迷迷瞪瞪地只顧殺人,不僅未能推遲烏黑死亡的來臨,而且也沒有給后悔留下一丁點兒的時間。

[1] 《伊》17.651以下。

[2] 《伊》17.671—672。命運的結點即為死亡。在荷馬史詩里,moira常與thanatos連用,經常給人二者是意思上沒有明顯區別的同義詞的印象。參考M. Clarke結合moira等詞匯對“死”所作的研究(Flesh and Spirit in the Songs of Homer: A Study of Words and Myths,第231—243頁)。荷馬史詩無疑比《奧耳甫斯奧耳甫斯詩頌》古老,它所描述的世界也遠比后者“陽光”。然而,希臘思想雖然豐富多彩,卻不乏某些共通的東西,比如在認定命運與死亡貼近乃至可以合二為一這一點上,奧耳甫斯奧耳甫斯文學與荷馬史詩的基調接近,可謂異曲同工(參考O. Ken,Orphicorum Fragmenta, no.32以下)。命運(moira)與死亡“劃一”的傾向在《奧》里有所減弱。

[3] 《奧》2.99—100。詳見2.89—110。但是,在《奧》里,“致死者”意義上的moira的出現次數遠少于《伊》。在全部六十一個見例里,moira單獨與死亡相關的例證僅為九個(見本章注19所引Dietrich的著作,第231頁)。moira…thanatoio(《荷馬詩頌》5.269)。thanatou(荷馬史詩作thanatoio)moira出現在埃斯庫羅斯埃斯庫羅斯的《波斯人》917和《阿伽門農》1462里。“織布的故事”(《奧》2.93—110)大概取材于當時民間流行的趣談——一位少女以織布為由“委婉”拒絕了一位鹵莽小伙子的求愛。參考本章注6所引Thompson的著作,K 1227。關于對裴奈羅佩織布一事的評說,參考W. J. Woodhouse,The Composition of Homer's Odyssey, 第147頁以下;D. L. Page,The Homeric Odyssey, 第120—121、132—133頁;W. Büchner, “Die Penelopeszenen in der Odyssee”, Hermes 75 (1940), 第129—136頁。另參考F. M. Combellack, “Three Odyssean Problems”,California Studies in Classical Antiquity 6 (1973), 第17頁以下。

[4] 《奧》2.89。

[5] 《奧》2.101—102。參考并比較《伊》24.580—581、587—588。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死后,“躺倒在彎翹的船邊”(22.508)。安德羅瑪刻大概以為特洛伊人不太可能贖回丈夫的尸體,所以把他的衣衫全都付之一炬(22.508以下)。“你再也不會穿用它們,無需用來包裹尸軀。”(22.513)

[6] 《奧》22.413。

[7] 《伊》9.411。kēra的單數主格形式為kēr(kη'ρ)。kēr或許與動詞keirō(我切割)同源(參考B. Snell等學者編纂的Lexicon des frühgriechischen Epos,G?ttingen, 1979)里的相關詞條。參考赫西俄德的觀點:Moirai和Kēres都是黑夜的女兒,主司對錯惡,或神和人的僭越行為的報復(《神譜》217—222)。荷馬在《伊》9.411里用了kēr的復數賓格形式kēras。kēres 〈κη^ρεsκη^ρεs〉可指多種(或一種以上)形式(如戰死、病死等)的死亡。凡人一經出生,他們的命運便已經注定,moira或aisa控掌他們的生死,kēr則幾乎是單一地指對他們的死亡(參考《伊》9.411)。帕特羅克洛斯知道,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可恨的kēr便已決定了他將來的必死無疑(《伊》23.78—79)。kēr是司掌死亡(或與死亡“相隨”)的神力,可能是遠古時候的一位死神。kēr與人有死的命限相關(參考本章注63所引Onians的著作,第339—410頁;參閱D. J. N. Lee的文章,載Glotta, 39 〈1960〉, 第191—197頁;比較W. Krause的相關論述,文載Glotta 25 〈1936〉, 第146—147頁)。該詞在不同的上下文里意思會有所出入(R. Garland, The Greek Way of Death, 第19頁),“非常難譯”(J. Griffin, Homer on Life and Death, 第43頁)。當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處于被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逼趕的危險境地時,宙斯拿起金質的天平,壓上兩個表示(死亡)命運的秤碼(duo kēre tanēlegeos thanatoio,《伊》22.210),提起中端稱量,但見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命運沉重,往下垂壓,指向哀地斯掌管的冥府,于是放棄了拯救他的想法。阿波羅亦順從命運的定導,斷然撇下愛將赫克托耳赫克托耳,不再幫他(22.211—213)。kēr可以等同死亡(thanatos, 11.360)。kēr的復數為kēres,可作擬人化的“精靈”(或“死之精靈”)解(12.326,《奧》14.207)。

[8] 《伊》9.412—416。看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似乎可以選擇自己的命運。然而,事實上,塞提斯早就知道兒子是“世間最短命的凡人”,并因此請求宙斯賜他榮譽(1.505—506)。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或許只在形式上擁有選擇的自由;在實際操作中,他只能按照宙斯和命運的安排,身不由己地朝著戰死在特洛伊的方向邁進,不太可能循走另一條(即以榮譽的失缺換取長壽的)路子。正如神馬珊索斯所說,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死期取決于“一位了不起的神明和強有力的命運”(theos te megas kai Moira krataiē, 19.410)。theos megas (θεós τε με'γαs)指宙斯,但也可能指阿波羅(參考《伊》22.359—360)。

[9] 《伊》2.834。kēres…melanos thanatoio, 直譯作:烏黑的死之命運。參考:kēr…tanēlegeos thanatoio(《奧》9.171)。比較:phonon kai kēra(死亡〈或毀滅〉與命運,4.273)。phonos直譯作“流血”、“殺害”解(G. Autenrieth, A Homeric Dictionary, 第286頁)。參考:phonos kai moira(φóνοs και` μοíραφóνοs και` μοíρα,“死亡和命運”,《奧》21.24)。

[10] 《伊》11.332—334。

[11] 參考《伊》16.684—691以下。帕特羅克洛斯本人顯然會贊同詩人的觀點。他認為,是宙斯和阿波羅給了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殺死他的光榮(16.845)。

[12] 《伊》16.686—687。

[13] 《伊》16.688—691。阿波羅的確在現場助陣(16.698以下),但宙斯即便有意幫助,也不會親自出馬,身臨戰場。阿波羅可以充當宙斯的“代理”(16.666以下)。

[14] 《伊》16.849。比較16.687:kēra kakēn。帕特羅克洛斯何以得知阿波羅在現場助戰?莫非他能認出此神?阿波羅是以自己的形貌出現,還是變取了某個特洛伊人的形象?

[15] 《伊》16.851—854。比較赫克托耳赫克托耳臨死前對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警告(22.359—360)。

[16] 參閱色諾芬色諾芬《居魯士的教育》8.7.21,柏拉圖柏拉圖《申辯篇》39C,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片段10,西塞羅《論神性》(De Divinatione)1.63。

[17] 詳見《伊》22.320以下。“神明(theoi)終于要我死去”(22.297)。另參考22.301—302。比較天鵝預示死亡的絕唱(參考埃斯庫羅斯埃斯庫羅斯:《阿伽門農》1444—1445,柏拉圖柏拉圖:《斐多篇》84E)。

[18] 《伊》16.687。kakos的基本含義是“壞的”,與agathos或esthlos(好的)形成對比。

[19] 《伊》16.687。

[20] 《伊》21.65—66。

[21] 《伊》21.82—83。魯卡昂同時點到了宙斯和可恨的命運。參考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觀點(21.103—104)。

[22] 《伊》21.92—93。daimōn有可能是個前荷馬詞匯,U.von Wilamowitz-Moellendorf和M. P. Nilsson等學者的考證比較令人信服地證明了這一點。daimōn的原初含義許為“給予者”(Zuteiler)或“給予份額者”(參閱Wilamowitz,Der Glaube der Hellenen,volume I, 第356頁以下)。參考Nilsson的Minoan-Mycenaean Religion and its Survival in Greek Religion,第373頁以下。在荷馬史詩里,daimōn作“神”、“神靈”或“精靈”解,有時可與theos(神)互通。魯卡昂的用詞是daimōn(δαíμωνδαíμων,《伊》21.93),而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用詞是theos(θεósθεós, 21.103),在這一點上(細讀本章注101所示行次),兩位英雄的見識大致不謀而合。在《伊》6.115里,daimones是接受豐盛祭品的神靈;在3.420里,daimōn指女神雅典娜。史詩人物會用daimōn指某位無法或不便予以確定的神靈(比如15.467),這一傾向在《奧》里有所發展(比如,參考14.386,15.261,16.64)。丹麥學者O. Joergensen較早注意到了這一現象(文載Hermes 39 〈1904〉);美國學者G. F. Else的文章分析透徹,舉例翔實,頗具啟發性(參閱“God and Gods in Early Greek Thought”,Transaction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80 〈1949〉, 第26頁以下)。A. Hoestra認為,在史詩里,“所有無法解釋的事變,都可以被歸結為這位經辦者〈即daimōn——引者〉的操控”(A. Heubeck and A. Hoekstra,A Commentary on Homer's Odyssey, volume II, 第221頁)。daimōn的含義有時不如theos“明晰”,卻比moira具體,或具備較高程度的擬人化的個體性。比較E. R. Dodds的觀點(The Greeks and the Irrational, 第58頁)。daimōn的直接來源為動詞daiō(分配),其來路可與kismet(命運)同比,后者亦為名詞,出自阿拉伯語動詞qasama(分、分割)(參見注74所引Janko的著作,第5頁)。神性(the daimonic)或神性意識彌漫在古希臘人的生活之中。對于古典時期的雅典人,“daimōn是一種活躍和相當強勁的力量,有如電力在我們的時代”(R. Padel,In and Out of the Mind: Greek Images of the Tragic Self,第114頁)。

[23] 《伊》21.93。魯卡昂或許知道,事關他的厄運,moira和daimōn的作用可以異曲同工。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并立使用了二詞(《婦女的節日》1047)。像moira一樣,daimōn伴隨人的一生。“從每一個人出生的時刻起,身邊就站著一位daimōn”(美南達〈Menanderos〉片斷550)。這種意義上的daimōn,經常是“厄運”和“災禍”的同義詞(參考J. C. Hogan,A Commentary on the Plays of Sophocles, 第13頁)。參考索福克勒斯《特拉基斯婦女》1025。克魯泰奈斯特拉說過揮之不去的“家里的精靈”(埃斯庫羅斯埃斯庫羅斯《阿伽門農》1569)。《阿伽門農》1568—1576里的daimōn,是個“半具實體的存在”(J. Jones,On Aristotle and Greek Tragedy, 第92頁)。參考并比較《奧》5.396,10.64,12.295。daimōn的含義非常復雜,當然不完全對等moira。在埃斯庫羅斯埃斯庫羅斯的《波斯人》157—158里,daimōn的神性含量“小于神(god),卻肯定大于命運”(“destiny”, R. P. Winnington-Ingram,Studies in Aeschylus, 第5頁)。

[24] 《伊》21.104—107。帕特羅克洛斯的戰力或許在赫克托耳赫克托耳之上(參考16.845—848)。說及已經死去的英雄時,奈斯托耳把帕特羅克洛斯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和埃阿斯相提并論,稱之為神一樣高明的“謀士”(mēstōr,《奧》3.109—110)。用theophin mēstōr atalantos形容帕特羅克洛斯,不見于《伊》。帕特羅克洛斯不以多謀善斷著稱,詩人或許沿用了一種定型的程式化表述。但是,帕特羅克洛斯有能力,并且似乎也應該為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排憂解難,提出明智的勸告(參考《伊》11.788—791)。

[25] 《伊》21.108—112。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知道,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將遭受阿波羅的“打擊”,死于特洛伊的斯凱亞門前(22.359—360)。命運把一批最出色的英雄放入了一個先殺然后被殺的可怕的連環套里。帕特羅克洛斯擊殺薩耳裴冬后被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所殺,而赫克托耳赫克托耳也在殺死帕特羅克洛斯后遭到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報復。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本人會在不久的將來倒死在斯凱亞門前。有趣的是,殺死他的(顯然,此舉替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報了仇)竟是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生前非常討厭的兄弟帕里斯(當然是因為有阿波羅的幫忙)。

[26] 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揚言,被他追趕的特洛伊人都將死于兇險的命運(kakon moron,《伊》21.133)。比較“強有力的命運”(moira krataiē, 21.110)。“強有力的”(krataiē)與“命運”(moira, 而非moros)形成了一種固定和頗多見例的搭配。

[27] 《伊》21.116—119。

[28] 《伊》21.133。moros也是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自己的命運。他曾帶著“強烈的憤煩”對神馬珊索斯說過:為何預言我的死亡?我自己十分清楚,我將注定死在這兒(moros enthad’ olesthai, 19.420—421)。命運(kēr)或死的命運(moira thanatoio)可以是一種具備“主動”意識的力量,搶奪人的性命(參考《奧》3.238、410)。參考本章注16。

[29] 分別參見《伊》21.93和103—104。既如此,戰死或被殺的一方便能從命運和神的“既定”中找到慰藉(勇士們至少可以這么認為:死去并非完全因為自己的低劣或無能),而獲勝的一方也不致因為成功而夸大自己的作用。由于引入了神和命運的參與,使高傲的希臘英雄們在這一點上表現出罕見的謙卑。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當然比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強健,但他在威脅后者時卻說帕拉斯·雅典娜“將借助我的槍矛”,殺除你的性命(22.270—271)。比較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悲嘆:神(theoi)終于要我死去(22.297)。這句話的等義表述是:命運終于要我死去(參考6.487)。

[30] 參考《伊》19.410,16.849。此外,人的作用也不可低估。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聲稱特洛伊人將死于兇險的命運(21.133),但他同時也清楚,具體執行并大開殺戒的是他本人(21.103—105)。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堅信自己的勇力,只要能以正常的水平發揮,特洛伊人就不可能在他面前逞能。他自以為(事實也是這樣)遠比帕特羅克洛斯強健(22.333—334)。

[31] 《伊》16.686—687。“命運”(kēra)在此等同于“死亡”(thanatoio)。帕特羅克洛斯事實上未能躲避“死的命運”。命運(moira)還可作另一種解釋,即命定或必定會發生的事態。帕特羅克洛斯或許命里注定不會或不該聽從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忠告,在殺退特洛伊人的進攻后撤出戰場,從而引出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復仇,順推故事情節的發展。如此理解的命運,自然不會,也不能對等死亡(thanatos)。

[32] 《伊》16.685。

[33] 《伊》16.707—708。帕特羅克洛斯順應自己的命運,卻背拗了特洛伊城的命運,即在該城不該被破毀(也不應由他建功)的時刻試圖攻破城池。對于帕特羅克洛斯,這一“順”和一“背”同樣意味著死亡,促成他與死亡(kēr或thanatos)的相會。kēr是命里注定的thanatos。

[34] 《伊》18.254以下。在當時的情況下,普魯達馬斯的提議是最可取的上策。

[35] 《伊》18.285—309。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已被宙斯暫時的支持沖昏了頭腦,顯然根本不了解大神的真實用意。他在臨死前悟出了宙斯的規劃(22.301—303),但為時已晚。耐人尋味的是,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錯誤決斷得到了特洛伊將士們的熱烈擁護(18.310),而普魯達馬斯的精辟見解卻受到冷落(18.313)。詩人或許會由此聯想到大多數人的意見有時并不代表正確,而正確并能夠體現真知灼見的觀點,則會在錯誤主張的干擾下被認為是謬誤(或下策),得不到公眾的擁護。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固然要為由此釀成的后果負責(參考他的愧疚,22.100—104),但特洛伊民眾或許也應對自己的不明智(盡管詩人稱他們在那個時刻被雅典娜奪走了心智)而感到羞愧。

[36] 《伊》22.103。不過,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沒有責怪宙斯或別的神祇,也不認為此乃命運使然。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敢于承擔責任,在這一點上他似乎比阿伽門農更讓人敬佩。參考阿伽門農對自己搶奪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床伴行為的辯解(19.85—90,但比較9.115—116)。

[37] 《伊》22.84—85。早在第六卷里,安德羅瑪刻即已請求赫克托耳赫克托耳退守城內(431—434)。然而,他若真的在那時退防,就不可能獲得以后的一系列戰功(當然也是榮耀〈klea〉),且會與宙斯的安排相違背。安德羅瑪刻深居簡出,卻熟悉戰況(435—439),頗諳戰術(433—434),這一點似乎與她的身份不符。

[38] 當時并無神力“作祟”。不過,宙斯對戰事的進程早有安排(《伊》8.471—476,15.61—71);此外,命定的“必然”亦可能在暗中發揮作用,阻止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做出明智然而卻違背命運進程的決斷。盡管如此,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在此畢竟沒有提及神或命運,沒有說命運注定他不能撤回城里。當安德羅瑪刻勸他退守城里時,他也不認為此事違背命運,只是有礙于責任和榮譽感的約束,才決定返回戰場,和置身前排的特洛伊勇士們一起戰斗(6.441—446)。

[39] 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可以在兩種命運之間做出選擇(《伊》9.410—416),赫克托耳赫克托耳大概亦可以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手握屬于自己的那一點主動。即便是宙斯和命運注定他必將死在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手里,他似乎也可以暫時退回城里,推遲與對手會面(亦即戰死)的時間。詩人沒有明說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有選擇的權利,但他的用詞遣句表明,此人其實也像其他一些史詩人物一樣,有過在關鍵時刻做出抉擇的機會(參考并比較6.431—432,18.254以下,22.8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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