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馬的啟示:從命運觀到認識論
- 陳中梅
- 12600字
- 2020-09-24 13:36:18
二
部分,份額
人的生存遠不是完全自由的,它受到自身“條件”以及蟄伏在其中的“潛規則”的鉗制。人生中本該發生的事情(包括眾多不幸之事)必然都會發生。這種不以人的意志所定奪或改變的走向“結點”的必然趨勢,我們稱之為“命”、“宿命”或“命運”,而古希臘人則稱之為moira (μοíραμοíρα)或aisa (αíσααíσα)。[1]moira(復數moirai,μοíραι)的初始或基本詞義為“部分”,與整體、全體或全部形成對比。“部分”屬于整體,但就其自身而言,它又不是整體,而是一個已經從整體里區分出來的可以作為獨立識別或分辨單位的“方面”,是一個可以與整體比較而言的“局部”。moira的另一個特點是有“限”。換言之,它是有“局限”的,而非無限的;它是有邊際的,而非無界的,不是可以無限擴大或擴充的。命運限定,或不在乎有意還是無意地“規定”。命運通常并不思考,而只是依據自己的本能行事。
與神不同,命運從不進行自我闡釋。希臘人對命運的認識或許起始于他們對(包含在整體之中的)“局部”的認知。上文說到,moira的本義,亦即它的初始含義為“部分”。議事會上,奈斯托耳建議派人前往特洛伊人的營區偵察。狄俄墨得斯表示愿意挑選奧德修斯奧德修斯作為同行的伙伴,認為有了他的襄助便可順利完成任務,平安返回營地。[2]于是,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提議馬上出發,因為黑夜(nux)跋涉長途,黎明(ērōs)已在近逼,星辰正在遠去,“黑夜的大部(pleōn nux)已經逝離,去了三分之二(duo moiraōn),只留僅剩的三分之一(tritatē d’eti moira leleiptai,τριτ?τη δ'ε'τι μοíρα λε'λειπται)”。[3]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把黑夜分作三個部分,或許體現了史詩人物對夜晚及其分段的理解。黑夜已經過去三分之二(亦即已逝去大半),僅剩全部夜晚的三分之一(tritatē moira),所以他倆必須開始行動,速去速回。在荷馬史詩里,墨奈勞斯是個重感情的人。在他看來,擁有豐廣的財富固然很好,但財富不能代情親情(和友誼)。埃吉索斯和克魯泰奈斯特拉謀害了他的兄長阿伽門農,后者的悲慘遭遇使得他富有卻不能安享榮華,經常悲思家族的不幸,哭念戰死在特洛伊的伙伴們。如果能讓死去的勇士們復活,墨奈勞斯表示寧肯失去或付出三分之二的財產,僅留三分之一(tritatēn…moiran),[4]用財富換回親情和朋友之間的友誼。英雄當然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一廂情愿,不可能實現,但他的陳述還是表露了自己的心跡,展示了他的財富觀。世界上畢竟有金錢(或財富——史詩人物以物易物,不知錢為何物)買不到的東西,[5]墨奈勞斯大概知道這一點。moira是擁有者應該享有的份子。墨奈勞斯的財產豐廣,而且取之“有道”,在史詩人物看來,其中的每一部分(moira)都是他的合理和合乎史詩社會道德規范的所得,[6]都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予以永久和傳代保留的東西。他可以主動表示拿出或付出多少個“部分”,但別人卻不能巧取豪奪,否則便是侵犯,被害的一方可以正當自衛,乃至祈請神援。屬于人(或神)的財產(或所有)意義上的moira,通常蘊含私有或合理地屬于擁有者的意思。從這個意義上來說,moira似乎開啟了某種認知程序,與后世出現的“法規”和“法定”(乃至“私有制”)等觀念并非全然沒有內在并需要仔細分辨的契合之處。
詩人喜用“三”字,對“三分”的使用亦似情有獨鐘。波塞冬認為,他和宙斯以及老三(tritatos)哀地斯均系克羅諾斯和蕾婭之子,因此地位均等。世上的所有(或全部)一分為三(trichtha),通過抓鬮定奪,宙斯拈得天空,波塞冬拈得(elachon, ε'λαχον)海洋,而哀地斯的份子(moira)是昏黑的冥府;大地和巍峨的奧林波斯統歸三兄弟共有。[7]波塞冬擁有世界整體中的一部分,亦即擁有均等于宙斯和哀地斯的份子,這既表明他享有幾乎與宙斯平起平坐的執政地位,[8]也表明份子的一經拈得便已帶有的私己和他者不可隨意侵奪的屬性。宙斯無意搶奪波塞冬的擁有。雖然波塞冬冒犯在先,他也只是強令對方離開戰場,要么前往奧林波斯山上,要么潛回“閃亮的大海”,亦即返回自己的領地。[9]接下來的話不大好聽,有炫耀武力的意思,但宙斯尊重波塞冬的權益,沒有說他不該或不配擁有世界的三分之一。然而,波塞冬還是不無道理地認為宙斯傷害了他的自尊,聲稱不會屈服于兄長的威脅。擁有世界三分之一的份子,給了他反抗宙斯的勇氣。他要宙斯滿足于自己的三分之一(tritatēi),亦即那個他者不可侵奪地屬于宙斯的份子(moirēi),[10]不要對他發號施令。有了身份,亦即作為克羅諾斯之子,便有了與之相適應的aisa(命運),[11]而有了形式上大致均等的moira(“份額”,且為通過抓鬮〈elachon〉,也就是公平競爭獲得),[12]又使擁有者具備了反抗強權的底氣。聽過伊里斯的規勸,波塞冬最終還是服從了宙斯的指令,離開戰場,返回海里。但是,他臨走前開出條件,要求宙斯(盡管其時不在現場)必須讓阿開亞人奪取輝煌的勝利,破襲伊利昂,否則他將不會善罷甘休,他與宙斯之間的怨恨將不可平息。[13]波塞冬或許過高估計了自己的能耐,[14]當然也可能因為一時沖動,牢騷大盛,且有女神伊里斯在場,使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爭回一點面子。不管怎樣,伊里斯沒有針對他的份額觀提出批評,想必是認為他說得在理。波塞冬并不“份額”地低劣于宙斯。他倆“占份”同等(isomoron, ισóμορον),命運相似(homēi…aisēi),[15]這些沒有問題。波塞冬沒有想到或暫時忘記了的是,宙斯遠比他強大(biēi polu pherteros einai),加之長出,在年齡上占優(geneēi proteros)。[16]享受同樣的份額和命運(aisa),不能保證使他具備同樣或近似的體力。宙斯和波塞冬都是神,不會死,分享同一種使他們得以永生的神性。然而神中也分等級,也有強悍和更強的,此外確實還有體力欠佳、不能勝任打斗的弱勢群體。[17]波塞冬強調了他與宙斯moira(以及aisa,“命運”)方面的一致,卻似乎忽略了宙斯是一位無堅不摧、足以斗打奧林波斯山上所有神明聯合攻擊的神主(Olumpios)。[18]宙斯能打,并且有能力戰而勝之。此外,波塞冬關于他與宙斯份額(和aisa)均等的提法大概也并非完全沒有問題。作為一個部分,海洋的作用比不上同樣作為一個部分的天空,后者是全部神力和神權的象征。神居家奧林波斯,也居家天上;宙斯擁掌天空,實際上等于居高臨下,實質性(而非僅為象征性)地掌控包括大地和海洋在內的整個世界。中國為什么必須成為航天大國?除了服務于人類共同的科技事業,還有別的目的嗎?希臘神話總能給人以有益的啟示,過去如此,今天依然。
moira可以給人均等意義上的等同感。波塞冬或許正是因為受了它所包含的均等意義的誤導(亦即過分強調他與宙斯的等同),才敢于放膽抨擊宙斯的強蠻,大發議論。[19]moira使需要乃至合乎“情理”地擁有它的人(或擁有者)不致超越本分,得到應有的滿足。作為整體中的一員,人們分別從被分配的總量中獲得應該屬于自己的一份,所得即便不是十分公平,但大致上也可以達成公允,使人不致有太多反對或抱怨的理由。[20]國王阿爾基努斯的宮居里,人們正忙著整備食餐。他們備妥餐份(moiras),勻調酒漿(oinon),[21]整治完畢后伸出雙手,抓起面前的佳肴,食用個自的份額,吃得心滿意足。[22]餐會上,人們不是就著大鍋或成堆的食物各取所需,而是事先將食物分成大致公允的份額(moirai),使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可以眼見的部分。部分的含量是有限的(即不是無限多的),但也是足夠的,可以滿足每一位就餐者食用的愿望。為了歡迎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的到來,歐邁俄斯及其伙伴們(其時均不知來者就是他們的主人)殺烤了一頭養了五年的肉豬。[23]歐邁俄斯負責分放豬肉,“心知餐份應該公允(aisima, αíσιμα),將所有的烤肉分作七份,留出其中之一,開口作誦,祭祀女仙和邁婭的兒子赫耳墨斯,將其余的均分給眾人(tas d’ allas neimen hekastōi)”。[24]他用頭刀割下的熟肉祭奉永生的神靈,倒出酒漿,“給奧德修斯奧德修斯,城堡的蕩劫者”,遞出酒杯,放入他的手中,然后坐下,“對著自己的份額”(moirēi, μοíρη)。[25]歐邁俄斯的奴仆墨薩烏利俄斯負責分送面包(或面食),[26]其后大概也像別人一樣“伸出雙手,抓起面前的食肴”。[27]墨薩烏利俄斯肯定也有自己的份子(moira),享有七份食物中的一份,相關的上下文并不表明詩人或牧豬人歐邁俄斯有意對他有所歧視。moirai(份額、餐份)體現主客或就餐者之間的平等,說明就餐者享受著同等的待遇,得到了顯示人格和尊嚴的份子,亦即應該分屬于他們的部分。[28]墨薩烏利俄斯無需特別感激歐邁俄斯給他餐份,事實上詩人也沒有說他有過致謝的表示,因為每個就餐者都應該得到一份食物,這是他的別人不能,也不應剝奪的份子(或份額)。這個細節值得重視。七份食物中剩下的三份,大概屬于另三位與歐邁俄斯共事的牧豬奴。
我們說moira可以體現公平,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必然或只能與公平或公正對等。宙斯的份額(或拈得的“部分”)是天空,顯然比波塞冬的份額海洋更具顯示神權的含金量。天空吞含高聳的奧林波斯,是神或執政的奧林波斯眾神的居所。誰個擁掌天空,實際上便推而廣之地擁有了統治世界的權威,天空的主子實際上也是世界的霸主。烏拉諾斯(Ouranos)本身即為天空(ouranos),其子克羅諾斯繼他之后擁掌天空,宙斯推翻父親的統治,[29]取而代之,成為擁掌天空并由此順推掌控世界的“神和人的父親”。宙斯的“部分”通連最高貴和最顯赫的神權,本質上絕非波塞冬或哀地斯的“部分”可以與之比攀。宴會上,首領們通常享用均等的餐份,但任何事情都有例外。阿伽門農似乎可以隨心所欲地享用飲食,而王者中可以享受此類超份額待遇的至少還有治軍嚴謹的伊多墨紐斯。阿伽門農敬重伊多墨紐斯,允許他在宴會上“像我一樣”,想喝就喝,不受份額的限制。別的阿開亞將領們喝完份額后不能再添加,但伊多墨紐斯卻能隨心所欲,開懷暢飲,沒有限量。[30]阿伽門農和伊多墨紐斯可以超份額飲酒,表明他倆不受份額的限制,擁有特權。然而,人們飲酒,再多也會有個度,最終會有限量。此外,如果超份過多,其他首領們或許會有意見。阿伽門農和伊多墨紐斯也不會故意炫耀自己的特殊,實際宴飲中不一定必然超限,只是他倆可以不受限制,在需要的時候隨心所欲,“想喝就喝”。[31]
史詩英雄們都以能夠攻城拔寨為榮,憑借勇力和武功擄掠敵人的財富,被普遍看做是一種德或美德(aretē)。每打一次勝仗或掠劫一座城堡,阿開亞人都會有所收獲。戰后,首領們會分發擄掠得來的東西,想必會論功行賞,不會采用平均分配的做法。[32]奧德修斯奧德修斯乃一員著名的驍將,他的戰爭所得應該相當可觀,數量和“質”量上大概都不會比一般阿開亞將領們的所得遜色。[33]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聲稱自己戰時付出最多,但所得很少(oligon),而阿伽門農卻坐享其成,總是鯨吞戰禮(或戰利品〈geras, γε'ραs〉)的大頭(polu meizon)。[34]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抱怨顯然不是憑空捏造,但也可能含帶水分,有所夸張。作為阿開亞人中的頭號英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不缺金銀財寶。只要看一看他在為祭奠好友帕特羅克洛斯而舉辦的賽會上的慷慨出手,我們便知他的富有,知曉他有多少一般將領可望而不可即的珍藏。在無需強調自己所得甚少的場合,他會有意無意地透露乃至炫耀自己財富的豐廣。面對前去勸說的三位阿開亞將領,他揚言要撤兵還家,“滿裝我的舟船(nēēsas eu nēas),駛向海洋”。[35]如此,“在第三天上”,他即可以回到土地肥沃的弗西亞。家鄉“有我豐足的財富”,然而“從這里我將帶回更多的(或另一批)東西(allon d’ enthende),有黃金、絳紅的青銅、灰鐵和束腰秀美的女子”。[36]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承認,所有這些全都得之于分配(hass’ elachon),[37]亦即他從戰后的分贓中所得的積攢。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英勇善戰,故而所得甚豐。財富或戰禮(geras)是衡量英雄們戰斗力的標準。老子英雄,兒子也不遜色。奧德修斯奧德修斯告訴已經在冥府里充當頭目的阿基琉斯阿基琉斯,[38]他的兒子尼俄普托勒摩斯已經出落成一位智勇雙全的驍將。會場上,尼俄普托勒摩斯總是第一個發言,辯說的本領僅次于奈斯托耳和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本人)。[39]戰斗中,他從不龜縮在后頭,而是遠遠地沖在前面,殺倒眾多的敵人。及至木馬破城的關鍵之役,別人在巨大的馬身內雙腿發抖,淚珠滾涌,而他則手握劍把和沉重的槍矛,要求奧德修斯奧德修斯讓他投入戰斗。如此英勇善戰的年輕人,當然不會一無所獲、兩手空空地返回家門。“其后”,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接著說道,“當我們攻陷了普里阿摩斯陡峭的城堡,年輕人帶著自己的份子(moiran)和足量的戰禮(geras)登上海船,安然無恙,既不曾被鋒快的青銅(chalkōi)擊中,亦不曾在近戰中被誰擊傷”,[40]平安返回故鄉。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靈魂(psuchē,ψυχη'ψυχη')居然還能“感覺”。聽過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的介紹后,他心滿意足,邁開大步,穿越開滿阿斯弗德花的草原。[41]尼俄普托勒摩斯的份子(moira)是大批佳美的(esthlon)擄獲,亦即他的戰禮,他的所得當然多于普通士兵,恐怕也非一般的青年將領可以比肩。打贏一場大戰后,將士們大概都會有所收獲,然而份子(moirai)不會均等,應該有大有小,以體現上下有別和戰功的顯赫程度。尼俄普托勒摩斯戰功卓著,他的回報(moira)應該豐厚,應該能夠體現戰場上多勞多得的分配原則。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想要告訴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并有意借此寬慰他的是,尼俄普托勒摩斯出類拔萃,在會場和戰場上享領榮耀;[42]他比別人有更多的付出,也得到了應有和豐足的回報。尼俄普托勒摩斯的moira(或geras)應該配稱并顯示他的身份,當然還有他在戰場上的價值。如果他的出類拔萃不在分得和積攢的戰禮(或財富)上有所體現,他的英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會失去可資衡量的物質標準,[43]他就不能到位地顯現自己的與眾不同。英雄們的geras(復數gera 〈γε'ρα〉)是屬于他們,且在史詩人物看來應該由他們當之無愧地所得的moira。有了這樣的moira,他們便可以展現自己作為人中豪杰的社會價值,耀祖光宗,受到伙伴們和國人的敬重。份額有時是均等的,有時則是不均等和無法實現均等的。份額涉及史詩人物的物質利益,與人的地位和戰功掛鉤。均分當然公平,但多勞多得其實也是一種公允,從付出與回報應該盡可能達成正比的角度來衡量,它其實還比“大鍋飯”式的“公平”更加貼近公平的本質。
一般情況下,勇士們打了勝仗后便有豐厚的回報,此乃史詩人物認定的游戲規則。打仗就是為了擄掠,否則誰會愿意出生入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險?然而,打了勝仗也可能沒有斬獲,至少對于千軍萬馬中的普通士兵,擄掠不豐的戰斗,也可能使他們中的一些人一無所獲。此外,奔赴特洛伊前線的鄉勇們并非個個都能或有資格參加戰斗。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復出戰斗前曾邁步海灘,高聲呼嘯,把以往通常不參加戰斗的后勤人員(包括留守海船的士卒和分管食品的人員等)也召聚到集會的地點。[44]不知這些人會后是否跟隨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出戰,但他們在那時之前并沒有參與真刀真槍的戰斗,大概是一個可以接受(至少是可以假設)的事實。既然沒有參加玩命的戰斗,大概就不能分得數量可觀的戰禮,即便能夠僥幸得到一點,收獲也會十分有限。[45]由此可見,對于阿開亞全軍,并非每個人都能從每一場戰爭中獲得屬于勝利者的份子。
[1] moira和moros(參見本章注74、77)同根,其印歐語詞根均為smer-(“想”、“思考”、“關注”,參考F. Solmsen, Beitrge zur griechischen Wortforschung, 第40頁),直接來源似應為meiromai,作“接受自己的份額”(含接受該受之物的意思)解。meiromai偶爾可作被動語態使用,意為“由……劃分”(或“被劃分”)。關于moira的詞源,參考E. Boisacq編撰的Dictionnaire étymologique de la langue grecque里的相關詞條。比較P. Chantraine的同名詞典(Paris, 1968—1980)對該詞的解析。moira含義廣泛,可視上下文的不同解作“抓住”、“束縛”、“搶奪”或“死亡”(H. Frnkel, Early Greek Poetry and Philosophy, 1975, 第56—57頁)。Frnkel參考了E. Leitzke的研究。參閱Leitzke的Moira und Gottheit im alten griechischen Epos, 第18頁以下。比較W. C. Greene的論述(Moira: Fate, Good and Evil in Greek Thought, 第13頁以下)。moira(和aisa)的含義與“限制”、“均衡”、“公平”和“秩序”等概念相關,或者說本身即混合了上述概念中的某些含義,是個極其重要的詞匯。S. Weit感嘆“西方世界痛失了這一觀念,甚至沒有一個與它對等的詞匯”(轉引自P. Vivante, The Iliad: Action as Poetry, 第92頁)。參考本章注28。aisa和moira意思相同或相近(尤其是在《伊》6.487—488和《奧》5.113—114里〈aisa在此很好地迎合了格律的需要〉)。與moira不同,aisa一般不接受“擬神化”處理,從不作女神解。參考G. S. Kirk, The Iliad: A Commentary, volume II, 第224頁;A. Heubeck, S. West, and J. B. Hainsworth, A Commentary on Homer’s Odyssey, volume I, 第333頁。aisa來自動詞issasthai。比較名詞isos(均等),原本指一份或均分的祭肉。也有學者認為aisa的來源為ai(掌握、緊握),但此說的接受面遠不如前者。aisa“肯定是個邁錫尼詞匯”,以后在日常使用中被moira所替代(G. S. Kirk, The Songs of Homer, 第116頁)。參考C. M. Bowra, “Homeric Words in Arcadian Inscriptions”, Classical Quarterly 20 (1926), 第173頁。作為大體上的同義詞,aisa與moira的細膩區別,在于前者側重于體現部分的“區分”屬性,而后者則更多地關注“計量”(N. Yamagata, Homeric Morality, 第116頁)。參考W. Leaf關于“計量”(measure)的解析(The Iliad of Homer, 所涉卷次和行數為《伊》1.418)。aisa無有祭儀(因此不是一位女神),在史詩以外的使用面遠不及moira廣泛。參考C. J. Ruijgh, L’ Element achéen dans la langue épique, 第118—119頁。古漢語里沒有“命運”一詞,卻有“命途”一說。王勃王勃《滕王閣序》云:“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命”在古漢語里是個多義詞,有時可作“命運”(或“天命”)解。《詩經·小星》:“寔命不同。”《論語·堯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又《孟子·萬章上》:“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比較《論語·顏淵》:“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吾之不遇魯侯,天也”(《孟子·梁惠王下》)中的“天”字,作“命”解。“命”亦含“規定”、“肯定”之義。《左傳·襄公十年》:“克不可命,不如還也。”戴震戴震(《孟子字義疏證》卷上)釋《孟子·盡心下》所言之“命”為“限制”,曰:“命者,限制之名,如命之東則不得而西……命者,聽于限制也。”“所謂‘命’,是指限制和制約。”(劉蔚華、趙宗正主編《中國儒家學術思想史》,第180頁)“命”即“限制”;對比moira的詞義,發人深省。
[2] 《伊》10.242—247。
[3] 《伊》10.251—253。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稱10.252的語義模棱兩可(《詩學》25.1461a25—26)。有學者認為,moira與morion(“部分”,復數moria)同源。參閱A. Walde-J. Pokorny, Vergleichendes W?terbuch der indogermanischen Sprachen, 第690頁。關于將moira解作“部分”的考證和研究,參考W. P?tscher, “Moira, Themis, und τιμη'τιμη' im homerischen Denken”, Wiener Studien 73 (1961), 第5—39頁;B. C. Dietrich, Death, Fate and the Gods, 第61頁。關于moira和 kēr等詞匯以及詞義的細膩區別,詳閱該書第249—273頁。
[4] 《奧》4.97—99。參考墨奈勞斯“承諾”對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的慷慨施予(4.174—177)。
[5] 財大氣粗也不一定能辦成所有的事情。阿伽門農愿意拿出巨額的財富作為“精神”賠償,以換取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回心轉意,但后者執意不從,揚言即便對方拿出更多的東西,也難以平息他胸中熾烈的怒氣(詳見《伊》9.260以下)。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最終捐棄前嫌,披掛出戰,但促成此事的不是豐厚的財禮,而是摯友帕特羅克洛斯的死亡。
[6] 墨奈勞斯的所得主要來自客地人們的贈送,亦即得之于史詩人物崇尚的客誼(xeniē)。參考《奧》4.80—91、125—132等處。客誼也考驗人品。人品越好(當然是以史詩人物的標準來衡量),就越能得到客人的尊重,所受客禮也就越豐。墨奈勞斯是個重情誼的人,估計這一點會博得客地權貴們的好感,促使他們慷慨出手。此外,客誼的濃淡和所贈禮物的貴重程度,當然也取決于客人的地位。墨奈勞斯乃拉凱代蒙(地域上包括斯巴達)國王,阿伽門農的兄弟,權勢煊赫。作為阿開亞聯軍中地位僅次于兄長阿伽門農的首領,墨奈勞斯從特洛伊戰爭的所獲應該也頗為豐厚。參考并比較《伊》9.365—367,《奧》5.36—39。
[7] xunē pantōn (ξυνη` π?ντων), “大家的公有”(《伊》15.193;詳閱187—193)。T. Gompez談到了數字“三”在希臘人、羅馬人和東方雅利安人心目中的神圣含義。印度神話里亦有三位主神(Trimurti),他們是Brahma(婆羅賀摩)、Vishnu(毗瑟挐)和Siva(濕婆,參見Gompez的Greek Thinkers, volume I, 第106—107頁)。黑格爾黑格爾注意到了印度人“尚三”的傳統(詳閱《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第141—143頁)。從上下文來看,宙斯三兄弟通過抓鬮的方式決定各自的所有。拈決之前,宙斯似乎并沒有什么優先(或內定)的特權。從波塞冬的表述來分析,他(自己)似乎率先拈取,緊接其后的是哀地斯,“拈得渾濁、幽黑的冥府”(《伊》15.190—191)。從理論上來說,波塞冬也可能拈得廣闊的天空,成為天界的主宰,而如果宙斯獲得藍色的海洋,他的屬地就可能僅限于對人和神的控制力遠為遜色的大海,整部希臘神學史可能會因此而需要重寫。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荷馬不會,也不想濫反傳統,讓波塞冬或哀地斯拈得閃亮的、象征最高統治權威的天空,盡管他給出了一種機會均等的假象,巧妙地營造了一種看似公平的氛圍。宙斯至高無上的權威實際上是“內定”和不容改變的,抓鬮只是一種形式而已。
[8] 波塞冬有可能是受了看似公平的表面現象的誤導,故而多少顯得有點幼稚。宙斯的政治水平也同樣不高,但他知道憑實力說話(《伊》15.160—167)。鑒于它的“在上”位置和重要性,天空與冥府和海洋的權力含金量明顯不同。天空是絕大多數奧林波斯神族成員的居處,是神力和神權的象征(古印歐人崇拜天空),是鎮領大地、冥府和海洋的最能體現神性的寬廣、敞亮之域。天空昭顯最強大的神威。誰掌管天空,誰就能擁有世界。參考本章注125。宙斯不僅是神界的王者(anax, ?ναξ?ναξ),而且還是最高貴或至高無上的大王(hupate kreiontōn,《伊》8.31),“王統一切”(pasin anassei,《奧》9.552),是統領所有神和人的王權(pasi thnētoisi kai athanatoisin anassei,《伊》12.242)。所以,波塞冬可以有一時的與宙斯平起平坐的感覺(15.209—210),但宙斯卻并不這么認為(15.166—167)。
[9] 《伊》15.161。另見15.177。波塞冬也可以返回神的部族,亦即回到宙斯直接掌控的通連天空的奧林波斯(波塞冬也分享奧林波斯的所有權,15.193)。
[10] 《伊》15.195。參考本章注24。天空的主子也是世界的第一主宰。波塞冬或許應該知道,份子(moirai)有時只反映表面上的公平,而實際上卻包含著某種在高壓環境下(參考《伊》15.164—165)他所幾乎不能改變和只能默默忍受(他發過牢騷,但最終還是趨于沉默)的嚴重的不公平。簡·艾倫·赫麗生認為,moira可以“意味著劃分、分配”,并稱這樣的理解“是很恰當的”(《古希臘宗教的社會起源》,第472頁)。然而,赫麗生或許忽略了moira給人的公平印象中,可能包含或附帶某種事實上的不公平。
[11] 《伊》15.209—210。參考15.186。
[12] 參考本章注24、26。ε'λαχον的第一人稱單數主動語態形式為λ?γχανω,意為“通過抓鬮取得”,該詞的名詞形式為λ?χοs,作“簽”(或“鬮”)、“部分”、“份額”和“命運”解,與klēros (κλη^ροs,“鬮”,參考《伊》7.175) 等義。在詩歌里,lachos的含義與moira相同。lachos沒有出現在荷馬史詩里。上述詞匯均為古老的印歐語用詞。klēros的本義為“一小塊(劈開的)木頭”,因被用于抓鬮而引申作“鬮塊”解(參考G. Thomson, Studies in Ancient Greek Society: The Prehistoric Aegean, 第327頁)。通過公平的抓鬮來進行田地和財物的分配,是一個在印歐文化里有著悠久傳統的特色。Thomson的原話是: “……the use of the lot was an ancient feature of Indo-European culture”(同上)。
[13] 《伊》15.213—217。伊利昂的命運早已注定(即注定將被阿開亞人掃滅)。波塞冬肯定知曉戰爭的結局(連阿伽門農和赫克托耳赫克托耳都明確知道這一點),故而在此強調了命運的不可違逆。
[14] 波塞冬承認宙斯比他強健(《伊》15.185、195)。宙斯亦無意隱諱自己的豪力(8.18—27)。
[15] 《伊》15.209。
[16] 《伊》15.165—166。復仇女神總是助佑長出的兄弟(15.204)。在宙斯面前,波塞冬似乎并非不堪一擊(參考15.196—197)。在另一個上下文里,這位“裂地之神”(8.208)承認,奧林波斯眾神不是宙斯的對手(8.210—211;比較8.32)。說到底,奧林波斯山上通行的還是基于力量的強權政治。
[17] 比如,阿芙羅底忒就不擅長戰場上的拼搏,竟被凡人狄俄墨得斯刺傷(《伊》5.334以下)。
[18] 即使奧林波斯山上的神明聯手攻擊,恐怕也不是宙斯的對手(《伊》8.17—26,另參考1.580—581)。然而,宙斯曾受窘于赫拉、雅典娜和波塞冬的合伙“謀反”(1.399—401),以后似乎也沒有對他(她)們的行為進行報復。不知當波塞冬在15.213—214里提到宙斯應該尊重雅典娜、赫拉以及他本人(此外,他還提到赫耳墨斯和王者赫法伊斯托斯)的意愿時,心中是否會油然想起當年試圖捆綁宙斯的行為。
[19] 《伊》15.210—217。
[20] 餐會上,王者和首領的份子大概會比普通士兵的多些好些。說及公平,恐怕也要考慮到身份和地位的因素。士兵群眾不會因為王者和將領們多吃一點而牢騷滿腹。貴賓或有身份的人士大可在就餐時享用上好的脊肉(參考《奧》8.474—483)。分發戰禮或戰利品(geras)時,不公允的情況會變得更加明顯。阿伽門農的所得無疑最多,與普通軍士相比,他的“份額”可以大得出奇。如此不公,當然會引來將士們的抱怨(參考《伊》9.330—333,2.225—231)。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知道首領們應該享有的特權,不僅有“理論”(2.255—256),而且也在實踐中得到了實惠(《奧》9.159—160)。伙伴們懷疑他私攢財物,趁他睡去之際打開風袋,導致了歸航的努力功敗垂成(詳閱10.28以下)。
[21] 《奧》8.470。
[22] 《奧》8.484—485。另參考《伊》9.215—221。首領或王者們聚餐,份額當大致相等,但也不能說沒有例外(4.261—263)。
[23] 《奧》14.418以下。歐邁俄斯手中有刀,卻沒有用刀殺豬,而是抓起一根橡木的柴爿,舉手擊打,搗出豬的魂息(psuchē, 14.422—426)。
[24] 《奧》14.432—436。注意牧豬人的公允意識(14.433)。餐桌上的公平意識或許先于政治和制度領域內公平意向的產生。
[25] 《奧》14.446—448。
[26] 《奧》14.449—451。牧豬人(他是奧德修斯奧德修斯家中的工奴)用自己的積攢買下墨薩烏利俄斯,在充當奴隸的同時也擁有奴隸,受人剝削但也剝削別人。詩人在此講述的情況應該能在古代社會里找到原型,大概不是出于虛構。顯然,用階級斗爭的理論不好解釋這一類情況,而一般說來,詩人也沒有明顯的階級斗爭的意識。
[27] 《奧》14.453。
[28] 至少,在餐飲時,史詩人物普遍具備顯而易見的公平意識,雖然他們也會考慮地位和身份的因素。求婚人作惡多端,卻也知道餐份應該公允(《奧》20.293—294,參考21.290)。有趣的是,連奧林波斯山上的神明似乎也借用了人間的辦事方式,有意遵循餐份公平的原則(《伊》15.95)。從觀念史的角度看問題,公平意識的產生應該早于等級觀念。在史詩社會里,公平意識減弱了王家和貴族權勢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公平是民主政治得以形成的觀念基礎。
[29] 參考《伊》8.478—479,5.898。宙斯用暴力推翻克羅諾斯的統治,奪取天空(或制空權),直接成為掌控世界的新一代霸主。這是一種思路,赫西俄德的《神譜》驗證了這一說法在公元前8至前7世紀所擁有的廣闊市場。然而,考慮到荷馬在《伊》15.189—193里的論述,我們似乎可以形成另一條思路,即宙斯推翻克羅諾斯和提坦一族的統治后,頗為“公平”地與兩位兄弟一起抓鬮決定各自擁有的份子。宙斯拈得廣闊的天空,換言之,在暴力革命成功后沒有直接搶占天空,而是通過和平和“民主”的方式相對合法地取得了對天空的擁有權,以長子的身份(在《神譜》里宙斯是克羅諾斯最小的兒子),加之通過“公平競爭”得來的合法地位,名正言順地成為克羅諾斯的繼任者。有理由相信荷馬或許會贊同后一種思路,要不他就大可不必在《伊》第十五卷里讓波塞冬講出那番旨在表明與宙斯地位均等的話來。但是,宙斯畢竟在推翻舊有神權的斗爭中發揮了他者不可替代的關鍵作用,所以讓他在抓鬮中拈得“上簽”不僅能夠服眾,而且也能體現多勞多得或論功行賞的原則。詩人認為宙斯應該掌權,同時也覺得他應該或最好能夠合理和公平地獲得權力,于是就在保留既有的宙斯暴力推翻克羅諾斯王權“意象”的同時,增添了他與波塞冬和哀地斯公平競爭的一幕,既沿襲了傳統,又注入了新意(或自己的能夠代表先進的意愿),使神主宙斯擁有了通情達理的見識和聽憑于“擇取”的胸懷。
[30] 《伊》4.259—263。詩人的描述有所夸張。即便情況確鑿,此類現象也只能屬于例外。對于大多數就餐者,份額公平或大致公平應是史詩人物崇尚并認為有必要堅持的原則。宴會上的多吃多占,意味著戰場上有義務承擔更多和更大的付出(4.264,另參考12.318—321)。平時有更多的享受,戰時便應承冒更大的風險,否則便會受到人們的非議,這或許也是一種“公平”。不過,阿伽門農沒有說為什么伊多墨紐斯能受到如此特殊的“照顧”——論戰功,他應該不及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而論年齡,他又明顯不如奈斯托耳的德高望重。在達奈人(Danaoi)的宴飲中,狄俄墨得斯可以痛飲“滿杯的酒漿”(8.161—162)。比較12.310—311。
[31] 《伊》4.263。
[32] 比如,阿伽門農總是分獲“大頭”,數量和質量均遠非他人可以比攀(《伊》1.166—167)。至少在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看來,阿伽門農似乎習慣于不勞而獲,讓別人拼命出力,自己則留守大營,坐享其成(參考9.330—334)。阿伽門農大概確實在參加實戰方面做得有所欠缺,塞耳西忒斯的攻訐(2.227—231)從一個側面迎合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評價。不過,話要說回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和塞耳西忒斯或許都沒有想到,阿伽門農是全軍的統帥,需要把相當一部分時間和精力放在出謀劃策和運籌帷幄上。他們不可能體驗到阿伽門農的痛苦,那種只有殫精竭慮者才可能感受到的極度苦惱(10.1—16)。為了全軍的利益,阿伽門農徹夜難眠,找人商討對策,而這當然也是一種勞心勞力的付出。分發戰禮時,首領們當比士兵所得更豐。歸途中,奧德修斯奧德修斯率眾抵達一座海島。他們在島上獵殺大批山羊,以船為單位分配,每船九只,而奧德修斯奧德修斯一人即獨得十只羊鮮(《奧》9.156—160)。《伊》里的某些詩行給人軍勇們在戰場上繳獲的所有歸繳獲者本人所得的感覺。圖丟斯之子狄俄墨得斯殺死普里阿摩斯的兩個兒子后,“剝去他們的鎧甲,將馭馬交給伙伴們,趕回自己的船舫”(5.164—165;另參考10.566—569)。詩人沒有說狄俄墨得斯日后是否把這些戰利品交公,然后再按照規矩,從分配中獲取自己的份額。
[33] 奧德修斯奧德修斯最終得以運回家鄉的財物,均取之于法伊阿基亞人贈送的客禮。參考宙斯的描述(《奧》5.37—39)。另參考10.40,13.135—138。
[34] 《伊》1.167。參考9.333。
[35] 《伊》9.358。“舟船”原文用了復數。阿基琉斯阿基琉斯的營棚里有的是黃金、青銅、女子、牲畜和“堅蹄的”駿馬(23.549—560)。忒拉蒙之子埃阿斯指出,阿開亞人敬重阿基琉斯阿基琉斯“遠甚于對待別人”(9.631),言外之意或許亦指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所得戰禮的豐厚。
[36] 《伊》9.361—366。
[37] 《伊》9.367。
[38] 《奧》11.485—486。如果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在冥府的受管屬員中也包括阿伽門農(參考11.491),那么他倆的領導與被領導算是達成了“你一回,我一回”的扯平。但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對這樣的待遇很不滿意,表示寧愿在陽間當個沒有自己份地的幫工,也不愿在陰間為王,管轄所有的死人(11.489—491)。
[39] 《奧》11.511—512。
[40] 《奧》11.533—536。
[41] 《奧》11.538—540。
[42] 我們知道,戰場和會場(或集會、商會)是史詩英雄博取功名,爭得光榮(kleos,κλε'οs)的兩個去處。此外,英雄們還可以在賽場上爭得榮耀,為自己的庫存增添財富。
[43] 英雄豪杰們應該富有。富足是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擁有豐廣的家產,享受富裕的生活,會受到人民的敬重(《奧》14.233—234,11.358—360)。物質利益擷取的多寡,顯示人的身份,當然還有與之相匹配的地位。阿伽門農能夠獲取(最)大份額的戰禮,因為他是地位最高的王者,是全軍的統帥。英雄戰死,但他們的身份和光榮并沒有因此泯滅。死去的勇士有時依然可以得到應該屬于他們的尊榮。阿基琉斯阿基琉斯表示,他已從普里阿摩斯進奉的贖禮中留出一份,給死去的好友帕特羅克洛斯,數量豐足,“和你的身份般配”(《伊》24.595)。赫克托耳赫克托耳是殺死帕特羅克洛斯的“兇手”,阿基琉斯阿基琉斯此舉大概也包含為自己交還赫克托耳赫克托耳的遺體而對好友進行寬慰的意思。
[44] 《伊》19.42—45。
[45] 特洛伊前線的阿開亞人似乎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庫存。當商船從萊姆諾斯運來佳釀,他們會拿出自己的戰爭所得(包括奴隸)兌換(《伊》7.467—476)。首領們的戰爭所得肯定大大多于普通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