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責任·行動·合作:汶川地震中NGO參與個案研究
- 朱健剛 王超 胡明
- 2624字
- 2020-09-24 13:33:05
第一節
組織戰略:支持民間公益
“5·12”地震發生以后,南都基金會是第一個站出來呼吁和支持民間組織共同行動的基金會,在此之前,很多NGO并不知道南都基金會的存在,而從此以后,南都基金會成為災后社區重建中最重要的幾個基金會之一。我們將南都基金會放在第一篇,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它一直在積極支持NGO之間的合作、NGO與基金會的合作以及NGO與政府、企業的合作,它是不遺余力地推動公民社會合作主流化的先鋒。因此,我們將南都基金會這一個案作為我們理解NGO合作這一主題的出發點。
南都公益基金會成立于2007年5月11日,它是經民政部批準成立的全國性非公募基金會。南都公益基金會原始基金1億元人民幣,來源于上海南都集團有限公司。基金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徐永光在中國的NGO界很有影響,他在青少年發展基金會(青基會)擔任秘書長時期曾創造的“希望工程”這一“公辦民助”的新模式,帶動了整個中國的慈善助學浪潮。但是在青基會工作中,徐認識到官辦基金會仍然面臨許多限制,這些限制在短期內難以去除,而民辦非公募基金會應該是未來中國基金會發展的方向。因此,他欣然到南都基金會上任,并將他在希望工程中積累的經驗和構想付諸南都公益基金會來實施。
因為認識到“民間公益”的希望和其在中國社會發展中的深遠意義,在南都公益基金會成立初始,基金會的理事會就通過反復討論,將組織使命明確為“支持民間公益”,具體來說就是:關注轉型期的中國社會問題,資助優秀公益項目,推動民間組織的社會創新,促進社會平等和諧。在中國,這樣明確地支持民間公益的,南都公益基金會是首家。
成立初期,南都公益基金會的項目重點本與災難救助無關,而是著重關注農民工子女的成長問題。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加速,越來越多的農民工進城,農民工子女(包括“流動兒童”和“留守兒童”)的教育、心理健康、道德養成等方面存在諸多困難,這些問題如得不到妥善解決,不僅對農民工子女個人的成長產生不利影響,而且對國家和社會的未來也將帶來嚴重的后果。為改善農民工子女的成長環境,南都公益基金會實施了“新公民計劃”。
新公民計劃包含兩方面的內容,一方面以項目招標的方式,資助非營利組織開展農民工子女教育、心靈關懷的志愿服務和公益創新項目,另一方面捐建民辦非營利的“新公民學校”,其教育目標是將農民工子女培養成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新公民。徐永光期待將這些學校建設成不同于私立學校的公益學校,由政府和民間共同興辦。由此,南都公益基金會希望探索出一條“政府支持、社會捐資、公民參與、民辦公助”的“新公民學校”辦學模式,為更多的企業和公眾參與農民工子女教育提供借鑒。
這些項目開展的背后蘊藏著徐永光和南都公益基金會經長期探索而形成的社會發展理念。在徐看來,中國的民間組織在中國政府主導的社會背景下,存在兩條發展路徑:一條是從官到民,一條是草根路線。前者就是由官辦社團向NGO轉型,后者則是自下而上地由民間產生。徐在前面那條路上走了20年,認為還始終沒有走出來。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民間社團分化為政府支持的強勢社團和其他弱勢社團。前者被政府視為社會保障的組成部分,它們的壟斷表現在政府控制的社會資源的壟斷。因此,民間社團只能作為政府的手腳,聽從政府的安排,從民政部門獲得資源,按照政府的統籌和要求來使用資源。以公募基金會為例,所有縣一級落實資金使用的人員清一色都是公務員,所有公募基金會的資金到基層后就全部變成政府的了,這就進一步強化了政府對資源的壟斷和控制。而另一方面,那些弱勢的官辦社團則缺乏發展的動力,從而日益空殼化。因此,徐一直懷疑這種“官轉民”的方向是否能走得通。
對于第二條路線,徐也同樣認為需要反思,他認為草根組織的發展存在兩種困境——合法性的困境和資源的困境。合法性的困境主要在于政府的管理體制,體制困境又引發資源困境,所以很多NGO只能依靠海外的基金會發展。雖然外援是20年來草根組織發展的重要力量,但是徐認為由于這些組織“是喝洋奶的”,而“洋奶”里的激素使得民間組織的四肢還沒有長起來,腦袋倒先長大了,這就容易走路不穩。具體表現為兩個方面,首先是理念超前。徐說:“在中國做事情,確實要略微超前的,但是民間組織超前太多也不行,因為和中國的實際情況、人們的認識水平、政府的看法不太協調,也就不能帶動具體社會現狀的改變。”其次是能力不足。資源的缺乏以及在當地合法性的缺失,也使得草根組織缺乏足夠的能力建設,在當地單打獨斗,和地方政府、社區以及外界資源之間很難形成良性的合作關系和協作模式。這其中,徐認為最要命的是草根組織不懂得和政府合作,這里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自命清高,不愿意和政府合作;二是因為害怕,不敢和政府合作;還有就是不懂得如何和政府合作。在徐看來,中國市場經濟改革30年了,整個過程都伴隨著公權和私權的交易。既然“公”和“私”都可以交易,“公”和“公”怎么就不能進行交易呢?“為什么就不能和政府官員一起坐在酒桌上喝酒,說‘其實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嘛!’我們當然不能‘權錢交易’,但是公益事業和政府強調的‘和諧社會’本身是一致的。”
由此,徐認為應該在反思以上兩條路線的優劣利弊的基礎上,倡導第三條路線:既強調自下而上的民間行動導向,又要兼顧和官方的協作聯合。而且,民間組織應該更主動地倡導和政府的合作,這也是南都公益基金會在銀川、溫州嘗試為農民工子女教育探索第三條道路——公益學校的原因。公益學校在南都基金會看來就是社團辦學,政府補貼。在銀川,政府拿出50畝地和100萬元資金,而南都公益基金會拿出800萬元資金,建立一所可以容納1 600名學生的新公民學校。學校設立校董事會,按照民辦教育促進法運作。另外,南都還致力于制度和創新模式的投入,即建設學校的治理結構。它針對農民工子女問題的社會現實,創建新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其目標就是通過不斷地滲透民間教育的理念和方法,漸漸產生一種新的民間公益模式。
南都公益基金會認識到,NGO與政府合作的關鍵就是要找準政府的需求。民間機構可以給政府帶來品牌效應,政府希望由此可以吸收到更多的社會資源。在這種模式中,南都公益基金會把自己定位為種子基金,或者叫“公益風險投資”,同時撬動政府和民間的基金。基金會自身力求專業化、長期化、本土化,即“發揮專業特長,做長期準備,爭取在本土生根發芽”。
就在南都公益基金會正在這條路上行走的時候,“5· 12”地震發生了。而南都逐漸形成的戰略思路和積累的行動經驗,也隨之在地震救災及災后重建工作中得到運用,并進一步發展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