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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靜態比較優勢之下的分工鎖定機制

目前理論界對貿易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和提高效率的研究非常多,對于通過發揮比較優勢參與分工能夠提高效率,基本上不存在爭議,有爭議的是靜態比較優勢分工是否具有長期性和可持續性,以及分工提高效率以后帶來的利益分配,是否能夠雙方公平享有。因此,本研究重點分析分工利益分配與分工效率的不對稱有可能帶來的分工鎖定。

從現實來看,既有多數欠發達國家分工被鎖定在國際分工低端、發展差距始終難以縮小甚至不斷擴大的現象;也有個別國家如日本、韓國實現了“蛙跳”和成功起飛。[11]現實世界并不能滿足新古典經濟學和傳統貿易理論的苛刻假設,我們可以看到現實社會并不那么完美,而是非常復雜,比如產業結構轉移的高成本、技術進步的方向性、不平等競爭、供需結構的不對稱等。Cramer(1999)提出了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化條件下面臨的分工鎖定前景:由于局限于自身的比較優勢,落后國家被迫處于全球價值鏈(GVC)的初級產品生產活動,但這些活動全部由跨國公司的行為、結構和制度所決定,而發展中國家被長期鎖定在發展的“低端道路”上,并在收益分配方面受到殘酷的剝削。我們認為,分工利益的分配涉及貿易產品價格的決定。盡管價格由供求確定成為共識。但實際上,貿易商品價格并不是完全由供求關系確定或者說并不完全是公平交易,還受市場勢力影響,[12]有可能出現分工利益的分割與分工效率的不對稱。之所以出現分工鎖定,主要是由于以下幾個原因:固化比較優勢所造成的對技術進步的路徑依賴,并被鎖定在工藝升級和依靠引進技術的產品升級;以低成本和價格競爭導致的政策訴求路徑依賴;產業結構轉移高成本;市場競爭地位不平等及供求彈性差異等。

(一)全球分工模式導致的發展中國家的技術進步路徑依賴

按照比較優勢理論,發達國家擁有技術、品牌和營銷網絡等方面的優勢,發展中國家具有廉價勞動力優勢,兩者各自發揮比較優勢或把兩者優勢結合,能夠推進全球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20世紀90年代以來,經濟全球化也確實體現了這一特征,很多發展中國家也在此過程中較快地提高了生產能力,實現了經濟較快增長。但是,在以出口額計算的收入貿易指數提高的同時,以制成品出口為主的發展中國家的價格貿易條件指數則顯著下降。究其原因,是技術進步的路徑和方向問題。在發達國家技術主導或技術控制之下,發展中國家的技術進步主要集中在降低成本的工藝創新。根據技術創新理論研究,技術創新一般分為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過程創新)。產品創新一般在發達國家實現,發展中國家從發達國家引進相關產品的生產技術,然后通過干中學,推進工藝創新,從而提高生產率。根據Gereffi的研究,全球化條件下產業升級的次序將會遵循“工藝升級→產品升級→功能升級→鏈條升級”的線索,呈現OEM→ODM→OBM的轉換。同時,全球價值鏈(GVC)有生產者驅動(producer-driven)和購買者驅動(buyer-driven)兩種類型,GVC中本地企業的升級,與GVC的形式和這種形式下的治理模式有密切的關系。一般而言,無論是購買者驅動的價值鏈或是技術驅動價值鏈,全球性大買家或技術主導廠商出于競爭和自身利益的考慮,會鼓勵下游各個層次的供應商和分包商加快工藝升級和產品升級[13],而阻礙功能升級,始終把發展中國家置于其技術、市場控制之下。由此決定了納入全球分工的發展中國家,在分工行業中有可能實現工藝和產品加快升級,生產率提高,專門化部門進一步強化。但與此同時,產品的原始創新、產品標準、品牌和營銷渠道等高附加值環節牢牢掌握在跨國公司手中。GVC中本土代工企業要想實現功能升級則面臨很大的障礙:主要是受到市場勢力的制約。GVC中市場勢力的來源,主要表現為對日益增長的非生產活動(即品牌、營銷、產品開發、設計和對從屬企業關系的協調)的掌控能力。領導性企業聚焦和投資于這些活動,并把其作為核心能力對待。這些企業為自身市場考慮不但不會與其供應商分享這些能力,還會阻止這些供應商獲得這種新的能力。當本土企業試圖開發自己的品牌,或者試圖在美國和歐洲市場建立自己的營銷渠道時,往往面臨跨國公司的惡意收購或惡意競爭(拉法爾·卡普林斯基,2008)。從宏觀來看,則是分工固化在加工制造環節,而技術來源、關鍵設備、營銷渠道、供應鏈管理和品牌等高度依賴外資(進口或外商直接投資)。

中國參與全球分工的經歷就是很好的佐證。中國本土企業經歷了快速的工藝和產品升級。一方面,處于全球價值鏈頂端的國際大買家(采購者)的規范性流程和近乎于苛刻的要求,為不熟悉國際市場運作的中國本土企業的提供了難得的學習和鍛煉機會,促進了工藝升級和產品升級;另一方面,GVC中低端企業的工藝升級和產品升級,與擁有設計、品牌和營銷等核心能力的企業的利益沒有沖突,相反,鼓勵、督促、幫助和支持低端企業進行工藝升級和產品升級,還有利于高端買家或者OEM的發包者強化市場競爭能力。而當中國企業決定進軍高端環節時,卻遭到跨國公司的“圍追堵截”,對其進行設計封鎖、技術封鎖,甚至市場封鎖。中國過去的一些國內品牌企業、行業排頭兵企業越來越多地被收購,被收購后的品牌又被擱置,最終消失。這就使得處于GVC低端的企業,只是緊緊地追隨發達國家新出現的政府規制和企業推出的各種標準,為了通過工藝和產品的升級增強出口競爭力,被迫不斷引進技術,設備更新頻繁(劉志彪,2007)。巴西面臨的情況也是如此。Schmitz(2000)研究表明,美國大買主鼓勵和提倡巴西廠商深化其再生產方面的專業化分工。但是如果這些制造商開發其設計能力并銷售它們自己生產的鞋,美國買主就會奮力反對,因為這些美國買主把設計和營銷能力看成是在價值鏈中自己競爭優勢和獲取租金的來源。

(二)以低成本和價格競爭導致的政策訴求路徑依賴

立足于比較優勢,包括我國企業在內的絕大多數發展中國家企業都以成本價格競爭為主,由此也決定了按照比較優勢的政策依賴和技術進步路徑依賴。要提高競爭力,就必須降低總成本率。總成本率由下面公式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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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以看出要降低總成本率,可以有三個可能的途徑:一是提高產品銷售價格;二是降低中間投入率(提高增加值率);三是降低工資率。

我國企業多通過低成本價格競爭的戰略,提價顯然是不在其列的,重點是對降低要素投入成本的政策路徑依賴和技術路徑依賴。在政策路徑依賴方面,以低成本、低價格競爭為主,為提高競爭力就要求更低的要素投入價格,比如降低土地、資源、資金和勞動力投入,甚至是環境保護等方面的投入。在技術進步路徑方面,為提高競爭力就要求減少中間投入,或者提高裝備水平,減少對勞動力的需求。首先,企業普遍實施低成本、低價格競爭的戰略,出口產品價格不斷下降,這表現在我國價格貿易條件的不斷惡化。其次,在降低成本方面,隨著我國進入高成本時代,以成本價格為主的競爭戰略具有不可持續性。考慮到可比性,我國用經濟增長波峰時期進行比較。根據投入產出表計算表明,2007年與1992年相比,我國企業總成本率是上升的。這表明實施低成本和價格競爭戰略與成本上升壓力是不相符的。從中間投入率來看,投入產出表表明,我國經濟的中間投入使用率雖然經過了一個階段的下降,但總體來看有所提高,整個經濟的中間投入使用率從1997年的0.6212,提高到2007年的0.675;制造業從0.7239提高到0.786。因此,要降低成本率就只可能是通過降低單位產量的工資率來實現。當然,降低單位產量的工資率,并不等于降低工人工資,可以通過提高裝備水平進而提高勞動生產率來實現。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呈現出明顯的資本深化和勞動生產率提高的特點。如按現價計算,我國規模以上工業人均固定資產凈值從1997年的5.6萬元,提高到2007年的15.8萬元;勞動生產率從1997年的2.27萬元/人,提高到2007年的6.1萬元/人。但與此同時,總產出中勞動報酬所占比重也呈現出下降的趨勢,全部經濟從1997年的0.2079下降到2007年的0.1344,制造業從1997年的0.1155下降到2007年的0.0692。上述趨勢表明:在總體成本率上升的情況下,實施低成本和價格競爭的戰略,必然導致企業力圖降低工資率,從而制約工資水平的提高。相反,如果提高工資水平,馬上就會對我國以低成本和價格競爭為主的出口企業形成極大的挑戰。這就使得我國工人收入增加陷入兩難境地。

(三)產業結構轉換的高成本與分工鎖定

新古典經濟理論和貿易理論往往忽視產業結構轉移成本,假定生產要素流動是充分的、無須付出額外成本。以至于一些人提出了,既然是“優勢”并形成了分工,必定是有效益的,否則交換就不會進行。實際上,由于資產的專用性、勞動技能培育的時間要求和專業性,以及市場渠道建立的長期性等形成了產業結構轉移的高成本。這就使得我國不少企業,即使是低效益甚至是短暫的虧損,也要接單生產以維持企業的正常運行,否則要進入新的行業,還要付出更多的沉沒成本;要打開新的市場,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如果這時出口偏好的政策再對這些企業進行扶持而不是加快促進轉型升級,[14]則更加容易強化分工鎖定。

調查表明,盡管當前我國東部地區企業生產成本快速上升,但是由于設備的專用性、營銷渠道的穩定性、員工技能轉崗需要培訓等,一旦進入分工并不能輕易退出,使得企業只要能夠生存,便盡量想法維持,即使是短暫的虧損也在所不惜,也就出現了企業處在微利甚至是略虧狀況,也要生產,也要交易。

(四)市場競爭地位不平等與供求彈性差異導致市場勢力的弱勢

現實經濟中市場競爭并不完全平等。發展中國家承擔的一般加工環節或產品由于進入門檻小,通常具有無限供給的性質,也容易出現過度競爭。而發達國家承擔的高端環節,通常是具有壟斷地位。這就使得發展中國家出口盡管實現了由過去的以初級產品為主向以制成品為主的轉變,但仍然沒有能夠改變價格貿易條件惡化的狀況。只不過價格貿易條件由過去的初級產品價格貿易條件惡化,演變為制成品價格貿易條件的惡化而已。一般來說,按照比較優勢理論,發揮比較優勢參與國際分工,可以使得本國出口商品的生產成本要低于外國,卻可以按照外國較高的價格在國際市場上出售,從而獲得分工利益。但是,我國很多商品的出口價格低于國內,而不是相反。雖然其中有出口退稅、國內企業資金回籠周期長等因素。但國際商品價格形成機制或者說我國出口企業以基于傳統比較優勢理論的成本價格競爭戰略以及市場勢力很弱更是一個重要原因。我國企業成本價格競爭力很強而利潤水平很低[15],是因為我國出口企業處于全球價值鏈低端,議價能力很弱。這種不利的市場結構和國內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比匯率變化造成的損失更大。這使得無論是遇到有利或不利因素,我國絕大多數出口企業都只能在微利的生存邊緣,剩余價值幾乎都被跨國公司等居于產業鏈兩端的企業所攫取。

當然,價格貿易條件惡化并不一定就意味著國民福利的損失,還可以通過薄利多銷增加國民收入,這取決于生產率提高的幅度是否能夠有效彌補價格下降的幅度。如果成本下降得更快,則國民福利是增強的。但遺憾的是,本研究表明,我國生產率的提高并不能有效抵消出口產品價格的下降,只好通過降低工資增長速度來彌補。出口額實現增長,也完全是依靠出口數量和較高的機會成本來實現的,真正國民所得的增值部門并沒有得到多大程度的改善。出口企業利潤率很低、機會成本較高,之所以還大規模出口,主要是由于有就業的目標,以及各級政府對外資、對出口的要素供給優惠政策(能源、資源、土地),對勞動力缺乏足夠保障,以及出口退稅政策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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