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冬時節,寒風裹挾著冷意呼嘯而過,萬花開敗在枝頭,寒風瑟瑟,萬木凋零,唯有常青樹依舊迎風傲立,笑看萬物,再強勁的冬意都不能使它彎腰。
我帶著白芹走在永巷上,我扶著肚子:“也不知這胎是個皇子還是個帝姬。”
白芹笑得和氣:“奴婢看主子的肚子尖尖的,摸不準就是個皇子。”
我低頭撫摸著腹部,輕輕的說:“不管是個皇子還是帝姬,娘都歡喜得緊。”
白芹替我攏一攏披風,阻擋了侵入的寒意。信步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太液池,漢白玉石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河面上浮了一層薄冰,泛著冷冽的光澤,冰下還有魚兒在游來游去,不時撞擊著冰面想要破冰而出,但它們的力氣實在小的可笑,徒勞無功而已。
我望見河邊上有三個內監宮女圍著一個小兒玩耍,那小孩子正撿拾石頭到河邊上,然后扔到河面上,劃得越遠他便愈加高興,拍手叫好。他長得粉雕玉啄,玉雪可愛,可不正是大皇子。見他玩的起勁,便有意想上去逗弄他一番。于是便加緊了腳步走至他身邊,彎下腰說道:“翎兒在玩什么,我和你一起玩可好?”
他卻不理睬我,只是自顧自丟著石頭,我自覺無趣,變站直了身子想要離開,卻不曾想到他竟朝我沖了過來:“打你,你是個壞人。”身子被他一推,猝不及防間落入了湖中,入水前我看見白芹嚇得面如土色的臉,湖水是如此冰涼,浸得四肢百骸蝕骨的疼痛,我仿佛被抽干了力氣,止不住的往下沉,湖水中一片漆黑,唯有上方是一片光亮,還能見到我落下來時撞碎的冰洞。
好冷,從沒有感覺過這么冷,是滲入骨頭的冷意,我牙齒止不住打起了顫,這是一種飄向深淵的絕望,窒息的痛感讓我漸漸不能思考,但突然腹部漫上一陣痛意使我清醒了不少,不行,我能就這么死了,我肚中還有孩子,我要救我的孩子,我于是奮力地向上掙扎著。
我擺動著四肢想要浮出水面,但身上的衣物實在是太沉重了,我又無法自己脫掉它們,一時著急眼眶發酸,即使有淚漫入了水中也消失不見了,就當我開始絕望,意識到自己可能就要這樣沉入水底時,頭上飄下來一個身影,有力地拖住了我的身子,帶我浮了上去。
白芹哭著撲了上來,我卻意識昏迷,只感受到有人攜著我的背用力拍打著,良久之后我嘔出了幾口湖水,渾身一軟便沒有了知覺。
再度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昭儀宮的紫檀木花雕大床上,身上擁著三條錦被,屋內的金絲碳燒的屋中暖意融融,一只手被握在一張大掌之中,掌心干燥溫暖,很是舒服。我睜開眼望見的便是王箋,他的眉目間帶了些許憔悴,胡渣叢生,一下子看上去變老了好幾歲。
“皇上,我……”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腹中一陣急劇的疼痛,手掌附上了肚子,卻已經不是微微的隆起,而是一片平坦,仿佛那個孩子不曾來過。我瞳孔一陣收縮,雙手比劃著落水時的動作,拼命的想要挽救這個孩子。
王箋攔住我揮舞的雙手,臉上滿是哀戚之色,我瞪著他,想要從他的神情上找出答案,結局無疑是讓我悲痛的:“我們的孩子在你落水時沒了……”
我渾身癱軟,掙扎也變得沒有了意義,身體落在了被衾上,帳頂繡著多福多子石榴圖案,原本是喜慶的但在此刻看來是多么諷刺啊,我無法控制自己的上去攀扯帳幔:“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了,你們還我的孩子,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好好的活著啊!”
王箋上前抱住我,轉頭對著一干侍女吼道:“都死了嗎,還不快去請太醫。”
太醫賈宥不到片刻便進來了,我任由著他為我搭脈,人卻死寂一片,毫無動作,似是剛才的行為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氣。
賈宥躬身說道:“娘娘只是受了驚,服些安神藥便無虞了,只是……”
王箋有片刻的猶疑,我卻彈了起來,聲音嘶啞的問到:“可是什么。”
賈宥看了一眼王箋,王箋握著我的手一緊,終是點了點頭。
賈宥說:“嘉順儀本就身體孱弱,宮寒嚴重,陰液虧虛,虛火亢旺,原本就不易受孕,此次小產,又是冬日落水,湖水冰寒,傷了根本,此后怕是難再受孕。”
王箋握著我的手一僵,逼視著賈宥,直看得賈宥冷汗岑岑,渾身抖動不止。
我心如死灰,只呆呆的坐著,過了很久又好像只過了一瞬,時間膠凝住了一般,終于王箋揮了揮手讓宮女們都退了下去。
他輕輕擁著我,仿佛天地間只余了我和他兩人,自此滄海桑田,一眼萬年:“秀秀,不管你會不會生子,我都一樣愛重于你,這世間最珍貴的我都愿意拱手與你。”
聽著他的脈脈情話,我的心仿似被安撫了,慢慢的依靠在他身上,感受著渾身的痛楚。
劉旺輕輕走了進來:“回皇上,敏貴嬪赤足披發跪在養心殿外,皇后娘娘在外求見。”
敏貴嬪,聽到這個稱呼我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滯,伸手牢牢的抓住了王箋的手腕,王箋看向我:“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