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既然有心看望,那便讓她進來吧。”
皇后款款走了進來,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萬事都奈何不得她的樣子,她眼珠在我身上一轉,古井般的眸子滌蕩著冷冽的光芒,仿佛即使投石下去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她向王箋盈盈拜倒:“皇上萬安,臣妾聽聞順儀妹妹不慎落水,整個人都病著,這才巴巴地趕著過來看望。”說到這里,她微微側首看向我:“妹妹可覺得好些了,你這一病可不知皇上有多著急,時時刻刻都守候在妹妹身邊,妹妹好端端的靠近那湖水做什么,不曉得天氣冬寒,湖邊地滑么。”
我心中一陣冷笑,她三兩句話就把我的落水變成不慎,句句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一字不提大皇子的事。思及此,再看向皇后,雍容端莊的面目也有了破裂。
我難忍心中悲苦,脫口而出:“皇后來這里便是來訓斥我的么,明明是我被推入水中,緣何變成了不小心,大皇子的過失就可以這么算了嘛?”
皇后鳳眼微挑,直直的看著我:“大皇子只是一個孩童,左不過天真爛漫好動了些,絕不是存心要推順儀妹妹的,許是只是跟順儀鬧著玩,順儀腳下生滑不小心便落入了水中。”
我聽著她顛倒黑白的話,氣的七竅生煙,肚中又是一陣劇痛,難免彎下腰捂住了肚子,王箋見我不對勁又捂著肚子,著急的說著:“怎么了,可是肚子又痛了。”說完便細心的幫我揉了起來,大掌的溫熱透過衣衫傳遞進來,溫和而舒適,我分明看見皇后的眼中有什么破碎了,她看著王箋放在我肚子上的手,額頭青筋隱隱跳動,但她維持的很好,面上一點都看不出什么不豫之色,我不禁心中暗贊皇后定力之深非常人所能企及。
“皇上臣妾帶了一些補品給順儀妹妹,可否宣他們進來。”
王箋點了點頭,一群人便魚貫而入,手上捧著漆盒,漆盒上擺著紅布,布中盛著各色各樣的大補之物,就算是中間如嬰兒手臂般粗細的千年人參都算是下品。
王箋看到后點了點頭:“皇后有心了”
皇后娘娘笑得溫婉:“臣妾只盼望著妹妹的身子早日大好,也省得皇上日夜牽掛,寢食難安,只望妹妹也能體諒皇上一番苦心,莫要自暴自棄,一味沉淪,子嗣固然重要,但皇上的心意更是難得啊,妹妹莫要辜負了才好。”
我見她又挑撥我與王箋的關系,心中一陣氣苦,但礙于腹部絞痛,難以說出只言片語,唯有瞪著眼睛看著她,她卻笑得更加和順,似是在品鑒一樣極為有趣的事物,那便是我的悲苦。
皇后啊皇后,你的端莊大氣,儀態萬方哪里去了呢,這么急于向我彰顯你的勝利嗎。
“皇后今日奔波也辛苦了,早點回去吧。”
皇后應了聲是,但走至一半,又轉過頭來說:“皇上,敏貴嬪還赤足披發跪著,此事并非她十成十的過錯,她也有無可奈何之處,皇上不若勸她回去吧。”
王箋臉色一冷,按揉著我肚子的手用上了大勁:“不礙事,便讓她跪著吧,誰叫她教子不利,闖出這般大禍,該是吃點苦頭,王翎呢,讓他一塊去跪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起來。”
皇后的眉眼處漫上一陣憂色,但也只好應了。
皇后走了后,王箋的嘴附上了我的耳畔,他噴出的氣息打在耳朵上麻麻的酥酥的:“秀秀啊,連皇后和六宮之人都知我對你的心意,但你卻不愿睜開眼睛看看,看看我的真心,我可該拿你怎么辦好啊。”
突然我的耳畔有了一陣濕意,我卻不敢轉過頭看他的面容,這一刻,我膽怯了。
“我不是不痛苦啊,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這么沒有了,我的心如刀絞一般,但我不能倒下啊,你還能盡情發泄,但我還背負著六宮、前朝、乃至天下。”
我撫上他略顯憔悴的容顏,心中一陣憐惜,但很快又被失子的悲痛掩埋,徒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手也頹然落下,空空的悲切之感盈然于心。
王箋輕輕擁著我和衣躺下,我隔著玄色衣衫聽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強勁而有力,不覺困意襲來,便意識昏沉的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天上是濃稠的黑,像是一匹墨色的緞子,又像是有人潑上了一層墨汁,黑黢黢的壓的人的心甚是沉重,連呼吸都是不暢的,月亮也是朦朦朧朧,罩著一層月暈,迷離而淡漠,仿佛一位看盡世間百態的女子,容顏消逝但又不甘墮落,唯有寄情于相思,因為這是僅有的一點美好啊。
我翻身坐起,白芹與平兒都守在,見我起身了便都擁了過來,白芹服侍我穿衣,平兒端來了茶水,茶水甚是清新甜美,入口甘甜,茶水流入腹中暖暖地,唇齒中仿佛縈繞著濃重的香氣,咂舌之間,余香裊裊,回味無窮。
平兒乖覺得說:“這是皇上新賞的竹葉青,頂珍貴的茶葉,娘娘用著可好。”
我淡淡的道:“確是不錯,但也只是些俗物罷了,哪兒就如此金貴了。”
我看了白芹一眼,白芹會意,吩咐了平兒去守著藥罐,正煮著調理身子的中藥。
“你覺得這是誰的手筆。”我開門見山的問白芹。
白親卻不答話,只是跪伏在地上:“奴才有罪,沒有照顧好主子,讓主子落水了,奴婢實在難辭其咎,還望主子責罰。”
我扶起她,神色緩和的說:“你是忠心于我的,落水是你我都料想不到的事情,我怎好責怪于你,我若責罰你,豈不是要寒了一眾宮女內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