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芹起身后看著我,神色有些凄惶:“謝娘娘不責罰之恩,奴婢唯有更加謹敏勤懇才能報答娘娘?!卑浊垲D了一頓后道:“主子落水一事關鍵還是在大皇子身上,他是率性而為還是受人指使都未可知,只是奴婢斗膽揣測他在推娘娘時說的話很重要,想必經(jīng)常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主子,而且還是說的都是壞話,大皇子才會如此說?!?
我沉吟了一會:“能在大皇子面前這么說的人不外乎敏貴嬪之流,張貴人前日被推差點落水也有可能是他們的手筆,不管如何說,失子之痛必要他們償還?!闭f到最后我已是咬牙切齒,憤恨不堪。
白芹懇切的道:“主子且當心著,莫要氣壞了身子,那可就是親者痛仇者快了,一報還一報,主子不用著急,眼前最重要的是養(yǎng)好身子與和皇上修好。”
皇上降了李姨娘的位分,教子不利,降為貴儀,禁足蘭香殿,靜心抄寫佛經(jīng),為我死去的孩子祈福。
我心中不是不怨,但也無可奈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的每一個旨意都有著他自己的考量,我無權干預。
王箋來時我在擺弄繡好的小衣服,疊起展開,疊起展開,只是為了撫慰心中的那深深切切的不舍。
王箋按住了我的手“秀秀,你不懂嗎,只要你養(yǎng)好了身體,我們還是有希望再有孩子的。”
“會有的嗎?!蔽乙凰查g閃過希冀,但太醫(yī)的話在耳邊響起,我不由自主的變得歇斯底里:“你騙我,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皇上,我真要變成李清照那般,因無子而被丈夫疏遠,顛沛流離半生,最后落得個凄凄慘慘戚戚的下場嗎?!蔽也桓实耐?
王箋沉默不言,只是痛心疾首的望著我。
“皇上,皇上,你說話呀,是不是臣妾說的那樣?!蔽宜宦暭饨?,聲音極是尖利,似是要劃破這晦晦暗暗的濃稠夜空,直插云霄,不知道擾了多少人的清夢,破了多少人的旖旎遐思
“我知你定會怨憤我不嚴加發(fā)落王翎和敏貴嬪,但我也有難以言說的無奈之處啊?!?
聽到他這么說,我有些難以置信:“皇上那便要輕易饒過了她們嗎?!?
王箋面上顯出痛苦之色,眉宇糾結在了一起,帶著近乎討好的語氣對我說:“秀秀,你要知道,那是我唯一的皇子啊,縱使他犯了大錯,我也不能不考慮他的身份,而敏貴儀家世顯赫,家中勢力錯綜復雜,又與皇后同宗同源,我一時動不了她們啊?!?
王箋,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此時卻把他最柔軟最無助最無奈的一面展現(xiàn)在我面前,只為祈求一點我的悲憫,我不是一點都沒有觸動,相反我是想體諒他的。但面對喪子之痛而言,其他的事情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我還是忍不住向他吼道:“那我的孩子就不是皇子了嗎,他還那么小,都沒有成形,卻消逝在了太液池的湖水中,你讓我要怎么情何以堪?!?
王箋臉上閃現(xiàn)復雜的情緒,有哀傷,有痛惜,有頹唐,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無助。他是如此的順從我,像是一只孤苦哀傷的綿羊,極力渴望我的懷抱,卻又踟躕不前,擔心我會拒絕他。我終是不忍再苛責于他,雖然心中依舊存著芥蒂,擔心卻為著他軟了下來。
見到我的神色有些許松動,他面上有了寬松之色,他起身緊緊地摟著我,摟的是那樣緊,似乎不這樣摟著我便會消失一般。他訥訥道:“你知道我聽聞你落水有多著急嗎,我從來沒有如此急切過,我是皇上,是九五之尊,本該自持著,對朝臣,對后宮,我做到了,但唯獨對你,我卻做不到。”
我凝神聽著,淚水不受控制的潸然而下,如珠鏈一般落下,打濕了王箋的衣襟,我從來不知道我竟有這么多的淚水,而且不受控制,越流越多。
王箋在我的上方嘆息了一聲,嘆息之聲是如此的悲切和無可奈何,似是在我的心中撞擊了一下,余音裊裊,回蕩不絕。
我染上了風寒,生病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綿延了月余病都沒有好,幾碗幾碗苦澀的藥汁喝進去都不見好,依舊只能纏綿病榻,整日介的躺著,昏昏沉沉,日月顛倒了也不知。
王箋一開始不顧眾人勸解天天宿在我處,但沒幾日便也感染上了風寒,急得太后厲聲訓誡了他,為著此事皇后率眾妃勸誡。王箋無奈只得好生囑托太醫(yī)不可懈怠,好生醫(yī)治,但過上幾日必來我宮中一坐,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是在昏睡,即使醒著也大多問幾句安好否,精疲力盡的我也無力應對他。
白芹終日守在我床邊,為我端藥遞水,晚間便打著地鋪,冬日地涼,我怕她熬壞了身子,多次讓她不必歇在此處,她卻執(zhí)意如此:“娘娘不要擔心,奴婢身子好著呢,不會著涼的,娘娘在病著,晚上沒有一個端茶倒水的人可怎么行?!?
我拗不過她,便也只能隨她去了。
天氣越來越冷,但殿中不間斷的燃著銀碳,屋中便暖意融融的,溫暖如春。
過了幾天,我覺著身上大好了不少,有時便起身依靠在床沿上,一般白芹都會給我墊一個引枕,我便拿著錦布刺繡,上次見到送王箋的香囊脫了線,便想著重新繡一個給他。
忽然飄過一陣寒意,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看去原來是香月走了進來,香月笑著對我說:“娘娘,外頭飄雪了,足有鵝毛般大呢,娘娘可要去看看?”
白芹已經(jīng)先一步說:“說的什么渾話,主子現(xiàn)在的身子直要靜養(yǎng),吹不得一點風,哪有什么閑情去看雪,把主子凍壞了,仔細你的皮?!?
香月吐了一吐舌頭不再言語。
但是我看雪的饞蟲卻被勾了起來,便央著白芹看一眼,白芹一開始堅決不同意,后來被我磨得沒法了,才同意就在門邊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