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雖然讓我不要再抄寫佛經給她,但我還是會隔幾日就寫上幾張,讓香月帶去給李嬤嬤。
這日,我正看著彩霞描了花樣子好讓白芹照著縫制帕子,香月撩起簾隴進來回道:“主子,李嬤嬤來了,正在院內候著呢。”
我聞言,急忙隨著香月走了出去,正看見李嬤嬤低眉順目的站著,身上是一襲半新不舊的鴉青色宮裝,頭上沒有繁復的頭飾,只嵌著一根玉釵,很是樸素無華。
看見我迎出來,李嬤嬤嘴邊蘊起一抹真摯的笑意,溫和的看著我。
我感念她的真心,心中也是一暖,眉眼帶笑地說道:“這風吹的好,竟把嬤嬤給盼來了,快隨我進去坐一會子吧。”
李嬤嬤著急的擺了擺手:“可不敢進去,太后召娘娘去坤寧宮,還等著奴婢回話呢。”
我正色道:“那嬤嬤稍后,我與嬤嬤一同走。”
走在永巷上,我試探的問道:“嬤嬤可知太后召我是為了何事?”
李嬤嬤寬和地說:“太后是感念娘娘多年如一日的為太后抄寫佛經,便有幾句話要囑咐娘娘,娘娘無需多慮。”
到得坤寧宮,太后坐在紫檀桌案邊上,手捧一個剔絲琺瑯手爐。一只手拿著一面放大鏡,仔細地辨認著書上的字跡。
殿內燃著沉郁的濃香,氣味熏人,我不由得拭了拭鼻子,便聽到太后開口說:“果然年紀大了,連鼻子都不好使了,我還聞著嫌這香氣不夠濃郁,到你們這反倒是重了。”
我連忙跪下道:“太后哪里的話,是臣妾鼻子原本就比常人靈敏一些,太后正當盛年呢。”
太后輕輕擱下放大鏡,示意我坐下。我便上前幾步,坐在了太后身旁的黃梨木矮凳上。
太后伸出手對著燭光照著手指,祖母綠的鎏金戒指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太后的手保養的極好,她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這雙手儼然是雙少婦的手,光滑細膩,潔白無瑕,一雙柔夷顯見是保養得宜。
太后緩緩放下手,銀殼鑲米珠護甲相互搭在一起:“今日請安,皇后可有說些什么。”
太后突然發問,我有些怔忪,回神回答道:“旁的也沒有說,只是講了些開春了贛南一帶發了水災,淹沒了不少良田,國庫因著秋日里建了祭壇而空虛,前朝都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后宮更是要樣樣節儉,因此,各宮妃的月奉都有所減少。”
太后輕輕頷首,累珠銀鳳簪上垂下的珠鏈左右晃動,不時打在額頭上,發出叮鈴的悅耳聲音:“眾人可都還信服皇后?”
我心下不知太后此問是何意,于是撿了輕薄的話說:“新皇后之前已經協理后宮多時,如今上位更是得心應手,兼之處處都以身作則,堪稱是表率,眾人都是心服口服的。”
太后微微抬手扶一扶發髻:“那哀家便放心了,皇后到底還年輕著,做事還有些不穩當,哀家有意向皇上推薦你協理后宮,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心下一動,心中感念太后的關照,但細細思索一番還是說道:“兒臣謝太后厚意,但是目前皇上身體堪憂,需要人照料,一時分身乏術,且皇后處理諸宮事宜得當,兒臣恐怕自己只能畫蛇添足。”
太后深深看我一眼:“皇上現在愛中你,你自然是如魚得水,但他日........”
我心中明了太后的意思,他日出現皇上更加憐惜的人。但如今張思喬一時權傾后宮,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鼾睡,此時我分一杯羹無意于與虎謀皮,處境則將更加艱難。
太后不知可否的笑了笑,緩緩啟唇說道:“后宮是個大染缸,進來的人必得染上色,隨波逐流了才有活下去的資格,我知道你的擔心,但殊不知有時該爭的就得爭,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一搏。”末了,太后疲憊的伸手揉捏著眉心:“罷了,也隨你吧。”
走出坤寧宮,天邊的一輪太陽照在宮宇上燦若云霞,灼艷輝煌,屋瓦上反射著粼粼波光。
我冷笑一聲:“果然昨日的姐妹,今日的仇敵么。”
王箋的身子易發的好了,面上一掃之前的病容,總顯著是精神矍鑠的樣子,后宮之中也來的頻繁了,但多日都宿在張思喬的
養德宮。帝后交好也是闔宮喜聞樂見的事情,眾人即使有微詞也斷不會表現出來。
張思喬八面玲瓏,處理起六宮庶務起來得心應手,加上有皇子加持,王箋對她頗為寵愛,她一時之間權傾后宮,人人見了她都只有羨慕的份,只道她命好,天生鳳命。
宮中諸人對我則是作壁上觀,雖還未有人敢落井下石,但譏誚之聲不少,特別是方淼之流,總要諷刺上幾句才肯罷休。
這日,皇后宮中的內監王海錄來昭儀宮傳話說皇后召見,我略微打理一番便攜著平兒跟隨王錄海去了鳳儀宮。
進宮門后,隱約聽到殿內傳來嬉戲聲,還有孩童嬌柔清脆的笑聲。
我聽得出神,不覺落后了幾步,王海錄便停下了腳步,雖然他掩飾的極好,但還是在面上有一閃而逝的不耐。我心中不忿,但也只得疾行幾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進得殿內,果然張思喬懷中抱著一個小兒,正在逗弄著,正是皇子王璐。王璐長得玉雪可愛,明眸皓齒,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很是靈動可人,他膩在張思喬身上撒著嬌,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極是不安分,像扭股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