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女兒此生非顧公子不嫁！”

…

少女執拗尖銳地聲音盤旋在葉南棲腦中。

不對！

她驀地睜開眼，久違的陽光在高懸上空。

她不是已經死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里，在潮濕的老鼠堆里，她寵愛的大半輩子的女兒，親手了解她的生命。

在最后那段茍延殘喘的時間里，她才知道，自己究竟豢養了一群怎樣的畜牲！

上一世，她不同意大女兒謝瑤嫁給渣男，謝瑤由此心生怨恨，聯合二兒子謝琰一起報復親生母親，在市井間散播流言蜚語、造謠生事，致使她身敗名裂！

而那自小體弱的小女兒謝玖，竟是丈夫在外茍且的女兒，可憐她為小女兒考慮一世，到頭來真正的小女兒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哭鳴，就被外室活活憋死！

一向引以為傲的大兒子謝珩，只聽信弟弟妹妹的一面之詞，就判了她的死刑。

認為她為媳不孝，為妻善妒，為母不仁！

多可笑啊！

她一輩子對侯府掏心掏肺，到頭來四個孩子都視她為恥辱，公婆縱容丈夫休妻，光明正大的把外室迎進府中！

她恨！

她好恨！

“娘，娘！”

謝瑤湊近葉南棲身前，不悅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說著，她伸出手想到拉住母親的手撒嬌，卻被葉南棲猛地抽回手！

“娘？”謝瑤不明所以。

葉南棲冷冷的望著細心呵護了十六年的女兒，說不心痛是假的。她就這么看著謝瑤，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氣。

“明月，去找顧平櫟，讓他把八字帖帶上，就說這門婚事，我侯府同意了！”

說完，葉南棲不再看謝瑤，轉身離開。

謝瑤呆了一下，緊接著立刻追上葉南棲，興奮道：“你是說真的嗎娘！快快快娘你快看一下，我這身衣裳見顧公子如何？”

…

半個時辰后。

謝瑤焦急地在葉南棲身邊，一雙清麗的杏眼頻頻往外探。

“娘，你說顧公子什么時候才來啊，外頭這么熱，你給他準備馬車了嗎？等會顧公子來了，您可不許為難他！”

謝瑤自母親同意她和心上人的婚事開始，嘴巴便停不下來，嘰嘰喳喳，像一只煩人的麻雀。

葉南棲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太陽穴突突直跳。

很快，丫鬟明月領著一名少年進來，少年穿著樸素，衣服上還打上補丁，長發高束，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顧公子！”

謝瑤嬌羞地喊了一聲，捏著帕子躲在葉南棲身后。

葉南棲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避開。

“你就是顧平櫟？”

顧平櫟向謝瑤略略頷首后，規規矩矩地朝葉南棲行了一禮。

“回侯夫人，正是。”

看著兩人濃情蜜意的樣子，葉南棲唇角玩味的勾起。

上一世的記憶里，顧平櫟可不是什么清白之人，偷奸耍滑，風花雪月無一不通，還有一個事精母親。

謝瑤嫁過去，受得了幾天？

葉南棲狀似滿意地點頭：“不錯，模樣俊俏，配得上本夫人的寶貝女兒。”

“娘……”謝瑤羞澀地低下頭。

顧平櫟捏緊了藏在袖中的八字帖，不敢相信葉南棲就這么把侯府千金許配給他了。

正要開口，一人匆匆進來。

“夫人，有人求見，說是……跟顧公子有關。”

“哦？跟顧公子有關的事，怎么找到侯府來了？”葉南棲貼心道，“顧公子的事，還是讓他自己解決吧。你說呢，顧公子？”

顧平櫟蹙起眉頭，不明白誰會上侯府找自己。

他和謝瑤的庚帖還沒交換，葉南棲今日好不容易松口，若是錯過今天，萬一之后侯府后悔……

斟酌之下，顧平櫟道：“恰好小生今日在這，夫人不妨先讓人進來。”

葉南棲笑容擴大：“好啊。”

不多時，管家就帶著一個灰頭土面的跛腳男人進來。

男人目光兇狠，在屋內掃視一周后定格在顧平櫟身上。

顧平櫟看清男人的樣貌后迅速撇開頭！

他怎么會在這？！

葉南棲看在眼里，眸底浮現一抹冷笑，面上卻狀無其事：“你是何人？找顧公子所為何事？”

男人看出在場話語權最高的是葉南棲，當即跪下，重重磕頭。

“回夫人，小民孟良，乃瞿縣興平村屠戶，狀告顧平櫟以進京趕考的名義，在盛京貪圖享樂，拋棄糟糠之妻！可憐我小妹在家中憂心他在外過得不好，每日繡瞎了眼掙錢，就為了給他寄錢送信！可他呢？收了錢之后信件就石沉大海！”

“前些日子草民在外鄉商戶口中得知，京中出現一同名同姓的舉人老爺，心中存疑。進京一看，果然是他！”

孟良指著那條斷了的腿，激憤道：“草民只想求個說法，卻被他趕出京城，廢了草民的腿，草民不甘心啊！可憐我那小妹，攤上了這么一個忘人負義的夫婿！”

葉南棲看過去，他右腿小骨確實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和前腿肉折疊在一起，怕是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顧公子，你有什么可說的？”

顧平櫟還未說話，謝瑤就急了：“娘，顧公子為人良善，廣施善緣，對待女兒更是一心一意，那里是他口中說的那樣？這分明是污蔑！”

“草民沒有污蔑他！這樁婚事鄉親鄰里誰人不知？小姐要是不信，大可派人去瞿縣查！”孟良憤憤道。

“簡直荒謬，顧公子品性高潔，盛京上下何人不知？輪得到你在這給他潑臟水！”

一語畢，她似乎不想再和孟良有任何口舌之爭，對葉南棲道：“娘，這人就是個刁民，你快把他趕出去！”

葉南棲垂下眼，望著孟良悲傷絕望的模樣。

“真的不派人去調查一下你的心上人？”葉南棲好意提醒。

“不用！”謝瑤對心上人深信不疑：“污蔑人的把戲罷了，我與顧公子相識多年，只信我眼睛看到的！”

說完，她指著孟良道：“把這挑撥離間的賊人趕出去！”

下人們驚疑不定，只看向上首的葉南棲。

謝瑤大怒：“都愣著干什么？本小姐都使喚不動你們了是嗎！”

下人們又看向葉南棲，見她沒說什么，才猶猶豫豫動手趕人。

孟良掙扎大喊：“夫人！請你相信草民，莫要被賊人蒙騙啊！”

葉南棲目光在徹底看不見孟良后，落在謝瑤和顧平櫟身上。

等此處安靜下來，謝瑤撲通一聲跪下。

“娘，求你成全我和顧公子！”

葉南棲垂眼看著她，突然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對顧公子竟用情如此之深，也好。”

“顧公子，你的八字帖，可帶來了？”

經過剛才那件事，顧平櫟心中懷疑是葉南棲的手筆，有些遲疑，可思前想后他還是說：“回夫人，帶了。”

侍女接過顧平櫟的八字帖遞給葉南棲，葉南棲接過隨意看了眼，面不隨心地夸了幾句天作之合天定良緣便扔在案幾上。

“明月，將瑤兒的八字帖給顧——”

“且慢！”

人未至，聲先到，一道蒼勁十足的聲音打斷葉南棲。

聽到這個聲音，葉南棲呼吸驀然一窒。

來人步履匆匆，深藍色衣袍獵獵生風，三步作兩步走至葉南棲身側，低下頭，一雙狹長的雙眸繾綣神情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