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沒想到葉南棲會這么說，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葉南棲已經走遠了。

“主子，二公子生病，咱們這么拋下他，真的沒事嗎？”明月憂心忡忡。

幾個孩子也是明月看著長大的，一直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

“天塌下來有我頂著，莫怕。”

葉南棲幽幽嘆氣，“你主子我徹夜陪伴，都抵不上喬意讓下人隨手煲的一盅白粥。你說我費那勁兒干什么？”

明月哽住，心里也不滿謝琰對葉南棲的差別對待。

“公子小姐們都不小了，怎么還是這么不明事理……”明月小聲嘀咕，為葉南棲鳴不平。

聞言，葉南棲不在乎地笑了笑。

-

醫館。

老大夫在醫館門口盼了大半天，終于把葉南棲盼來，他愁眉苦臉地迎上前。

“夫人，您可算來了。”

葉南棲往里探頭，沒聽到屋里有任何動靜，問，“孟良還沒醒嗎？”

“醒了，在里頭飯不吃水不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餓死自個兒！”老大夫聲音拔高，好像是刻意讓里頭的人聽見。

老大夫話雖然刻薄，但身為一名醫者，他更希望對方能振作起來。

葉南棲了然，“這兩日辛苦您了，我先進去看看。”

老大夫連忙讓他進去，說不定孟良見了救命恩人，就不會尋死了呢？

目送葉南棲進去的身影，老大夫怎么看都不像市井流傳的那般冷漠無情。

他搖搖頭，逮住一名路過的藥童去煎藥。

葉南棲一進屋子，入眼就是趴在床上毫無生機的孟良，她靜心一聽，隱約有液體滴答聲在屋內回響。

葉南棲蹙眉走近，三下五除二掰開孟良的手心。

一枚碎瓷片深深地蟄伏在他掌心。

這是他剛才打翻茶盞尋死時，偷偷藏起來的。

孟良感受到外界的阻撓，正要開口罵人，一陣熟悉芬芳卻撲鼻而來。

他艱難地睜開眼，看清眼前之人是誰后，挪開視線。

“侯夫人是來看我死沒死的嗎？那可得讓你失望了，我沒死。”他定睛在葉南棲手里那片碎瓷，自嘲道：“侯夫人是想殺人滅口，留謝瑤一個清白在世上嗎？”

他身后的傷比胸前的還要嚴重，因此只能趴著，也正因如此，他看不清葉南棲的表情，只覺得葉南棲過來，是為了謝瑤和顧平櫟的事。

葉南棲不疾不徐地打量一會兒后，才淺笑道：“是啊，你確實讓本夫人失望了。”

“呵。”孟良嗤笑，“聽說令千金前日因為草民入獄，夫人若是為了替她出氣，大可給草民一個痛快！”

“痛快？”葉南棲把玩著那塊碎瓷，淡淡道：“你是痛快了，可你有想過你的親妹妹在興平村正面對著多少豺狼虎豹嗎？”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么？！”

孟良瞬間慌了，他就妹妹孟秋這么一個親人了！。

“本夫人沒有對她做什么，”葉南棲莞爾，“你該感謝我，要不是我派人去得及時，你們兄妹兩說不定今天就能在地府相遇。”

孟良大驚失色，“你這話什么意思？”

葉南棲笑，“不急，我們邊吃邊說。”

話落，葉南棲頷首明月把飯匣子打開，肉香和粥香瞬間彌漫整個屋子。

...

原來，孟良進京后，興平村的鰥夫、還有那些沒有條件娶媳婦老男人們，紛紛打起了孟秋的主意。

起先他們還沒這個膽子，以為顧平櫟會回到興平村承認這樁婚事，迎娶孟秋。可漸漸的，他們發現，不僅顧平櫟沒回來，就連她的哥哥孟良，也了無音訊。

日子一天天過去，男人們從一開始的試探調戲，到商量如何平分秋色。

孟秋起先還想著逃離興平村這個魔窟，可她一個弱女子，哪里能逃得出那些老男人的手掌心。

她被關過柴房，豬圈，牛棚，輾轉了無數男人，都沒有放棄逃生的念頭。

直到那天，有人告訴她，顧平櫟已經攀上了侯府千金，不可能會回來娶她，而她哥哥孟良，被人打斷腿，扔進死人堆里了。

聽完的孟秋，腦中那根長時間緊繃的弦絲瞬間斷裂，她心灰意冷，一頭撞在墻上。

她派的人剛到興平村時，村民正張羅著把孟秋的尸體丟到山坳里，毀尸滅跡。

“好在上天憐憫，你妹妹當時還有一口氣。”否則就是神醫再世，孟秋也無濟于事。

葉南棲哽咽，眼眶微紅，偏開頭不忍去看孟良。

就連她一個外人聽了，都受不了，何況是一直把妹妹孟秋當成掌中寶的孟良。

明月忍不住怒罵：“殺千刀的，這些畜牲根本就沒有人性！”

“啊啊啊！小秋，是哥哥對不起你，哥哥不該相信那群畜牲會照顧好你！”病床上的枕頭，已經被孟良悔恨的淚水浸濕。

一個身高八尺的男人，在這一刻，渾身都在顫抖，心中的悔恨幾乎要把他淹沒。

小秋那么膽小，一個人面對那些老男人時，該有多害怕啊！

他為什么非要上京，為什么不把小秋帶在身邊，為什么要讓她一個人面對那些惡魔？

都是他的錯啊！

葉南棲平復好心情緒，安慰他：“你妹妹如今已無大礙，正在鄰縣養著，你的情況，她也知道了。你妹妹知道你還活著，她很開心。”

孟良則訥訥地望向葉南棲，眼里還掛著淚，“你說的是真的？小秋真的沒有死？你不是說她、她……”

“是，她救回來了。而且她現在非常需要你。”葉南棲肯定地說，頓了一下，她把碎瓷送到孟良面前，“活下，還是繼續求死，你自己選吧。”

孟良目光呆怔，葉南棲說的每個字都在刺激他的神經。

他猛地捧起那只盛了粥的碗，一仰頭全喝了，老大夫見縫插針，趕緊把煎好的藥遞過去。

孟良看也不看，仰頭喝了個精光，他不能死，他還有小秋，他要照顧小秋……

看著孟良囫圇吞粥這一幕，葉南棲心口酸澀。

孟家兄妹本來可以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可就因為顧平櫟這個渣男，孟良不慎招惹侯府，不僅害了自己，更害了孟秋。

見孟良終于有活下去的意志，葉南棲垂下眼，默默地退出去。

“侯夫人。”老大夫跟在葉南棲身后。

葉南棲應聲停下，以為是老大夫有什么話要叮囑她。

“那孟良只是一介平民，死不足惜，夫人為了他，把親生女兒送進監獄，這值當嗎？”老大夫忍不住問。

根本沒聽說過哪家夫人為了一個貧民，虧待親生女兒的事，這葉南棲倒是頭一個。

要不是年齡身份不對，老大夫都要以為兩人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葉南棲眸光流轉，落在孟良身上，病床上重新煥發生機的模樣與前世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重合。

她語氣輕緩，像低喃：“值不值有那么重要嗎？我只需問心無愧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