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走進來,睜大了眼睛望著我,滿臉的好奇之色,竟咯咯笑著向我伸出了手。
張思喬搖晃著王璐的小手,柔聲道:“這是嘉娘娘,璐兒快喚一聲。”
王璐倚在張思喬懷中,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嘉娘娘。”
口齒不是很清晰,但我的心還是一軟,像是墜在了一團棉花上,輕輕柔柔的陷了下去。
但只是一瞬,我心念微動,我看向張思喬,她卻沒有看我,只是捧著王璐嬌軟的身子,拿了一邊的撥浪鼓給他玩耍。
我心下了然,便應下了這聲嘉娘娘,她如今如此高傲,早已經不復當時的交好與謹小慎微,昔日說的認義子一時想來也變成了一句玩笑話。但我不明白她此刻喚我來是何意,只得小心以對。
張思喬扭頭把孩子交給了宮女綠水,囑咐了幾句,王璐猶自朝著張思喬伸手,在綠水的懷中掙扎著,不愿意被帶下去,大眼蓄滿了淚水,盈盈欲落,還是綠青拿了撥浪鼓逗著他玩,才止住了哭鬧。
張思喬待王璐被領下去了之后,撫一撫被揉亂的裙裾,渾身散發著在位者的威勢,略有些迫人。她看著我似笑非笑的道:“聽聞嘉淑儀婉拒了太后讓你協理六宮。”
我心下感嘆消息都跟長了腿一樣跑的飛快,皇后的消息著實靈通,也不知是太后有意相告,還是皇后神通廣大。
我沉吟了一會,澹然道:“不過是太后的厚愛罷了,臣妾無德無能,當不起協理六宮的差事,怕辜負太后的厚望,因此不敢領受,只求在皇后的御下勤勤懇懇,矜矜業業,盼望后宮安寧。”
張思喬揚一揚臉,帶了幾分驕矜之色,轉而又是端莊大氣,和緩地說道:“嘉淑儀有這份心已是難得,也算是體恤本宮了,六宮之事冗雜,本宮也是分身乏術,盼著能有人能分擔一二,就是太后不說,本宮也有意在皇上面前薦了嘉淑儀。”
我起身深深拜倒,語氣真摯的說道:“皇后新登大寶,自是有些不得心應手,假以時日定能長袖善舞,而臣妾愚笨粗陋,擔不得此大任,還望皇后娘娘全了臣妾的心意。”
“好好的說著話,怎么就拜下了,綠青還不快扶嘉淑儀起來。”
我起身坐下后,皇后的眼睛在我身上一轉,帶著些許審視。我心中不由泛起絲絲寒意,曾幾何時,我們二人也是調笑打鬧,親密無間,相互扶持,但現如今為了一個權字相互猜疑,幾乎反目。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張思喬嘴角綻出一朵清冷的笑意,宛如冰雪皎玉:“遙想素日本宮與嘉淑儀也是相互交好,不料想如今卻已經是生分了,真是令人悵然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可真是很應了景了。”
話雖如此說,但她望向我的眼神中還是有著化不開的冰寒,我不由得生了顫栗。
我雙目湛湛的望著她,用極是懇切的聲音回道:“娘娘如今貴為皇后,掌管六宮事宜,貴不可言,后宮人人都想著攀附一二,無不竭盡所能諂媚討好,以求得娘娘庇護。”
張思喬輕輕捏著碗蓋,一下又一下的撇去茶盞里的浮沫,才端起來呷了一口,水喝進口中含了一會,才細細吞咽下去。之后才幽幽看向我,目光深邃而惑人,令她整個人看起來猶如瑤臺仙子,美得超凡脫俗,緙著金絲的衣袍更是為她添了一絲雍容華貴之氣。
“淑儀既說人人都想攀附,那對淑儀而言又如何呢,是否與他人所想一致。”
此話問得突然,我斟酌了一會才回道:“臣妾對皇后存的自然是交好之心,六宮嬪妃又有誰能尊貴過皇后呢,臣妾自然也是心存希冀的,只求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幾許關懷,便也就心滿意足了。”
張思喬眉眼飛揚,眼神略帶了幾分凌厲,逼視著我:“都是姐妹,本宮自會看顧著,也指望淑儀能好好記住自己的這番話,來日本宮需要淑儀相助的地方可有著呢。”
從鳳儀宮出來,天已經黑黢黢了,仔細凝聽隱隱約約有人在引吭高歌,也不知是誰的歌聲挑破了子夜的霧靄,更是誰撩開了錦宮的玉塵。
平兒扶著我緩緩地走著,良久,她突然出聲道:“娘娘真要仰皇后的鼻息,做皇后的利刃嗎,要如何才能甘心如此卑微。”
我嗬嗬冷笑幾聲:“如今我雖然看是有著盛寵,但我與皇上之間已經橫亙了一個穎兒,是怎么樣也磨滅不掉的,他日皇上將穎兒納入后宮,我更是沒有了轉圜的余地,墻倒眾人推,嫉恨我以至于想要踩踏我的人不在少數。而且畢竟皇后坐上這個位置未嘗沒有我的助益,現在她向我伸出了橄欖枝,由不得我不努力攀附住。”
平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主子為什么拒絕協理六宮呢,那是多大的榮耀,皇上也未必沒有意。”
初夏的風還帶著些許涼意,我攏了攏衣襟:“我現在答應協理六宮,不啻于給了皇后一記巴掌,她新登大寶不久,我便去分了一杯羹,無異于彰顯后宮皇后辦事不利,皇上不信任她。”
平兒了然的點了點頭:“還是主子思慮周到,但皇后現今對主子不像以前那般熱絡了,怎么瞧著怎么別扭,她能記著主子的好么。”
我頹然嘆息了一聲:“人都是拜高踩低的,有用時爭相追逐,無用時棄之如弊,后宮又能有幾分真心呢,看穿了便也就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