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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逐夢歲月
  • 覃世松
  • 12506字
  • 2020-09-01 16:02:24

1

1970年1月21日是我和韋如英結婚的日子。以下這幾篇當年的日記,真實記錄了我和韋如英從相識到結婚的全過程。

1969年10月24日 陣雨 傍晚晴

我打開日記,但又不知道寫什么,因為今天太激動了,無法下筆。

吃早飯的時候,就得知舅公韋順超轉告我在家等待,她要下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心里樂滋滋的,嘴邊不時流露笑容。家里的人共桌吃飯,我竭力按捺,還是抑制不了喜悅之情。

吃飽了飯,洗漱整理一番,打算到對門問個清楚,但是田塅上有些人在那里撒綠肥種,不便去也就不去了,跑到底下屋叔父的木樓二樓張望。

等待戀人的滋味,很多年輕人都經歷過,又喜悅又擔心又不安又焦急,我何嘗不是如此,看了一會兒,不見她的影兒,又回到房間躺下看書,看書一會兒,放心不下,又跑去望望。這樣幾次后,終于看見似乎是她的影兒下來了,但是只見一直下馬路卻不見她過來,大概不是她吧,這樣自個兒叩問,又自個兒否認,可能不是她。然而想不到,剛才那人影果然是她。她撐著雨傘從馬路朝白鎬河過來了,我當時心情激動,心頭突突地跳動,臉上感覺到不離笑容,我急得不知所措,從底下屋跑回家房間來,拿起鏡子照了照,也不知道照些什么名堂,放下鏡子又奔到底下屋。這時她已經到白鎬河邊,在那兒洗腳,一會兒,又從河邊過來。

過了寨子前面那棵大楓樹,就從屋背小路朝田邊大界山的小路上坡去。此時下起大雨來了,而寨脈生產隊的社員今天也在屋背坡鏟茶山,剛好散工回家吃午飯。她準備上坡了,我向她打招呼,問她:“去田邊生產隊嗎?”她回答:“是。”并且喊我也去,我說有人在屋背坡鏟油茶山地,剛散工回家,等會兒吧。她于是放慢腳步,慢慢上坡去。秋天的細雨還沒停,我到覃啟杰伯父那里借了一把雨傘追了上去。快要追上她了,偏偏此時寨脈生產隊的社員收工回家,有幾位婦女遇見我們,讓我怪不好意思的。待社員們走過去了,我才繼續往前走,到小坡上,看見她站在那里等我。后來,我們一同到一株大樹下交談。

我們分手時已是下午了。

她叫韋如英,同屬板六大隊,是板六生產隊的人,在大隊部的衛生室當赤腳醫生,當年的赤腳醫生與民辦教師待遇差不多,每個月拿10多元大隊的統籌款,生產隊分配給口糧。

1969年12月5日 晴

近中午,韋如英下來給我母親看病,我向她提出我們談一談。于是我們在河邊的大樹下談了很久,太陽偏西時她才回家。經過商談,擬定了與我們密切相關的三件事情:一、她希望我派人去她家里正式提親。二、之后,我們才能決定今年結婚還是明年結婚。三、如果今年結婚,那么一切從簡,不辦什么酒,結婚登記后派幾個人去接來就算過門了。

1969年12月8日 晴

今天父親到板六生產隊的一位親戚那里,托他到韋如英家提親,問的結果是她家庭方面沒有意見。她母親說:“只要他們后生家同意,我們老人家沒有意見,我們是同意的。”聽那位親戚的口氣,她家里可能想及早解決女兒婚姻問題。

1970年1月20日 晴

下午,韋如英下來給生產隊各家各戶的小孩子種牛痘,我約她到家里談了很多,我們決定今年結婚,明年再過門。計劃明天韋如英以出診為名,下午到我家,等到傍晚,我和韋如英一道到大隊長的家,喊大隊長去大隊部辦公室辦結婚手續。韋如英說大隊長支持我們的婚事,同意我們領證。

當年的板六大隊的大隊長名叫章揚明,大隊長的家與我們生產隊相鄰。按班輩我稱大隊長為舅舅。當時邊遠山區的結婚證下放到大隊部辦理。

1970年1月21日 晴

今天結婚領證。

白天在生產隊曬谷子。早上和韋如英談好今晚去領證。

傍晚時分,章大隊長從大隊部下來,先去小商店那里買煤油,逢著我,我問:“舅舅,今晚還去大隊部嗎?”他說:“去。”

我正在倉庫地坪收谷子,我挑著一擔谷子進倉庫,大隊長也跟進倉庫問我:“今晚你們去大隊部?”我說:“是,打算去。”大隊長又說:“要去就現在去吧,韋如英她講現在去。”我回答說:“好,收完谷子我就去。”

我看看天色將晚,于是拼命收谷子,加緊挑,加勁干,從來沒有這樣使勁勞動過。當時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總擔心天晚了谷子沒收完走不開。

挑完最后一把谷子便急忙收攤,一路趕去大隊部。

剛走到大隊部,韋如英也從家里趕來了。

板六大隊部設在板六生產隊村尾的一棟二層樓的泥墻房里,這棟房子過去是地主的,解放初期沒收后一直當公房使用。

我上了二樓,接著韋如英也上二樓來了,我們兩人到大隊部辦公室辦理婚姻登記手續。

章大隊長拿出結婚證件開始問話:“我是不想多問了,但是也要例行手續問一點,了解一點情況。你們談成熟了沒有?現在結婚,以后反悔就不好了。韋如英呢你要考慮,你的對象是剛回農村的學生,你要想一想。”韋如英回答:“談這么久了,考慮好了,沒有什么意見了。”章大隊長又問我:“你也要考慮好。”我回答:“我們談了很久,成熟了,考慮好了。”

章大隊長說:“那好嘛,我不多問了。現在開始登記。”

例行問了我們兩人的名字、年齡、籍貫、永久住址,寫好,蓋了章,發給我們結婚證。

這時下面有人喊:“章大隊長,去啰,吃夜飯了。”

章大隊長回答:“我就來了。”

我與韋如英分別收好結婚證件,我從辦公室出來,下樓,跑著回家了。

1970年1月24 晴

天氣格外地晴朗。我應邀去幫寨子上覃啟勝修建新房,工種是鋸板子,很累。晚飯后到啟昆叔叔那里坐坐,扯到我的婚事,我也就借著機會,向啟昆叔提出借點錢,經過我一番訴說,他同意借10元給我,于是我這樁婚事,總共外借80元,其中覃啟勝50元,啟昆叔10元,還有向生產隊借了20元。

1970年1月25日 陰

在板坡小學任教的陸老師是本縣寨準大隊的人,經常應我父親邀請到我們家吃飯,今天學校放假了,他把衣物棉被放在我家便回家了,陸老師對于我的婚事很關心,并且還給了5塊錢給我父親,說是給我們買東西的。今天家里捎話到九江電站通知我的二妹覃美新明天回家,要她去縣城為我的婚事幫買東西。

1970年1月26日 陰

今天下午韋如英按計劃從她家下來到我們生產隊,住在大隊干部韋順超舅公的家。打算明天去買東西,美新妹妹中午就到家了。

1970年1月27日 陰

今早起床后,我去韋順超舅公的家。

韋如英早就在韋順超舅公家中與他家人吃過飯了。她不好意思與我二妹覃美新同路,于是一先一后出發去縣城。家里給了110元給覃美新妹妹拿著,還有10丈布票,7斤糧票,還有證明之類。我目送她們遠去了才回家。下午開始做木工,自己制作一張床架。

1970年1月29日 晴

早飯后,父親帶了大姐覃美秀同去半路上接二妹覃美新她們。我抓緊時間做床架,到傍晚,做成了,總共花去兩天半工夫。

傍晚,大姐覃美秀回來了,挑了一擔東西,她早上去到斗江街附近的地名叫文武坡的地方就遇上了韋如英和二妹覃美新她們,于是接過擔子挑回來。韋如英和二妹覃美新她們回程路上,拐進九江水電站工地,韋如英邀約了她的好朋友——在九江工地任衛生員名叫馮醫生的,一道來我家。她們一行人進家的時候,我們正在吃晚飯。韋如英和馮醫生她們一進到我的家就進新房去了,家里的人弄了飯,她們不肯出來吃,我的姐妹們便拿飯菜小桌子進新房里去,陪她們吃晚餐。

1970年1月30日 晴

今天出太陽。

昨晚新人進屋,今早弄早飯,擺了三桌,喊了婆婆叔叔嬸母全家族的人,歡歡喜喜吃了一餐,就算完成婚事及新人過門這樣的大事了。

傍晚太陽落山了,韋如英和同伴馮醫生兩人回板六生產隊她的家。

1970年2月4日 農歷十二月二十八 陰

今天殺年豬。

中午時分,韋如英的大姐來到我們家,轉達了她家庭的意見:今年是新婚第一年,還是要去走年的。再說,結婚按規矩還是要送一批酒肉去的,雖說簡單過門了,但女方無論如何也要請同家族的人吃一頓大餐,這個禮免不了。她說,趁著殺年豬,今晚就送酒肉去。我們原來有點不同意,最后談來談去,還是答應了。

殺年豬很多工序,忙完了也差不多天黑了。家里便喊了叔輩的覃啟分,同族的覃世清等人,吃過了晚飯,便挑著兩擔酒米與豬肉,出發了,天黑路滑難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韋如英她家,進她的屋,沒有人接酒肉擔子。我們自己放下擔子后,便按他們的招呼到火爐堂去坐,話不多。

一會兒,她母親以及三姐弄飯。我們吃過飯,說說話,一陣子,我和覃啟分覃世清等人便回我的家了。

2

轉眼,結婚一年多了,但家里新的問題也出來了,應了那句古話:樹大開杈,仔大分家。

我們一家7口人很快就要分家了。

這天中午的時候,我父母親談到關于撥糧的問題,又嘮叨了一大堆。

事情是這樣的。我說:“韋如英講,新糧出來時才去撥糧,現在只撥戶口遷人口來,口糧留在她家,到明年7月份才撥糧在我們生產隊要口糧,人口遷來了,她的生產隊就不讓出工了,來我們隊要工分。”母親聽了后說:“留半年的口糧在家,來這里做工,我們屋頭去哪里要那樣多糧食?要是講生產隊儲備糧多可以借,我們隊又沒有多余的儲備糧,去哪里要那么多指標?許你講半年不要不要,總得要幾擔谷子,這樣哪做得,要真是這樣,就莫忙撥來,到明年7月再去撥,撥點口糧也這樣那樣的,來就來,不來就算了。留半年口糧在家,在她家幫老弟,幫得好久?在屋一年算一年,幫得到老?要想在屋就在屋住,不忙結婚,結婚了又這樣那樣的,管你來也好不來也好,分給你們自己住。樹大要開杈,仔大要分家,哪家兄弟不分家合著住得到老?家,總是要分的,分就好好分,不要吵架,分了好自己找錢找吃。養你們這樣大了,能干了就自己住去。不過先要講清,你讀書借那樣多的錢要自己還,去年結婚借的錢也要自己還,我沒有本事還,我現在一身痛,吃得飯做不得工,你爺老(指我父親)一個人累,要養弟妹,還要養我,哪還有本事還錢,你講沒有家具就去生產隊借錢買鍋頭鼎。房子隨你要,這頭也好,那頭也好,你是大的由你選,老弟妹她們沒有規矩不像樣,你成了家,等合著過完這個年,明年開年就自己住,架勢(準備的意思)火爐,莫要多講話,分就好好分。舊年借的錢,等生產隊分錢了就拿去還,大齊分來還,她嫂子還有一套衣裳沒成得,就拿我們買的這點布給她,如果不要這點,就去生產隊借錢給她自己買,等新布票發了也就給布票給錢,她要現在買,如果她自己有布票就給錢給她去買,開年就自己住,分就好好分。”

父親也接過話頭說:“我本曉得,總有個門頭(指問題或理由)不愛來,一定是我們姐妹多。我早就講,本來我們送你讀書,想得個好的,現在不成好,回來做工了,討個老婆自己找,我們屋里頭以前找得個好的你不要,要自己找,找這種人,撥糧就撥糧,還講七七八八的。哪有留口糧半年在屋的?那年你大姐撥去我一粒谷子也不留,你這樣會找,找得個這樣‘老實’的,要撥糧還講七七八八的,以前又講簡單結婚,現在結婚了又講七講八,要這樣那樣,搞得屋里頭窮得精光,你們好,我們不好,你們會想,我們合住過了年就分家自己住。”

家庭問題就是這樣難解決。我想了一想,覺得自己要拿把握,我決定等韋如英來時將情況對她講,要她撥糧來。

那時,社員的口糧口油由生產隊分配,撥糧指女的出嫁后,將娘家生產隊的口糧供應停止了,撥到夫家所在生產隊供應,雖說都是生產隊供應,但不允許娘家和夫家兩邊生產隊都分配,不許拿雙份口糧,這叫撥糧。

過了1971年春節,4月終于分家了。

3

分家后,我和韋如英的小小家庭簡直是一窮二白,接著兩個小孩相繼出生,一家四口人,生活更為艱難了。

20世紀70年代的農村,生產隊只管分那點口糧和口油,冬天還有些紅薯和苞米,此外,什么都沒有了。

那個年代勞動所得工分,大約幾角錢的分值,年終算賬得出每個社員當年勞動的貨幣收入,然后扣除生產隊所分配給的口糧口油的基本價款,有剩余的叫結余戶,不夠扣的叫超支戶。而所謂結余戶,無非結余幾十元而已。

我們小小一家肯定超支,在生產隊拿不到一分錢,吃的菜靠自己種,連買煤油點燈和買鹽都沒有錢。

兩個小孩早年根本沒有什么零食,每到四五月,最好的山上野果就是楊梅,那是小孩最好的零食。

還有,到了五月初五,母親和韋如英去田邊灘底生產隊寄娘家的屋背山頭揀粽粑葉,揀回一大捆用來包粽子,一年一度吃的粽子,也就是全糯米做的,里面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放進如此豐富的排骨板栗等上品好料。

冬天,麻風山的米追(一種野果)多,母親和韋如英她們專門去麻風山揀米追,一去就是一天,有時撿回一竹簍的米追,家里可以吃上十天八天。

我和韋如英每天要出工,兩個小孩就只有托給小妹覃美運和覃美鮮背著,有時一背就是一天,我們大人收工回來了才解下來。

那時候農村沒有什么文化娛樂生活,過得很枯燥。

冬天,農閑,上面會派電影隊下鄉放映,縣電影隊一年會到我們生產隊放電影一次。一個寒冷的冬夜,電影隊來放電影,在板坡小學的操場上放,影片是京劇《智取威虎山》,家家戶戶都來了,我和韋如英帶著兩個小孩,拿著板凳也來了,因為天冷,所以還帶來一個小火籠。放了一場,夜已經很深,還有一場影片也是京劇《紅燈記》,放映員問大家:“放不放?”大家異口同聲地喊:“放!”盡管北風凜冽,盡管地凍天寒,盡管露天操場上四處無遮攔,但家家戶戶還是在寒冷中看完兩場電影,因為一年也就一次,你不看,電影隊明天走了,到下一個生產隊去了,你想再看電影,那是明年的事。

我不得不習慣那種貧困日子,那一時期是我一生中極其艱難的歲月。

4

家里實在找不出一分錢,在生產隊掙工分只能按指標分到口糧和口油,勉強夠全年吃,但錢是沒有了,年底分紅有結余的農戶也就是結余幾十塊錢而已。我們家是超支戶,超支了60多塊。隊里面沒有錢分,還能從哪里找來一分一厘?貧窮如洗,困擾著一家人。

聽說板坡代銷店收小毛竹,三分錢一根。代銷店是寨脈生產隊的覃玉學主管。我去問了一下,覃玉學說:“是收購小毛竹,規格要兩米長,細得像一支鋼筆大小,但要細得勻稱。”當時我們不知道收這種竹子做什么,后來我調到縣經協辦跑了一趟山東才知道,這種小毛竹是中原一帶種大棚瓜豆蔬菜用的豆扦。

當晚,全家人商量好了,第二天早上我和韋如英、母親、大姐、妹妹覃美運等五人結伴去麻風山找細毛竹。早飯后,五人便上麻風山,麻風山里根本沒有這種竹子,我們走到祖龍沖(地名),到測量尺山腳,爬上高高的測量尺山頂,測量尺山與高高的筆架山一樣高。這天,正是暮春時節,滿天大霧,細雨綿綿,路很滑,還有點冷,站在大霧迷漫的山頂上,看不了多遠,測量尺山頂也沒有細毛竹,于是我們從測量尺山頂朝江荷大隊方向下到半坡,才找到一片細竹林。

這片細竹林按耕作區的劃分已經是歸江荷大隊的了,我們是越界砍伐,當然怕江荷生產隊人看見,于是母子姐妹急急忙忙,偷偷摸摸,砍了幾十根,扎成一捆,每人各得一小捆,跑回來了,各人扛著一捆小毛竹,爬坡上山,直到測量尺山頂才松一口氣。我事后心想全靠那天是細雨蒙蒙,江荷生產隊的人不上到這高高的山坡來干活,不然早就被江荷生產隊的人發現了。

過了測量尺山頂又回到麻風山,回到碾子彎頭,回到我們的地界,我們才放了心。

傍晚時分,我們扛到板坡代銷店交售,我的那捆經過代銷店點數共60多根,3分錢一根,合計得1塊8角錢。

天哪,細雨中翻山爬坡,跑了幾十里路,才得1塊8角錢。

拿著這盡管1塊8角錢,加上如英的1塊多,我們在代銷店為女兒買了一雙小解放鞋,花去2塊多錢。

回到家,全身上下已經被毛毛細雨淋濕透了,第二天還要出生產隊的工。

初冬,生產隊收二苗谷子,女兒穿著這雙解放鞋跟我去田里打谷子,在田塅里跑掉了一只,因為鞋長腳小,我挑谷子交生產隊后才得知女兒丟了解放鞋,又跑回大塅那塊田,找呀找呀,找了很久才找到。

5

1972年端午節,生產隊放假一天,不出工,隊里這十多天槽牛,我也不用去放牛,只是負責放草料和喂水給牛,于是韋如英和我各扛上一把鋤頭上山去找紅薯地。

初夏時節,天下著毛毛小雨,滿山大霧,濃濃的霧把所有的山頭全遮蓋了,看不了幾米遠。我們從地名叫四九山的地方上坡,到了大坪山,到了銀匠坡,再從銀匠坡下沖頭直上筆架山的主山梁,因為大霧,我們分不清具體方位,只管往上爬,爬到半坡,見到一個平緩的坡地,韋如英一鋤下去,泥土是黑的,是松的,認為這是很好很肥的山地,便挖幾鋤打個標記,擬作種紅薯的山地。

此時已是午后,因為山霧太大,我們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天晴了,大霧散去,太陽初出,天地亮堂堂的,我和韋如英站在家門口辨認昨天在筆架山上標記的未來紅薯地,看來看去,天呀,我們所選的地方居然在筆架山的主峰下面不遠的山梁上,那里怎么挑紅薯下來,又怎么護理?在一大片荒山之中也防備不了野豬和老鼠偷吃紅薯,筆架山麻風山這一帶當年還有野豬出沒,種不得,只好放棄。

后來,過了幾天,我們又到銀匠坡去,在一條小溪頭,找到一塊平緩的山地,地很肥,土很松,草也不算太厚,我們便決定用作紅薯地。

我們把那塊地粗粗挖了一遍,就等著紅薯苗長了移來栽種。

紅薯的種植,先是將去年收藏地窖里的紅薯種子,種植在屋背菜園里,清明前下種,兩三個月后,紅薯苗長有兩三米長時便剪下薯苗移栽于山地。

1972年6月的一天,天氣已經熱了,我背著小孩,韋如英挑著一擔薯苗,我們從四九山上坡,三人到大樹坳時,我已全身發熱,解下背上的小孩讓其小便,休息片刻便輪換韋如英背小孩,我來挑那擔很沉的薯苗擔子。我們沿著大水溝盤路往銀匠坡沖頭走去,將近中午才到地頭。

生產隊里今天還是槽牛,所以我有時間來栽薯,我們來到銀匠坡沖頭那塊紅薯地,我背著小孩,手拿鋤頭開溝,韋如英下薯苗種,然后又輕輕用泥土蓋上薯苗,弄了大半天,完工了。

過后,我們去護理鏟草一次,轉眼便到秋末冬初,那紅薯苗長得滿地都是,我每天放牛上山,順帶割一擔薯苗挑回家,薯苗用來喂豬,是最好的豬飼料。

到挖薯了,我和韋如英到地里去,挖了半天,結果收獲很少,因為在那荒山上鼠害太兇,所有大一點的紅薯都被老鼠刨出來吃了,只剩下一些小的,總共也不滿一擔,一個陽春種紅薯就收這么一小擔,顯而易見,我們的勞動賤到何等地步。

第二年,那塊地我們不種了,任它荒廢。

盡管紅薯收得少,但畢竟收得了好幾擔薯苗,加上我們種的苦麻菜、芭蕉芋、芋苗等豬飼料,終于在1972年從年頭到年尾養成了一頭豬,過年殺豬時居然得了100斤肉。

殺年豬之前我報給生產隊,由生產隊統一申報大隊部,交了稅,領得了生豬屠宰證,過年前兩天殺了年豬。那個年代農民過年殺年豬要報稅,要領得生豬屠宰證。

而去年是分家的第一年,剛分家,我們也養豬,但什么都是白手起家,豬飼料也沒有,養的那頭豬一年到頭竟然只有60斤,打七折得40多斤肉,一年到頭,一頭豬就40多斤肉,根本還不成為一頭能出欄的年豬。

6

分家時,母親將屋背菜園給了我們三分之一,大坪菜園也給了三分之一,但僅憑這些老菜地,顯然不夠,韋如英和我便四處找菜地。

這年5月一天,我和韋如英去到納右沖的小坡上,那里有一小片荒地,我們打算選作辣椒地,但荒地上長有很多小雜樹小竹子和茅草,我們開墾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些竹蔸樹蔸全部挖出來,燒掉,韋如英撒下辣椒種子,后來那塊地居然長出一片綠油油的辣椒苗來。

還不夠,我和韋如英又到地名叫塘上沖頭的小竹山里,開辟了一塊地種芋頭,后來芋頭苗長得很好,芋苗葉可喂豬。于是這個小家庭,連同屋背菜園,大坪山,拉謝納右,共有四塊小菜地。

拉敢村旁山邊有一個木薯土窖子,那是內弟韋榮厚來幫我挖的。靠山坡的土坎下,開一個一米見方的口子,然后掘進去,在土里掘成一個大土窖,冬季收獲木薯時,將木薯稈除去頭尾捆成一捆,放置于土窖中,然后封土。之后盡管數九寒冬,雪雨紛飛,天寒地凍,而木薯種靠地下恒溫能保持不凍壞,待到春來了,我們再從土窖里拿出木薯種子來,移植到地里。

我們這個小小家庭的木薯都是在大坪山那塊地里與玉米套種。六七月收了玉米就等著冬天收木薯了。那塊地不大,總共收成也就是兩擔生木薯。

挖回了木薯,我們夫婦倆連夜刮皮,用一塊竹片剝去木薯皮,然后挑到河邊,找一個回彎水將木薯倒入水中,用雜樹蓋壓,將木薯放置水中浸泡,大約半個月,除去有害物質,再去撈出來,放在曬樓上曬干。

曬干的木薯條,大約有兩籮筐,挑到大寨村的打米打粉機房去打粉。這兩籮筐干木薯,打成粉后只有10多斤。雖然不多,但我很珍惜這些木薯粉,我挑回家后,先把木薯粉用水煮熟,晾涼,拌酒曲,沉入缸中,封缸,發酵。

幾天后,我借來叔父自制的蒸酒設備,在老家樓底,架起了大鍋,架上小酒蒸子,小酒蒸之上是天鍋,我將發酵好的木薯醪倒入鍋中,然后用竹筒將水溝的水引流進天鍋,一進一出,維持天鍋水恒溫低溫,灶下面燒火煮酒。大約不到半個鐘頭,木薯酒便從引酒管流了出來。我用一個土壇接著,這一口鍋整出來也就是10多斤木薯酒。

這木薯酒就是我們過年的酒。

7

1972年秋。

這天,我從麻風山收牛回家,當年生產隊安排我養牛。我早上就知道今天底下屋的堂弟結婚弄酒席。按照我們本地習慣,不管哪家有紅白喜事,全寨人都去賀,賀禮是三兩斤米,加一個封包3元或5元。

我關了牛就回家了,底下屋的酒席已擺開了,我是肯定要去賀禮的,拿上3斤米,再加一個封包,但只有5角錢在家。沒有錢怎么辦?就只好封5角錢了。5角錢的封包加3斤米,這一賀禮成為我一生的羞澀之事。

這樣的情形不止一次。不久后,我已不養牛了,恢復正常出工了。這天在大塅打谷子,西邊日落之時,我匆忙收拾糯谷進籮筐,挑去倉庫,然后飛也似的趕回家,在樓底抓上一只雞,去寨六生產隊賀岳父生日,那只雞算是我養的十多只雞中最大的一只,但也不足一市斤。拿一只不足一斤的雞去賀岳父生日,這又成為我終生難以啟齒的羞澀之事。

那是我一生中最艱辛的歲月。

8

1971年4月分家了,我和韋如英二人做一家,而父母親還帶著我的老弟老科,老妹美運、美鮮共五人做一家。美新妹妹出嫁大寨生產隊,不在家了。

父母親的火爐堂仍然在正屋的里間,我只好選擇上樓的外一間,將那兩米寬的小房改為廚房。

火爐堂是要燒火的,只有挑大堆泥巴來填在樓板上,填上厚厚一層以防火,然后是在上面用廢舊大鐵鍋做底,做成一個火爐堂,煮飯炒菜烤火,當年已買一只豬崽來養,還在最里面用黃泥壘成一口大灶,專門用來煮豬食。

后來,1972年,我把火爐堂從外一間兩米寬的小房移到最里面的后拖間。

那里面寬些,我自己動手做木工,在火爐堂里面的屏風板上安裝了一個碗柜,整個火爐堂有灶、有火堂、有碗柜、有飯桌、有水缸、有水桶、有洗臉架,但沒有洗涼房,要洗澡只能打水在火爐堂或者房間里洗。

這個火爐堂用了很多年,一直用到1978年恢復高考后我被錄取去讀書,韋如英與兩小孩在家仍然用。直到1981年我將韋如英接去我任教的中學校生活之后才不用。

多少年來,我們一家四口就是在一間房加一間火爐堂那樣的格局里生活,那些苦難的日子永遠銘記在我心頭。

不過,當年也有苦中作樂之時。

1974年過年,我在中門兩邊貼了一副自己寫的對聯。

上聯:七洲五洋皆腹內,——暗喻“世”字;下聯:三冬六暑我常青。——暗喻“松”字,即我的名字“世松”,是自嘲,也是言志。

橫批:新年快樂。

9

1972年正月,隊里安排我養牛。

生產隊的黃牛共有30多頭,有牛牯(公牛)、牛母、牛崽。牛是生產隊集體所有,統一關在生產隊所建造的牛欄里。牛欄建在馬路邊,二層樓,上層專供堆放干稻草,這是冬季牛的飼料;底層分為若干個小牛欄,中間是一條通道,兩邊的牛欄都是通透式的,一個小欄關兩三頭牛。

這些黃牛是生產隊的主要畜力,春天犁田耙田,夏天雙搶耙田,水田里犁耙的活路全靠這些牛,沒有牛,可以說根本無法種田。牛糞是種田的主要肥料,基肥。

全隊四五十個勞動力,安排一至兩個社員長年養牛,當然養牛員的安排主要是照顧年老、體弱或智障的社員。今年安排我和姚盛章兩人養牛,姚盛章是一貫負責養牛的社員,他個子矮小,耳聾,智障。

養牛員每天清早將所有黃牛從牛欄放出來,一路趕上養牛坡,那是一條幾十年一貫的路線,從養牛坡一路爬上大坪山,然后橫過大水溝盤路。直到筆架山半坡,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草坡,牛散放在筆架山半坡各自吃草。

每天清早把牛從牛欄趕到筆架山半坡,已經耗去了半天。將近中午,牛群散在半山坡上吃草。

待到太陽將要落山時,養牛員便上到筆架山半山坡,高喊:“嗨、嗨、嗨,回去咯,回去咯。”牛聽慣了也聽懂了,便三五成群慢慢地從半山坡走下來,集中成隊,走回大水溝盤路,走下養牛坡,回到寨頭,沿馬路走下來,回到牛欄。關了牛欄,放些干稻草給牛墊睡,此時天已黑了,養牛員方得回家。

之所以今年安排我養牛——才20歲談不上老弱,是因為去年即1971年農歷八月,我患上慢性腳關節炎。那一天我去縣城,當天來回,走了120多里路,大熱天,出很多汗,我一路上逢水就洗腳、洗臉、冼涼,這一冷一熱,當晚回到家,腳關節就痛了,一連幾天下不了床,痛得我難受。后來,居然一痛三個月,下不了床,躺在床上,大小便要人扶下來,吃飯在床邊,針灸也試了,中草藥也敷了,什么“保的松”之類的關節藥都用了,還是不行,后來用寄娘采的草藥來敷上才勉強好些,但走路還得撐拐杖,更不能干活。

1971年4月我與父親分家后,一家人就靠韋如英出工掙工分吃飯,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于是過年后我稍為能走些路,哪怕是撐著拐杖走,也得找活干,畢竟一個大青年哪可能不出工,隊里就安排我與姚盛章二人養牛。

養牛的工分很低,一天只有8分。當然此時對我來說,雙腳受傷,做不得重活,生產隊安排我養牛,已經是很照顧了。

第一天出工養牛。

早早吃了飯,用竹飯筒裝了中午飯便出門了。那竹飯筒是白鎬河農村流行的通用的盛飯器具,一節楠竹筒,加上一個楠竹蓋子,兩邊有耳眼套上繩子背在肩上,能裝下的飯菜也就兩三碗飯,剛夠中餐。早上,我到牛欄,姚盛章也來了,牛先后出欄,上馬路,幾十頭牛出欄完了,我和姚盛章跟在牛尾尾,也叫牛屁股,我跟姚盛章學著喊:“嘿——嘿——嘿!”這是趕牛走的喊聲,牛聽慣了也聽懂了,上馬路,從下板坡生產隊過十字路,過上板坡生產隊村門口,到村頭,上牛坡牛路,那牛路走了幾十年,加上暴雨洗刷,變成了有一人深的小溝,牛和人就沿著這牛路其實是一條深深的溝,往上爬,坎坎坷坷、彎彎曲曲,上到大樹坳,再過大水溝盤路,走幾里的盤路,來到溝頭也就是禾沖溪沖頭,也就是筆架山坡腳,這地方叫銀匠坡。

銀匠坡位于筆架山腳,那里原有十多塊小梯田。早在新中國成立前就有一吳姓人家在銀匠坡那里生活,有茅草屋,有水田,還有山地果園,在那里生活了幾十年,新中國成立后才搬下我們生產隊來住,于是那10多畝梯田也歸了我們生產隊。這里離板坡村有五六里路,是在大山之上,又在筆架山主峰的腳下,這里有一條小溪名叫禾沖溪,還有吳家房屋的遺址,有他們的菜園地,有他們菜園地里的柿子樹。

在這些梯田的中間,有一座石頭小坡,坡頂是一片小小的平坦地,平地上用竹子和茅草搭了一個牛棚,是養牛人自己搭的專門休息的草棚。草棚里我們自備了兩張床,說是床其實就是五六片竹片平鋪在地上,人可以在竹片上躺下睡覺,這就是竹床。我和姚盛章把各自的飯筒掛在草棚中的柱子上,坐在棚里瞎想,趕牛到這里一般要三四個小時,此時已過11點。

從牛欄到這筆架山山坡,有六七里山路,而且都是上坡的路,一路爬上來,跟著牛走,慢慢地走,我不時還拄著拐杖。這第一天就這樣上來了。

下午三四點鐘,太陽偏西。

牛群散在筆架山山坡吃上這大半天的草,大概也差不多了,牛也是知道天亮天黑的。天色將晚,我和姚盛章背著空飯筒,爬上筆架山的半山坡,對著散放的牛群,對著大山、對著天空,放聲地喊:“嘿——嘿——嘿!下來了,回去了。”空曠的山坡上響起陣陣喊牛的回聲,這回聲在空曠的山野上滾過。收攏了牛,略數了一下,夠數了,就往回趕,一路下坡,下坡,下坡,回到牛欄,關上牛放了草料,方始回家。

第一天養牛就這樣順利過關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月月如此。

我熟悉了牛群,熟記了它們的名字,生產隊的社員早就給每頭牛起了名字,以便區別:黃牛牯、瘦牛母、黑牯、彎角牛、黑牛崽、花牛牯,而這些可愛的牛,也熟知了各自的名字,一般我們叫“瘦牛母,停下來”那瘦牛母居然就地停下不走,說明它聽得懂人話。慢慢地,牛群也熟悉了我這位新牛倌,熟悉了我的喊聲,熟悉了我的身影。

牛滿身的臭味,牛屎牛尿更是臭不可聞,我初時跟在牛屁股,難聞其味,但久而久之,居然也習慣了,覺得不臭了,習慣成自然。

當年,我們小小家庭養了一頭豬,那銀匠坡的禾沖溪邊長有很多野菜,韋如英叫我收拾那些野菜拿回去煮來喂豬,于是春來了野菜長了,我收成一捆,挑起一擔,一頭是野菜,一頭是小捆柴火,一拐一拐,趕牛下坡。

每天天剛亮起床,吃了早飯趕牛上山,太陽落山了才從山上趕牛回來。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我的視野之外,我幾乎成為一個“世事什么都不知”的山里人,與我做伴的只有黃牛、老牛,只有青山,牛路。更甚者,在那高高的大山上遭遇狂風暴雨、驚雷閃電。

天有不測風云,到了夏季,屢屢遭受狂風暴雨、驚雷閃電的恐嚇,有時被嚇得魂不附體。

1972年6月的一天,正是夏季時節,早晨天氣晴好,我照例裝飯趕牛上山。

我和姚盛章吃過午飯,到溪頭水里洗干凈了飯筒,此時,南邊天上飄過來一堆烏云,我瞟了一眼,夏季晴空萬里突然飄來烏云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特別悶熱,特別悶熱就會有特大暴風雨。

我和姚盛章決定提前收牛回家,我與他分別迅速爬上筆架山的半山坡。

此時,烏云越來越多,緊接著“轟隆隆”一聲響雷滾過天空,閃電一道道下來,似乎就在頭頂,就在眼前。暴風雨來了,雨水傾盆而下,我獨自一人在這半山坡,無處藏身,進退兩難。

很快,我的全身被雨淋濕了,只有腰間小書包里的那本《金光大道》全靠尼龍布包裹著。最可怕的是驚雷閃電,我很擔心雷擊我,一閃電一驚雷我都驚恐萬分。我不敢走動半步,只好站在原地,任憑風吹雨打。

我渾身發抖。想起人生落到如此地步,我的心情糟糕透了。

一個多小時后,雨漸漸小了,風也漸漸小了,雷聲響在天上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但山洪隨之而來,洪水傾瀉而下,似乎要淹沒一切。

牛群也怕雨怕風怕雷,下雨時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此時風小了雨小了雷遠了,它們才慢慢抬頭望一眼我,然后往山下走去。

過了幾天,我病了,腳痛,感冒發燒。貧窮與苦難不斷地折磨我們這個小家庭。

我回鄉之后,自學木工和竹工手藝,可以用楠竹做成精美耐用的竹沙發、竹椅。我還會用楠竹破成片編成竹籃、斗笠。

不久,我就放棄了竹工手藝,改為看書讀小說。

養牛的日子,有大量時間看書。

我拿書上山來看。為了便于攜帶,我用家織布縫成一個小書包,僅能裝一本厚厚的小說而已,裝上兩個耳子,套上一段帶子,背在內衣里面,早上先背小書包在身上,再穿上外衣,小書包就在內衣里了,還用一小塊尼龍布將書本包起來,防雨防汗防水浸。

書都是借的,借堂叔覃啟分的,借堂兄弟覃玉學的,借舅公韋順超的。除了看書,我還抄詞語,背詞匯。

日子過得真快,秋收馬上要到了。

秋收前要槽牛了。所謂槽牛,就是不放養上山,把牛關在牛欄里,全隊社員去割青草給牛吃,為的是積肥,一般每年槽牛兩次,雙搶前一次,秋收前一次。槽牛時,社員們去割草,我和姚盛章負責過秤。

秋天過后,山上的草慢慢枯黃了,這時,牛群不能再趕去筆架山的牛坡上放養了,改為趕往麻風山的大山里。在那大山里,那些野生大樹下有些小草沒有枯死可供牛吃,大樹下一些低矮的小樹的葉子可供牛吃。

1972年下半年,《廣西文藝》復刊了,我跟韋順超舅公借35元錢(3.5元?),訂了一份《廣西文藝》雜志,我帶上山去閱讀。初冬的日子,天氣晴朗,牛散在麻風山口那一帶尋吃,我們在盤路上的草叢中休息,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陽照著我,我斜躺在草叢中閱讀《廣西文藝》。

1972年,也是我寫通訊報道稿件最多的一年,我和大隊秘書等三人,組成板六大隊通訊組,寫了很多廣播稿件。我們的稿件一般都被縣廣播站和公社廣播站采用。這一年我在養牛過程中成了通訊報道的積極分子。

1972年10月30日,我的雙腳已完全康復,可以與社員一道出工了,養牛的日子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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