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西邊的客院里,劉良文正伏案寫文章。地上攤滿了新寫的文章,都是他這幾日寫的,奈何均不滿意。好文章不能一蹴而就,那就靠修,一遍不行,二遍,二遍不行三遍,哪怕上百遍,只要最后能成,就算大功告成。
可是現在,他越寫越沒有信心。他計劃好了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幾件人生中至關重要的大事。這些事情每一件都很重要,務必要走好走穩。他已成功沖過會試,并成為謝家的乘龍快婿,邁出了關鍵一步.....可事情差點壞在了謝墨薇這里。
他冷笑著,鄙夷著謝墨薇愚蠢的高傲。她竟看不起他,狗眼看人低。算了,沒空與這等無知婦人計較,反正,一切依舊在他的掌控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這幾日里日夜耗費心血作出來的幾篇文章,與自己理想中的錦繡文章還是差得太遠。至此,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沒有這般驚才絕艷的文采。
他果斷抓起那些文章,統統扔到火盆里給焚掉了,揚聲叫小廝,小福飛快地過來,哈腰問有什么事。劉良文說要出去會友,備車。
小福麻溜地跑走了,謝二爺吩咐過,只要姑爺學習上的事情,不能耽擱,得滿足。
很快,管家備了二個沉甸甸的禮盒,讓小福捧過來。一個里頭是文房四寶,另外一個都是新做的糕餅,裝了滿滿一盒,劉良文滿意,謝家出手果然大方。只是在套車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馬廄里的老魯頭說府里的馬車都派出去了,要等一等才行。劉良文就指著馬廄里的那匹黃鬃馬說,這不明明現有一匹馬閑著嗎?
老魯頭說這馬是小少爺的,精細著,可不能出粗活。
小福也說要不等一等?
劉良文此時急于出去,不免急躁,說這馬現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先出車,到時再送回來不就得了,何必這么死板?馬是畜生,白養著不用,供祖宗啊?
老魯頭卻執拗地說小公子隨時要用馬,回頭要是發現這馬不在,他可怎么交代?
劉良文還待再說,小福打圓場說干脆去外頭車馬行租一輛吧,回頭報到賬上就行。劉良文只得悻悻地離開,路上,他忍不住向小福打聽,小公子是誰?怎么之前好像沒見過?
小福解釋說是謝家三房的小公子,一直在白山書院讀書呢,今日大概是旬假回來了。
劉良文哦了一聲,白山書院,他知道,都是非富即貴的高門子弟才能入讀,他沒有再啰嗦。
倆人很快到車馬行,雇了一輛青棚馬車,出發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畫門神的司昭,緊跟了上去。
她回去以后,想著春杏說的話,難不成真得了什么消息,或是買了什么試題?這幾日都在謝府門前守著,今日終于出門了。離殿試還有10天,想那元朗可是日以繼夜地在家里溫習,飯菜都是元大嫂給端到屋子里去的,大家說話做事都是輕手輕腳地,就怕打擾了元朗溫書。劉良文倒好,還有閑心出門訪客。
她小跑著跟了上去,車子是要去城南,路上行人擁擠,車子走得并不快,時不時地停一停。她大方向不錯,勉強能跟上。
馬車搖晃著,車內的劉良文瞇眼盤算。
他打聽過,施懷義沒有離開京城,他此時落魄,他適時上門探望,給予關心,就算他事后知道,也只知自己押對題,不會饒舌。他腦中飛速盤算,待會見到人,要怎么說話。
城南的石鼓坊,住戶云集,雜亂不堪,馬車到了巷口就怎么都進不去了,劉良文只得下車往里走,一路上踩著污水橫流的巷道,小福禁不住抱怨連連,說這路也太臟了,把他早起穿的新布鞋都污臟了。
劉良文抿著嘴,他也從心底厭惡極了這逼仄窮困的地方。他一邊腹誹,一邊忍著泔水的惡臭,踮腳在突出路面的石塊上加緊前行。小福緊緊抱著手中的禮盒,跟著他東挪西跳地,倆人看著滑稽,惹得巷子門口矗立的人目不轉睛地打量他們。
二人一路問過去,終于在巷子盡頭倒數第二家找到了。小福提著手中的禮盒,艱難地上前叩門。
門開了。
一個婦人開了門。
“張嫂子。”
劉良文熱情地喊了一聲。
婦人就啊了一聲,說你怎么來了呢?又回頭喊了一聲。一個藍衣青年瞇著眼從屋內走出來,他個子頎長,臉孔清瘦蒼白。
劉良文早親熱地:“施兄!”一邊搶步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搖晃:“快些進去,怎么瘦成這樣子了?可是找大夫仔細瞧了?”
小福見屋里昏暗,沒有跟進去。
尾隨而來的司昭,此時也到了門外,她探頭,見虛掩的屋門里頭有說話聲,跟著劉良文的小廝正掇了張凳子在院子里和一個婦人說話,她想了想,出了巷子,找了一家餛飩鋪子坐下,賣餛飩的是個利索的婦人,見她過來,忙問是否要碗餛飩?司昭說要,然后,同婦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紅日西墜,巷子里充斥著飯菜和餿水混合的味道,依舊難聞,但劉良文腋下夾著文章,腳步異常輕快。
小廝小福一路打著飽嗝在后頭緊跟。他吃撐了,他們給施懷義的糕餅,施懷義悉數給了房東娘子。房東娘子熱情地殺了一只雞來款待,飯桌上,劉良文和施懷義客氣推讓,最后雞肉被小福吃了,吃得他直打嗝。
劉良文同那施懷義兩人在房里琢磨文章的時候,房東娘子又給他端來了炒瓜子、炒花生,然后不停打聽劉良文的事,小福自然也不隱瞞,聽說劉良文是謝侍郎的準姑爺,房東娘子嘖嘖稱贊,說劉良文有福氣,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小福也知道原來劉良文之前也是租住在這家,和施懷義一起。
“今日又欠了80文的菜錢。”
房東娘子一臉可惜:“施公子是個好人,我們也不好趕他,等他身子好些了,再回去。是他運氣不好,偏偏考試前竟病倒了,連床都爬不起來,生生錯過了考試,如今只能先回去,再等下一科了......還是你們家姑爺好,這下子什么都順心了。哎,這人哪,也要命哦。”施懷義生病滯留京城未曾回去,已經拖欠了一個月的房租,等著家里寄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