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荒山野嶺
- 凰謀之與君逢
- 水墨云
- 3531字
- 2020-09-14 18:08:12
【貳叁】
待兩人穩住身形,蔚芷琉從解卿南身后望去,看見兩名黑衣人正手持兵刃朝他們步步緊逼。蔚芷琉往背后望了望,涼亭之外不遠處便是懸崖斷壁,已是退無可退。
左側的黑衣人手持長劍,眼神陰鷙如毒蛇般盯著他們,沉聲道:“多了一個人,怎么辦?”
右側的黑衣人手持弓弩,顯然方才的兩枚冷箭便是出自他的手。他看了看護在蔚芷琉身前的解卿南,眼中閃過一抹冷意,語氣陰森道:“絕不能留下活口。”
蔚芷琉這才明白,這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陷阱,賀容哥哥該是根本沒有托人相約過。相同的手法,相同的緣由,自己竟然沒有半分察覺,當真是關心則亂。
藺卿南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來,將側頭對蔚芷琉小聲道:“待會兒他們過來,我便迎身上前纏斗,你趁機逃跑,去找賀容雋來。”
事到如今,這可能是最有勝算的辦法了。蔚芷琉咬了咬唇,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是個拖累。
“藺卿南,你小心點。”
藺卿南彎了彎嘴角,眸中神色暗沉,溫潤笑意卻如常。見藺卿南拿出匕首來,兩名黑衣人頓時不敢大意,對視一眼,兩人一齊攻了上去。藺卿南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一把將蔚芷琉推了出去。
“快走,別過頭!”
藺卿南并非如賀容雋一般自小習武,只是因為身世之故,來到賀容府后跟著賀容禹學過一些防身之術,勉強可以自保而已,若對上真正武功高強之人卻是半分神算都沒有。更這兩名黑衣人是正統的皇家暗衛——巽影,與御林軍一般直接隸屬每朝君王的勢力。歷代君王都有直屬勢力,到了祈堯便是御林軍與巽影一明一暗。明處的三千御林軍負責守衛皇上的安危、震懾朝中宵小之徒,暗處的巽影負責監視、埋伏、調查、暗殺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之前的茴兒、琪兒等人都是從巽影伏字營中出來的,此刻這兩人則是弒字營中人,專門負責暗殺之職,武功自然不是茴兒、琪兒之流可以比擬。這兩人一起圍攻,藺卿南只勉強迎面接了一招,便手臂上受了傷。他狼狽的后退了幾步,感到腳跟懸空,他側頭向后望了望,腳下數丈外是群林荒野,與這浮華莊園天壤之別。
左側那人見蔚芷琉趁機逃跑,頓時撇下藺卿南追了過去。藺卿南不顧正在糾纏的黑衣人,亦返身追了過去。夜色暗淡,蔚芷琉又不熟悉此處,跑的跌跌撞撞,險些被追上來的黑衣人所傷,好在藺卿南及時追了上來。只是藺卿南本就只能勉強應付,此時又要護著蔚芷琉,如此一來更是落了下風,步步維艱。
“小心!”
隨著話落,蔚芷琉反身抱住藺卿南,擋在了他面前。藺卿南抬目望去,只見另一位黑衣人便站在不遠處冷笑著看著他們,他的手扣動璇璣,兩枚冷箭再次向他們襲來。圃橋之上如此狹隘之處,尚有敵人在側虎視眈眈,眼看著避無可避,藺卿南眼中閃過一抹決絕。
他伸手攬過蔚芷琉,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躲過冷箭,候在一旁的黑衣人早已蓄勢待發,見此眼中劃過一抹嗜血之意,手中的陰森利刃已經迎了上去。然后藺卿南并未起身撞過來,而是順勢攬著蔚芷琉跌落圃橋,墜下山崖。
腳下是數丈懸空,崖下是荒山野嶺。恰在此時電閃雷鳴終于散去,頃刻間便是一陣“嘩啦啦”的滂沱大雨。兩名黑衣人對視一眼,轉身離去,亦如他們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涯上一片空蕩,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蔚芷琉是被冷醒的,腦中稍稍有了意識,她便感覺到有細碎的冰冷雨點一滴滴落在自己面上。她緩緩睜開眼,迷茫的看著被亂枝掩映的灰暗天空,思緒良久才漸漸恢復清明。回想起昨夜之事,蔚芷琉猛地動作想要起身,卻是剛一動手臂就感到四肢百骸傳來一陣鉆心的酸痛之感。
昨夜墜落數丈山崖,虧的藺卿南看準地勢挑著地方墜落,兩人接著樹木之勢緩沖才無大礙。而后又淋了一夜的雨,此刻這般沒有重傷已經算是阿彌陀佛了。蔚芷琉勉強趁著身子四處眺望,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仍在昏迷的藺卿南。藺卿南便沒有蔚芷琉這般幸運了,他本就右臂受了傷,墜落之時又一直緊緊護著蔚芷琉,落地時便受了些內傷。
蔚芷琉見他一臉蒼白、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不知憶起了什么,面色煞白顫抖著指尖探了探他的鼻息。隨即松了口氣,這才松了口氣。
“藺卿南,藺卿南?你醒醒,藺卿南?”
喚了良久,終于見藺卿南顫巍巍的睜開了眼睛。蔚芷琉喜不自禁的說道:“你終于醒了。”
藺卿南在看見她的剎那有片刻迷茫,隨即眨了眨眼,看著蔚芷琉微紅的眼眶笑道:“我若再不醒,公主可要傷心了?”
蔚芷琉紅了臉瞪了他一眼,但見他一動身子便痛的冷汗直流,又不禁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他。兩人一起起身,這才打量起四周。他們從圃橋墜落山崖,正落在一片參天古樹林中,此處荒僻,人煙罕至,又逢如今這般陰沉天色,蒙蒙細雨綿綿不絕,恐怕難遇路人求助。
“這懸崖峭壁下來容易上去難,我們此刻在荒林中心,就算不會迷路,想要走出去也要費好一番功夫。但我此刻受了傷,又正逢雨天路滑,我們還是在此找個落腳處休養生息,待雨停了再想辦法。”
蔚芷琉點了點頭,兩人沿著一條小徑走到許久,才看到一處可以勉強容身的石洞。待入了石洞,才發現洞內比想像之中還要狹小,只能勉強容易兩人靠壁棲息。好在洞身狹長,能夠遮風擋雨,且如今已是春日里,此時的雨勢又微弱,只淅淅瀝瀝纏綿不停,仿佛在世間流連忘返。
兩人坐在石洞中閉目養神,耳邊凈是雨聲沙沙,仿佛天地間都安靜了下來。蔚芷琉蜷縮著身子靠在石壁上,卻仍是冷的打了個冷顫,身上的衣衫淋了一夜的大雨,此刻正濕答答的沾在身上,那股濕寒之氣仿佛正一點一點滲入骨髓。
藺卿南仿佛察覺到了什么,睜開眼向她看去。蔚芷琉對上他的視線,忍不住低頭錯開了視線。藺卿南扶著墻壁一點點挪動著身體,在蔚芷琉身邊坐了下來。蔚芷琉不妨他突然的動作,猛地一驚站了起來,驚詫的看著他。
“如果我們如今這般境遇還不算最糟,那么最糟的便是受了風寒無藥可用。”
藺卿南伸手將蔚芷琉拉下來,順勢將她的肩膀攬進了懷中。感受到她身體僵硬,他閉上眼睛緩緩道:“我如今受了內傷,便是行路都難,更不說要對你做什么。所以你大可安心,權當是靠在一顆樹上取暖罷了。”
看著一動不動的藺卿南,蔚芷琉的身子一點點軟了下來。方才的一番折騰讓受傷的兩人此刻都是精疲力盡,依偎在一起很快便睡去。迷迷糊糊間,蔚芷琉將最后一絲隔閡也拋開,安心的枕在了藺卿南的肩上。
這一覺兩人睡得很熟,藺卿南再睜開眼時已是漫天星辰。他看著伏在自己肩上沉睡的蔚芷琉,嘴邊不由蕩起一絲柔情。
是什么時候將她放在心上的呢?是昨夜她毫不猶豫擋在自己身前時?還是那日在賀容府,看到她戲水時眼中稚子般的純真笑意時?亦或者是更早之前,合光鎮上她看見自己時眼中的期待與羞澀。
很多事源起懵懂,卻在不知不覺間如老樹盤根般深埋在了心中。昨夜看到她險些命懸一線,藺卿南竟然感到心口一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打碎,落下云端,生根發芽。
那樣的感覺太過陌生,讓一向冷情的藺卿南感到一陣恐慌。
自記事起,他便知道自己并非如他們所說是趙氏遠親。趙氏家主身為垣州刺史,朝廷三品要員,卻對他畢恭畢敬,禮數周全,何來“親”可言?諾大的趙家,唯有已經出閣的幺女每年回鄉探親時才會有人真正與他親近,幼時他最喜歡的人便是趙姨,因為在她身上他才能感受到溫暖。
十歲那年的一天,有個叫祁湛的侍衛來到了趙家,他明明只是個護衛,卻讓一州刺史惶惶不安。他們說他是昔日衛國大將軍賀容禹的舊部遺子,因此才一直寄養在將軍夫人趙氏的娘家。如今他已經懂事,賀容將軍想要將他接到都城昭俞的賀容府安身。
雖然是詢問的姿態,可其實他根本沒有選擇,只能隨著祁湛一路車馬去往昭俞。即使當時尚還年幼,他依然能夠察覺到異樣,一路護送他之人絕不止明處的祁湛一人,這讓他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身世來。到了賀容府,趙姨卻也不再如從前般與他親近,她看著的他眼中也多了幾分敬畏,再不同幼時的親和。
賀容府有個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賀容雋,和他嬌氣柔弱的妹妹賀容菡。藺卿南自小身子不好,雖不說病纏臥榻,卻也終年湯藥不斷。他們說他娘生產時遭奸人迫害,才讓他落下了病根。
后來他跟著賀容叔叔學了幾年武功,雖不如賀容雋一般以一敵十,卻也不會再動輒頭暈目眩。但賀容叔叔和趙姨卻仍對外宣稱他身子不濟,不宜出門,平日里對他百依百順,卻每每當他與外人接觸都會如緊繃之弦般萬分謹慎。
藺卿南沒有細究其中緣由,他不知是他不能見人,還是不該尚存在世間,漸漸也不大出門了。藺卿南知道他們瞞著自己很多事,自己含糊其詞的身世該是所有問題的答案。
可他從未追問過此事,他自小與情感之事淡泊,這么多年過去了,父母親人于他而言已然形同陌路,這些年來他交好之人也不過一個賀容雋。
隨著年歲漸長,賀容菡開始頻頻對他示好,可藺卿南卻從不領情。或許是與她一同長大,對她的嬌蠻任性深知于心,所以從不會被她的傾城之姿所迷惑。
他本以為以自己這般冷漠的性子,此生大約不能遇見一位能讓他傾心的女子。可那日從湖中將她救起抱上岸時,她在懷中輕輕喚了一聲“小鹿哥哥”。頃刻間,仿佛有落羽刮過心尖,讓他心頭一陣顫栗。
那一刻,他心頭一聲嘆息,原來這就是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