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天，在王家仙的慫恿下，早飯過后我給顧晨昏打了個電話。
接到電話的時候，顧晨昏似乎很驚訝，驚訝過后，又是一陣狂喜。那賤人傻笑了一會兒，終于舍得停下來問我：“程一一，你告訴爺，太陽今天打哪邊兒出來的？”他嘖嘖兩聲，“你居然想起給爺電話了。”
“不愿意聽啊？那行，耽誤少爺您了，我這就掛。馬上就掛。”
“哎哎哎，臥槽，別掛！不準掛！你掛我跟你急啊！”
“……”
“程一一，你怎么這么不禁逗啊。”顧晨昏半抱怨半撒嬌道。我無聲笑了笑。不用想也猜得到那人此刻是一副什么樣的表情。
王家仙就坐我旁邊，見狀，眼睛從電視上面撕下來，朝我斜了一眼。。
我尷尬地轉開目光。沉默了一會兒問顧晨昏：“你今天有事沒？”
“有事啊，爺這邊兒事情多，正忙著呢。”
“哦，那算了。你……你忙吧。”
王家仙耳朵都快貼到電話上了，聞言，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我一眼。
“等等！我說程一一，你別老想著掛電話啊！”電話對面的顧晨昏語氣有點急，“你說吧，找爺什么事？”
“咳，那個……就……”
你有沒有空，有空的話正好，我媽想考察你，順便叫你過來一起吃飯——要是這么說了，他會不會誤會什么啊？咦？不對，我打這通電話，不正是想讓他“誤會”么？
想到這里，我臉上有點燙，支吾了一會兒，然而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口。
王家仙一直在一邊偷聽呢，見我這個那個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雙眉一挑，一把將手機從我手中奪了過去。
“瞧你那點兒出息！”她看也不看我，將手機放茶幾上，通話設成免提模式。
電話里立刻傳來顧晨昏的聲音：“程一一？喂？”
我悄悄伸了伸手，準備將電話搶回來。然而僅摸到半路，老太太跟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抬起眼皮輕描淡寫地瞄了我一眼。
“……”我僵住不動了。
老太太得意地哼了一聲，隨即換了副腔調，溫聲細語沖那邊說：“喂，小顧。”
王家仙聲音輔一響起，對面同時傳來一陣霹靂哐啷的響聲。過了好一會兒，噪音消失了，顧晨昏弱弱地喊道：“王阿姨？”
王家瞇了瞇眼，語氣溫柔的嚇人：“哎，是我。阿姨想在這邊好好逛逛，可惜那丫頭是個路癡。聽說你對這邊很熟，如果有空，方不方便替阿姨帶帶路，規劃規劃行程什么的？”
我翻了個白眼，心道王家仙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簡直是夠了，顧晨昏會著道才有鬼。
顧晨昏那么怕王家仙，我才不信他會答應。
沒想到，顧晨昏立馬道：“有有有！我有空！我這就過來接您。”
“……”
王家仙應了一聲，沖我得意地抬抬下巴，約定好時間后掛了電話。然后哼著歌回臥室去換衣裳。
我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冥想了一會兒。王家仙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然又從臥室里響起來：“程一一，趕緊滾進來換衣服！”
“我就不用……”話沒說完，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只好苦哈哈地回臥室換衣服。換了幾身，老太太才稍稍滿意放過了我。之后又催著我化妝。
顧晨昏來得很快，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
推開門看到他的第一眼，我著實愣了兩秒。原來將額前的劉海梳下來，他一樣可以看起來斯文俊秀，溫柔無害。
不過，這一切只是表象。
這賤人沖我咧了咧嘴，然后便露出一口白牙道：“喲，精心打扮過？”
我臉上有點發燙。抿了抿嘴，沒說話。
王家仙正巧從衛生間里出來，聞言，謙虛笑道：“這丫頭就是懶，眼光也不行，沒什么欣賞水平，不過打扮打扮總算還能見人。”
顧晨昏瞄了我一眼，趕緊附和：“這樣挺好的。不過……眼光確實差了一點，換一身衣裳，保準能更好。”
我不知道這賤人是不是話里有話，可我知道，他這廂拍馬屁拍錯了地方。
我忍笑朝王家仙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老太太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了。
我咳了一聲，以三個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對顧晨昏說：“這衣服是我媽挑的。”
再一瞧王家仙，好么，快要吃人了。
我忍笑忍得難受，見兩人同時瞪著我，不由摸了摸鼻子。顧晨昏干笑兩聲，虧得他臉皮厚實，東拉西扯將話題扯到了其他地方去。
接下來的半天多時間，顧晨昏老老實實充當起了司機。他也確實對這座城市很熟，井井有條地帶著我和王家仙在附近的兩個小景點轉了轉。
兩個地方都是幾天前我帶王家仙來過的，然而這一回卻見識了很多好玩的有趣的東西。
時間安排的剛剛好。逛完第二個景點出來，時間到了晚上七點。顧晨昏在前面帶路，領著我們母女倆在大街小巷里繞了幾分鐘，進了一家賣餛飩的小店。
經營小店的老板是一對年過五十的老伴，看樣子和顧晨昏挺熟的，見我們進去，和他熱絡地打了個招呼，玩笑道：“又帶著小安出來玩？”
他的目光轉向我，忽然“咦”了一聲，然后就閉著嘴巴沒說話了，只沖我笑了笑。神色間有點差異，有點認錯人的尷尬。
王家仙看我一眼，沒說話。而我，已經震驚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很明顯，顧晨昏之前常帶著一個叫“小安”的人來這里，所以眼前的老頭兒很自然地將我錯當成了那個人。
顧晨昏面上也有點尷尬，揮了揮手趕老頭兒：“死老頭兒，跟這兒胡說八道什么，趕緊做你的餛飩去。”
老頭兒笑笑，“好好好，我這就去，你們先坐，我叫老婆子上一壺茶來。”
之后的氣氛有點冷。盡管另外兩個人還是有說有笑，但明顯能讓人感覺出言笑間的刻意。
幸好小店里沒什么客人，三碗熱騰騰的餛飩很快被端了上來。
王家仙的情緒從剛才起就不太高，只吃了幾個餛飩就不動勺子了，顧晨昏勸她多吃幾個，我心里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便沒吭聲，默默吃我的。
王家仙到底沒忍住，抿了抿嘴，問顧晨昏：“小顧，你有女朋友了？”
顧晨昏看了我一眼，手里的勺子在餛飩湯里攪了攪，隨后點了點頭。那雙眼睛目光沉沉的，幾經閃爍，最終歸于平寂。
“這樣。”王家仙點點頭，“原來是阿姨想錯了。”
顧晨昏手里的勺子砰地撞上了碗沿，湯灑了一些出來，聲音在一片蛐蛐的背景音里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他的手抖了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面色緊張地問：“阿姨您，您是說……什么想錯了？”
王家仙搖搖頭，沒說話。
顧晨昏“哦”了一聲。表情好像瞬間松了口氣。
心里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感受。沉沉的，好像堵住了心脈，有點透不過氣。
大概是累了，吃完東西后，王家仙就困了，上車后便閉上了眼睛。
到小區樓下，顧晨昏將將將車停穩，老太太自顧解了安全帶，一言不發地下了車。
我趕緊下車，關好車門準備跟上去，沒想到，王家仙雙腳卻在這時候停下。
她回頭看我一眼，沒什么精神地說：“鑰匙給我。我先回去睡睡。你……”老太太揉了揉太陽穴，“你先隨便去哪兒轉轉，讓老娘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看這樣子，就又是心塞上了。
我看著她，只覺老太太這時候像個小孩子似的，心思仿佛都寫在臉上。
頓時有點后悔打電話給顧晨昏。我有點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見我手捏著包包，沒有動作，王家仙表情變得有點兇：“程一一，你沒長耳朵？”
我心下一跳。老太太這是要發火了。
王家仙發起火來，釋放出的洪荒之力絕對不是我這小身板能招架得住的。所以我沒什么顧慮，也不敢有什么顧慮，趕緊乖乖將鑰匙交了出去。
接過鑰匙，老太太臉色總算沒那么嚇人了，瞪我一眼，轉身噔噔噔地進了小區。
“……”
顧晨昏打開車門走到我旁邊，他悄悄看我一眼，問道：“阿姨這是怎么了？”
看著他這副一無所知的樣子，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很生氣。聳了聳肩，扯起嘴角笑道：“沒什么，更年期到了。”
顧晨昏又“哦”了一聲。
“顧晨昏。”我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
“嗯？”
“我想問問你。”
他眨眨眼，“你想問什么？”
“你，你到底……”
“嗯？”
“哎……”問個問題怎么就這么難？
我捂了捂臉，話還緊張地卡在喉嚨里，臉上已經爆紅起來。
“怎么了？”
見我不對勁，顧晨昏伸手過來探了探我的額頭，“不舒服嗎？”
“沒有。”我搖搖頭，憋了好半天，支支吾吾地開口：“你……我想問問你，你……你現在，有沒有……”
那雙水墨似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
我閉了閉眼，作了一番心理建設，最終鼓足勇氣問他：“你現在，還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