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仙來這邊以后，顧晨昏就灰溜溜地跑沒影了，連客廳里的行李箱并沙發上堆成小山的衣服也沒來得及拿。
我心里著實好奇他們那天都談了些什么，但俗話說侄女莫若母，我只要稍稍一提，王家仙便曉得我這尾巴要往哪邊翹了，幾句話就將我的試探堵回來。
我眼下是閑人一個，正巧老太太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便帶著她到附近的景點去轉轉。
因為暫時沒找新工作，休息幾天下來，整個人倒是感覺輕松了很多。
反倒是王家仙，本來就因為我沒成家著急了，這下一聽說工作也丟了，心里就更急了。嘴上雖然說著不逼我，心火都急出來了，嘴巴周圍起了一圈小燎泡。
想著自己就快奔三的人了，老太太這么一把年紀了還為我操碎了心，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正好李亞楠打了電話過來，猶豫了一下，約她一起吃個飯。
李亞楠一向嘴甜，最會說話逗長輩開心，讓她過來哄哄老太太總是好的。
我的想法果然沒錯。周六晚上見面吃了一頓飯后，李亞楠便迅速獲得了老太太的喜愛。王家仙則時不時就被逗得樂不可支。
我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這樣的兩個人才是母女。哪像我和王家仙，就像兩個冤家一樣。
老太太從沒看過電影。吃過晚飯后，我和李亞楠帶著她去了電影院。看電影出來，時間剛過八點。李亞楠接了個電話，說宋軼晚一點要過來接她。
我心里是真羨慕她。宋軼待她真好，每次李亞楠在外面玩，這人總會體貼打電話過來，問需不需要來接她。
算算時間，宋軼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吧。也不知道她的術法寫得怎么樣了。等李亞楠甜甜蜜蜜地掛斷電話后，我便問了一句。
李亞楠有一瞬間的怔愣。過了兩秒，才扯起嘴角笑了笑，“哦……呵呵，那個啊，我發現自己還是練習不好，字寫得特別差，我想我還是準備送其他禮物算了。”
“……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你說你這三分鐘的熱度怎么就老是改不了呢？”
“沒辦法。就是這性子。”李亞楠笑笑，沖我做了個鬼臉。
聽說電話那端的人是李亞楠的未婚夫后，王家仙臉上的笑就有點不是笑了。
李亞楠沖我眨了眨眼，接收到我求助的眼神后笑著挽上了老太太的手，自然地撒嬌道：“阿姨怎么突然不高興了？”
王家仙嘆了口氣，“照理說女孩子到你們這個年紀怎么著也該成家了，你看看一一這孩子，到現在連個男朋友也不愿意談。”
“阿姨您別急嘛，我現在不還和一一一樣沒成家么。”
聞言，老太太心情更差了一點，唉聲嘆氣到：“能一樣么，你就領個證的問題。”
李亞楠噗嗤一笑，“上高中那會兒我就發現一一做什么事情都比人慢半拍，感情上大概也一樣。別看她現在似乎沒什么概念，心里一準早就有主意。而且，緣分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清楚，有的人早，就一定有的人晚，總歸是急不來的。”
王家仙被她說得稍稍好受了一點，臉上再度露出了笑容。見狀，我趕緊湊過去扒拉住她另一只胳膊，“媽，都說了這種事急不來，放心吧，我一定會逮個讓您滿意的回來。”
“呸呸呸！”老太太瞪我一眼，“什么叫讓老娘滿意的？你找對象是和你自己成家還是和你媽成家啊？”
我趕緊順毛，“我錯了我錯了，是找個讓我滿意的，我滿意的，行了吧？”
王家仙哼了一聲，沒再同我計較。
商場里賣服裝的店面四處可見。我拽著王家仙去使了幾件衣服，老太太嫌貴，在我口水快要說干的時候，勉強挑了一件讓我去結賬。后來經過男裝店，李亞楠選了兩件襯衣兩條領帶打包。
在商場里轉了一個多小時，大概十點過一點的時候，宋軼到了商場。我們剛坐電梯下樓，就在商場的主題展覽版塊瞧見了他。
有長輩在面前，宋軼表現的克制很多，只是伸手接過了李亞楠手里的袋子。
這人一邊進退有度地和人閑聊，一邊不著痕跡地護著李亞楠，肢體袒露出來的自然而然的行為，無一不在向人昭示，他有多在乎身旁的人。
王家仙這么精明的一個人，自然不可能感覺不出來。我偷偷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臉，臉上的笑容倒不似作偽，不過……等人一離開，老太太絕對又要長吁短嘆，跑不了說教一頓。
我和王家仙是坐著宋軼的車回去的。
在小區門口下了車，等車子絕塵離去，王家仙的臉色果然稍冷了一些。
以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時候最好不要主動開口說話，一開口沒準就成火炮筒。
王家仙瞪了我好幾眼，見我不吭聲，有點生氣地自顧自往里邊走。我只得苦哈哈地跟在后頭。
空氣中的余熱尚未全部散盡。夜風吹在身上仍舊帶著一點溫熱，我向來怕熱，一路快步追到單元樓門口，身上已經出了輕微的汗。
刷卡進了大門，老太太又精神抖擻地準備爬樓梯。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住她：“媽~這有電梯，你爬什么樓梯啊，當心你高血壓……”
我話沒說完，被老太太一巴掌拍開了手：“現在別離老娘，老娘心情不好。”
“是是是，不理不理絕對不理，咱先進電梯，啊。”
她瞪了我一眼，總算順著我輕推的力道進了電梯門。
出了電梯后，我趕緊去開門。等打開電燈開關，讓老太太進去，才趕緊地跟在后面進了門。
王家仙進屋后坐在沙發上就不動了，雙眼直溜溜盯著角落里顧晨昏的衣服走神。
“媽，你先吹會兒風扇，我給你找好換洗的衣裳就去洗澡吧。”我一看這情形就不好，說完這話，匆匆溜回臥室。
衣服找好后王家仙默不作聲地去洗了澡。等她出來，我又趕緊拿著自己的睡衣進了衛生間。
我沖里面出來的時候，客廳的大燈已經關了，臥室門開著，橙黃的燈光從大開的門里面照射出來。我朝臥室里悄悄望了一眼，老太太躺在床上，背對著門，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想了想，去接了一杯水端進去。
我試著喊了王家仙一聲：“媽？”
老太太沒動。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又問了一聲。
這回，床上的人總算動了動。過了半天，從床上爬起來，嘴里嚷了一聲：“水。”
“哦。”我趕緊遞過去。
老太太咕嘟咕嘟喝下去。等到一杯見底，又將杯子遞回來。因為知道我想什么，直接開口道：“好了，放著吧。”
我應了一聲，將杯子放在床頭柜上，脫了鞋后躺上床。屋子里沒人說話，一時間只聽見風扇扇葉帶動氣流的聲音。
躺著躺著，睡意就來了。沒想到，剛閉上眼，老太太忽然很大聲地咳嗽了一聲。
我嚇得一激靈，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您這怎么了？”
王家仙挑了挑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你巴不得你老娘怎么了？”
“沒。”我趕緊否認，“我哪兒敢。”
聞言，王家仙眼睛一瞪，伸了手過來就要擰我。我趕緊往后躲了躲。
老太太忽然嘆了口氣，“哎，老娘問你啊。”
“嗯？”
“就那個……小顧，他這幾天怎么不見蹤影了？”
……搞了半天，她這是見到李亞楠家的宋軼，受了刺激，心里又惦記上顧晨昏了？
見我沒說話。王家仙伸腳踢了踢我。
我心里只覺得好笑。忍了一會兒，一本正經地回她：“他有事唄。再說了，孤男寡女的，萬一發生點什么可怎么辦？”
聞言，王家仙眉頭一挑，翻身就從床上爬起來，“程一一，你皮又癢癢了是吧？”
我趕緊討饒，“小的不敢，求母上大人不計小人過，放小的一馬。”
王家仙哼了一聲，末了，正了正神色，十分正經地說：“小顧那人不錯，長得不錯，身材也挺好，如果合適，就處處吧。”
“……”
我聽得有點臉紅心跳，張了張嘴正要說點什么，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張臉。
沉默了一陣，再開口的時候，手心里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媽。”
“干嘛？”老太太警惕地看我一眼。
“你，你記得我高中那會兒吧？”
“高中怎么了？”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高中那會兒，你知道的，我喜歡過一個人。”
她挑挑眉，仿佛在說“那又怎么了”。過了好一會兒，見我不說話，仍然看著她，不由變了臉色，問：“你別告訴老娘，你到現在還喜歡他？”
是——如果這么回答，會不會被她抽死啊？
王家仙神色間頗為煩惱，揉了肉太陽穴，有點頭痛地說：“你確定……你那也叫喜歡？”
難道不是喜歡嗎？
那……什么才是喜歡？
大概是見我的神色有點迷茫，老太太頓了頓，又開口道：“我倒沒看出來，原來那時候你真喜歡人家？”
“全校都知道的事，是你自己不信啊。”
王家仙瞪了瞪眼，“瞧你那出息樣。人家要對你有意思，會不來找你，讓你干巴巴地等這么多年？”
我感覺自己當胸中了一箭。過了好一會兒，才氣若游絲地解釋：“當初若不是顧晨昏，我，我……”
她瞥我一眼，“行了，還和小顧扯上關系了？再說了，能拆散的，算是哪門子的緣分？”
“……”
她兀自道：“老娘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過了這么多年，即便是朱砂痣也變蚊子血了。人得往前看。”
我順著老太太的話點點頭。
只是我沒想到，向前看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當你終于鼓足勇氣向前看的時候，那個為你駐足許久的人或許已經被別人拱，額……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