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天之后,顧晨昏又成了我家里的常客。
我對此事已經見怪不怪了,懶得理他,由著他托了行李箱再次到家里來霸占客廳里的沙發。
心里其實還是不太明白顧晨昏的想法,這人在市中心明明有一套價值不菲的公寓,干什么非要來擠我這個沒有空調、一到夏天就跟蒸籠似的小房子呢?
說到這個。有一次閑聊的時候,我忽然想起公司內部盛傳的他和市場經理關系的猜測,無意間提了一句,顧晨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他的表情很不耐煩,看起來和孫堯的關系確實不太好,似乎連提起孫堯這個人就會分分鐘暴走。可就在我以為他會避而不談的時候,這人居然坦白了:孫堯真是他親姐夫。
我當時有點訝異。知道他不愿意多說,也就識趣沒再多問。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中旬,而我在信佳三個月的試用期也馬上要到頭了。
小昭因為趕在期限前開了一單大的,著實松了一大口氣,臉上的高興繃也繃不住。而同一期培訓的其他幾個同事也都或早或遲成功開單。
似乎除了我,每個人都對試用期即將結束感到很高興,只有我,盡管表面上裝得再云淡風輕,心里的感受究竟如何,不管是否騙得過別人,始終也騙不過自己。
我很恐慌。真的很恐慌。因為試用期間沒有成功開到一單,試用期一結束就意味著又要換新工作。
對于此事,顧晨昏好像比我還要焦急。每天下班后都主動拉著我留下來加班打電話。
我心里又是感動又是難過,情緒像過山車似的起起伏伏。
這個時候,才忽然覺得,顧晨昏除了臉長得帥,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優點。這些優點以往都被近距離接觸下那些暴露出來的缺點掩蓋住了,直到此時,拋開一切雜念才撥云見月般變得清晰起來。
拋開“賤”不談,顧晨昏真的很好。
某次加班到有點晚,被一個忘帶家門鑰匙去而復返的同事撞見,自此,我和他之間的八卦便更如五月的柳絮般漫天飛起來。
回想過去的三個月,我反到覺得沒什么顧忌的了,不管他們背后怎么傳我和他,總歸是快要離開這個短暫停留了一段時間的地方的人了,解釋不解釋好像也沒那么重要。而且,之前即便解釋過也沒見人相信。
時間過得再慢,試用期結束的那一天還是來了。
試用期頭天晚上我接到了人事部的電話,對方通知我第二天交接完東西,就可以離開了。
那天我起得很早,出門也早,最后卻是卡著點進了公司大門。我還是怕看到那種憐憫和同情的眼神。
中午下班后我沒去吃飯,等到同事都走光了,我去看了看公告欄,里面果然已經都貼出來了。
轉身的時候,小昭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眼眶紅紅的,小姑娘特別傻氣地扁著嘴跑過來抱住我,說:“程姐,你人這么好,我舍不得你。”
嗓子里有點堵。人好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保證一份永不下崗的工作,不能讓喜歡的人留在身邊。
我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說什么傻話呢,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離合是常有的事情。”
沒想到,肩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她竟然哭了。
我愣了兩秒,心道果然是個剛畢業出來的孩子,看待離別到底還不夠淡定。
揉了揉她的后腦勺,我將人輕輕推開。看見她臉上的熱淚,眼眶不由也有點發熱。
我吸了一口氣,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好了,別哭了。讓人看到,要笑話你了。”
小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用掌心蹭了蹭臉。
“你還沒吃飯吧?”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走,程姐請你。”
小昭木木地點點頭。
她跟著我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雙腿不動了。
“怎么了?”我看著她。
小姑娘剛哭過,臉上多少還帶點紅撲撲的氣色。她眼光往辦公區看了一眼,有點擔心地問我:“顧哥人呢?你就要走了,顧哥怎么到現在還沒來?”
“可能是家里忙,有事來不了了吧。”
我心里也有點奇怪。畢竟前幾天那人還像背后靈似的,隨時隨地都能從我背后冒出來,今天怎么反倒不見蹤影了?
小昭的表情有點憤怒,撇了撇嘴,說:“怎么能這樣啊。這時候,女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你看你又激動了不是。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況且,顧晨昏他有女朋友的。”
“可是,可是顧哥……”她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身后的腳步聲打斷了,回頭見是孫堯,有點驚慌失措地垂下了頭,喊了一聲“孫經理”。
孫堯點點頭,“你先下去吧。”
小姑娘看了看我,目光里擔心又膽怯,見我沖她眨了眨眼,才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孫堯看著我,目光溫和無害,他問我,“還沒去吃飯啊?”
我朝他笑了,“個人物品還沒收拾完。”
孫堯點點頭,“接下來打算做什么工作?”
我心里有點郁悶。心道難怪顧晨昏不喜歡這人。又假又古板,會不會聊天啊,專門踩人痛腳。
孫堯像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實在搞不懂這人為什么莫名其妙跑到我面前來扯一通莫名其妙的話。想了想,問他:“孫經理,有什么話你直說吧。”
那雙溫和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詫異。
他看著我,仍舊笑得有點假,“沒什么,不打擾你了。再見。”
簡直莫名其妙。
五一過后,公司中午的休息時間就從一個小時調整為一個半小時了。趁著眾人吃飯沒回來,我趕緊收拾好東西,乘著電梯下樓出了大廈。
只是,我沒想到,一路低落地回到家,會看到顧晨昏的臉。
當時我抱著一小箱子東西準備摸鑰匙。門忽然就從里面打開了,然后,像放慢鏡頭一樣,他的臉從門縫里一點一點露出來。
我很是震驚,脫口便問道:“你怎么在我家?”
這時候不是上班時間嗎,他不上班卻跑我這兒來干什么?還有,他臉上那個顯眼無比的五指山是怎么回事?
顧晨昏扁了扁嘴,語氣有點委屈,“我就想來看看你,不行嗎?”說著,伸手把我手里的紙箱子接了過去。
“哦。”
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又加了一句:“你……和人打架了?”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你被人打了?”,考慮到他的面子,我稍稍換了一個委婉的說法。
聞言,顧晨昏頭也沒回,渾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他臉上的印子看起來著實有點嚇人。
我跟著他進了屋子,關門的時候,又忍不住問他:“你沒事吧?臉還疼么?”
顧晨昏將紙箱子放茶幾上,在沙發坐下后,抬了眉眼來看我。
這賤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嘖了一聲:“本來不痛了。你這么一說,好像又有點。”
“……”
將我不吭聲,他哼了哼,問:“要不要幫爺冷敷一下?”就好像殺豬的看見買菜的,問要不要來一斤豬肉一樣。
想到此處,我不由笑出了聲。
顧晨昏眉頭一挑,有點炸毛地問:“你笑什么?”
我咳了一聲,“沒什么。”
他又哼了一聲,“趕緊的,給爺敷一敷。臉上火著呢。”
心里本來挺難過的。被他一攪和,居然暫時沒心思難過了。我去弄了些冰塊裝袋子里過來讓他自己冷敷。自己則抱著紙箱子回了臥室。
晚間沒什么事做,被他拉著連刷了兩場電影,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夜風吹在身上特別涼快。
顧晨昏說想吃宵夜,不由分說拉著我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說實話,我沒想到,顧晨昏會帶我去那樣的地方,畢竟這人全身上下都很嬌貴。我實在懷疑,吃到一半,他會不會就拉肚子。
顧晨昏完全沒理我懷疑的眼神。在店員的推薦下飛快點了些招牌小吃,然后豪氣地要了一打啤酒。
我一向不怎么沾酒,不止因為討厭酒精,還因為醉了后會發酒瘋。可我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夜里,配著小吃和夜風,啤酒的味道似乎也變得好了許多。
顧晨昏點的小吃大多都是符合我口味的,又辣又重口。大概是真餓,他吃的居然不少。
我有點詫異,沒想到他堅持了那么久,居然還能面不改色。
我幾乎一直在盯著他吃東西,閑著沒事,就一邊往玻璃杯里倒啤酒,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喝下了好幾瓶。后來……后來的事情有些微印象,不過記不太清楚了。
我隱約記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喊,喊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真是暢快啊,積壓的石頭好像都沒了。
后來好像是顧晨昏過來拉住了我,然后讓我趴他背上,被背著一顛一顛地回了家。
我趴在他身上醉得沒心沒肺。半夢半醒間又想起了一些多年前的事情。
而我和他大概都沒想到,這一晚過后,我們間的關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