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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多克往地區(qū)助理檢察官佩妮·金博家里打電話沒人接,他只好打到她位于市中心的辦公室。佩妮剛好有個午餐約會取消了,所以同意把多克排進去。他來到坦普爾窮人街[153]上一家很特別的餐館,里面的酒鬼們剛剛從貧民區(qū)后面空地上的鋪蓋卷里睡覺起來,正好趕上最高法院的法官們來此午餐小憩,更不消說還有一大幫西裝革履的律師,他們高聲談笑的動靜從玻璃墻上反彈回來,把蒸汽保溫桌后面堆得像金字塔一樣的小瓶(里面裝的是麝香葡萄酒和托考依葡萄酒,只要85美分一瓶)震得直響,很多時候甚至有倒下之虞。

正在此時,佩妮溜達了進來,一只手隨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和衣著光鮮的同事優(yōu)雅地攀談著。她戴著墨鏡,穿著聚酯面料的灰色職業(yè)套裝,下面還有條很短的裙子。

“關于這個烏爾夫曼-夏洛克案,”她張嘴就這樣對多克說,“你的某個前女友好像是其中的主犯?”他并不是要期待一個熱吻或別的什么——旁邊有同事在看著,他也不想(像人們說的那樣)壞了她的好事。她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然后坐下來注視著多克,毫無疑問這是法庭上的技術動作。

“我剛剛聽說她跑路了。”多克說。

“換句話說……你曾經和莎斯塔·菲·赫本華茲親密到什么程度?”

他一直以來總問自己這個問題,但卻沒有答案。“好多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他說,“或者很多個月前?她還有更大的魚要釣。是不是讓我傷心了?當然是。如果不是碰見你,寶貝,天知道這一切會變成怎樣?”

“確實,你那時挺慘的。不過拋開過去的事情不談,你和這個赫本華茲小姐在上周有沒有接觸過?”

“很奇怪你居然問這個。她在米奇·烏爾夫曼失蹤前好幾天曾找過我,告訴我說他太太和情夫正計劃把米奇拐騙到瘋人院里,然后把他的錢卷走。我當然希望你們的人或是警察正在調查此事。”

“依照你多年從事私家偵探的經驗,你能把這番話稱之為可靠的線索嗎?”

“我還知道更不靠譜的——哦,等等,莫非你們對這個情報不以為然?認為這個男友出了麻煩的嬉皮小妞只是腦子被毒品、性愛和搖滾全搞壞了——”

“多克,我從沒見你這么情緒化過。”

“那是因為通常我們關著燈。”

“噢,那好吧。當伯強生警督在犯罪現場逮到你的時候,你似乎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吧?”

“我答應過莎斯塔,我會先和你談,看看地區(qū)檢察院這邊有沒有人能幫忙。我一直給你打電話,從白天打到晚上,卻沒有回音。接下來就是烏爾夫曼失蹤,格倫·夏洛克被殺。”

“伯強生似乎認為你在這個案子里和其他人一樣可疑。”

“‘似乎——’你已經找比格福特談過我的事了?喔,哥們,永遠不要信任山下的妞,這是灘區(qū)最重要的生活法則。我們都算彼此信任過吧?假如事已至此,好吧,就像羅伊·歐比森[154]常說的那樣,”他夸張地亮出雙腕,“讓我們做個了斷吧——”

“多克,噓,別這樣。”她尷尬的時候顯得特別可愛,會有皺鼻子這樣的動作,但不會持續(xù)很久,“再說,你有沒有這么想過,也許你的確做了這事?也許你只是剛好忘記了,就像你經常忘記別的事情一樣。你現在這種特別的反應,莫非就是典型的間接認罪方式?”

“好吧,可是……我怎么可能忘記這種事?”

“因為大麻啊,天知道你還用什么別的玩意,多克。”

“喂,少來,我只是偶爾抽抽。”

“哦?平均一天多少根?”

“嗯……這個得查查記錄本……”

“聽著,伯強生負責這個案子,就這么回事。他會找?guī)装賯€你們這種人問話——”

“我們這種人?又操他媽從我家破窗而入,這就是你剛才說的意思。”

“根據警察的報告,你之前曾試圖加固房門。”

“你把我查了個底朝天?佩妮,你還是挺在乎我啊!”多克希望投去感激的目光,可這里到處是玻璃,等多克看到自己的模樣時,才發(fā)現那個眼神只不過是紅眼癮君子的凝視。

“我要去買三明治了。讓我給你帶點什么?火腿、羊肉,還是牛肉。”

“還是來份‘今日時蔬’吧。”

多克看著她去排隊。她現在究竟在和他玩什么地區(qū)助理檢察官的把戲呢?他希望自己能更加信任她,但生意場上是講不得寬容的。在洛杉磯那迷幻的六十年代,生活已經給了人們很多殘酷的教訓,告誡大家不要過于信任別人,而七十年代看上去也不會有多大起色。

佩妮對這個案子的內情,其實知道的要比她告訴多克的多。他已經見慣了那些法律人士的瞞騙伎倆——律師相互傳授經驗,還會參加周末在拉朋第的汽車旅館舉辦的研討會,議題就是如何訓練自己的圓滑——很抱歉地說,佩妮沒有理由會成為例外。

她回到座位上,手里拿著當日的蔬菜——一盤堆疊的清花椰菜。多克開始大口吃起來。

“好吃啊!那個辣椒油不錯——嘿,你和驗尸部門的人談過了嗎?也許你的朋友拉恭達見過格倫的驗尸報告?”

佩妮聳了聳肩。“拉恭達說那事‘非常敏感’。尸體已經火化了,除了這些,她什么都不愿意講。”她看著多克吃了一會,“那個,你在海灘那邊過得如何?”佩妮的笑容里缺乏真誠,這讓他知道該引起警覺了。“‘帥呆了’?‘很迷幻’?海灘寶貝們還和從前一樣體貼嗎?哦,對了,那次我撞見你和兩個空姐在一起,她們怎么樣了?”

“我告訴過你了,那是按摩浴缸。泵里的水柱打得太大了,那些比基尼不知怎么就弄掉了,這不是故意的——”

佩妮最近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揶揄這事,她指的是多克偶爾會在一起廝混的伙伴,兩個名聲不佳的空姐——盧爾德斯和蒙特拉。她們住在戈蒂塔一套氣派無比的單身公寓里,位于海濱大街,里面帶桑拿房和游泳池,池子中間有吧臺,還有抽不完的優(yōu)質大麻。這兩位女士以走私違禁商品聞名,據說現如今已經在離岸的銀行賬戶里存下了巨額財富。不過,在航班經停期間,只要暮色降臨,她們就會跑到洛杉磯的偏僻角落,在荒涼的公路上游蕩,借著冥冥天命的操縱,隨機找尋一些窮困潦倒的男人作樂。

“也許你很快就會看到她們。”佩妮目光閃躲。

“盧爾德斯和蒙特拉,”他盡可能輕柔地問,“她們是你們部門的嫌疑人?”

“不是她們可疑,而是她們最近一直有來往的伙伴。假如你們下次要搞和比基尼有關的活動時,當你聽她們單獨或者同時提庫奇和華金這兩個名字時,麻煩你在防水的東西上記個便條,然后告訴我,好嗎?”

“嘿,如果你想在法律行當之外找人約會,我當然可以給你安排。如果你真的很饑渴,那還有我呢。”

她已經在看表了。“我這周會非常忙,多克,所以除非這事有了什么重大進展,否則我希望你能諒解。”

他盡可能羅曼蒂克地對著她唱了幾段假聲部分的《這難道不好嗎》[155]。

她已經學會了將臉沖著一邊,同時眼睛沖著另一邊的技巧。這時她就這樣拿眼睛斜睨著多克,眼皮半張半合,擺出一副她知道會達到效果的微笑。“陪我走回辦公室吧?”

在司法大樓外面,佩妮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介意我去隔壁聯邦法院放點東西嗎?只要一會兒。”

剛走進大廳,他們就碰見了(多克覺得是“被包圍了”)兩個聯邦探員,他們穿著廉價西裝,一看就是沒怎么曬過太陽的。

“他們是我隔壁鄰居。特別探員弗拉特韋德和伯德萊恩——多克·斯波特羅。”

“說真的,我很崇拜你們這些人,每周日晚八點,我是一集不落的!”

“女廁所是往這邊過去,對嗎?”佩妮說,“我馬上就回。”

多克看著她離開。他知道她尿急時的步伐,這次不是。她不會很快回來的。他差不多用了一秒半的時間定了下神,只聽弗拉特韋德探員說道:“來吧,拉里,我們喝杯咖啡去。”他們客氣卻堅定地把他帶到電梯,多克想了想自己什么時候該吸大麻了。

上了樓,他們招呼多克進了一個小單間,里面鑲著尼克松和J·埃德加·胡佛的照片。黑色奢華的咖啡杯上印著“FBI”的金色徽章,但是咖啡的味道卻不怎么樣,看來他們的招待費沒花多少在這上面。

根據多克的判斷,這兩個聯邦探員似乎都是剛到城里的,甚至也許是徑直從我們國家的首都飛過來的。他以前已經見過幾個這種東部來的特派員。他們坐飛機到加州,往往得面對那些桀驁不馴的古怪當地人。他們要么在公務結束前都保持輕蔑的氣場,要么就會很快發(fā)現自己光著腳,被毒品搞得神志不清,把大麻煙放在旅行車里,完全去隨波逐流。這里似乎沒有居中的選擇。多克很自然地將這兩個人想象成了沖浪納粹[156],他們注定要像那些海灘題材電影的老套情節(jié)一樣,慘烈而滑稽地走向失敗。

伯德萊恩探員拿出一個文件夾,開始讀里面的內容。

“嘿,你那里有什么——”多克模仿羅納德·里根的樣子,友善地歪著頭窺看,“聯邦檔案?關于我的?喔,哥們!太棒了!”伯德萊恩探員突然合上文件夾,把它塞進文件柜另一堆檔案里。但在此之前,多克已經看到了一張他的模糊照片,是用長焦在停車場拍的,可能是托米漢堡店那里。他當時坐在自己車的引擎蓋上,拿著一個特大的奶酪漢堡,疑惑地檢查(實際上,是用手指撥開)那一層層的泡菜、超大的西紅柿切片、生菜、辣椒、洋蔥、奶酪等等配料,更不用說馬后炮式地想起那塊碎牛肉餅——如果對那個綽號“克利須那”[157]的煎烤廚師有了解,你就顯然知道多克在搞什么名堂。只要多付50美分,那個廚師會用蠟紙包份大麻,藏在漢堡里。事實上,該傳統(tǒng)很多年前始于康普頓,在六八年夏天,它在托米漢堡店里也時興起來。當時,多克參加了反對NBC計劃停播《星際迷航》的示威,在活動尾聲時突然感到極度饑餓。他加入到一群激憤的粉絲隊伍中,這些人戴著尖尖的橡皮耳朵,穿著飛船制服,(似乎)沿著比弗利大道行進到洛杉磯中心,拐過一個急彎,來到好萊塢高速和海港高速之間的某個地方。正是在這里,在比弗利和科羅納多的路口,他第一次看見了全宇宙的漢堡中心……

“那是什么?我剛才走神了。”

“你口水都流到桌子上了。你是不應該看到那份文件的。”

“我就想問問有沒有多洗幾張。我喜歡帶些照片出門,以防有人想要簽名照。”

“你也許知道,最近,”弗拉特韋德探員說,“我局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調查那些鼓吹仇恨的黑人國家主義團體去了。我們發(fā)現不久之前有個著名的黑人監(jiān)獄武裝分子找過你,他叫自己塔里克·卡里。我們當然會有所懷疑。”

“其實是時間先后的問題,”伯德萊恩探員裝模作樣地解釋道,“卡里造訪了你的辦公地點,第二天他的一個監(jiān)獄相識就被殺了,米奇·烏爾夫曼也失蹤了,而你則作為嫌疑人被捕。”

“我又被釋放了,別忘記這部分。你們找比格福特·伯強生談過?他有這個案子的全部卷宗,遠比我知道的信息多。你們會喜歡和他談話的,他是個聰明人。”

“伯強生警督和聯邦部門合作時缺乏耐心,這是眾所周知的,”正在翻看文件夾的伯德萊恩探員抬頭說道,“他的配合(如果他肯的話)可能會很有限。另一方面,你也許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譬如,卡胡娜航空公司這兩個雇員的情況你知道嗎?蒙特拉·黑伍德小姐和盧爾德斯·羅德里古茲小姐。”

佩妮也剛剛問到這兩個人。多么詭異的巧合。“好吧,這些年輕女士怎么會和你們打擊黑人國家主義的COINTELPRO[158]扯上干系?我希望不是剛好因為她們都是非盎格魯血統(tǒng)……”

“一般來說,”弗拉特韋德探員說,“我們才是提問的那一方。”

“當然,伙計們,不過難道我們不是同道中人嗎?”

“沒必要惡語中傷。”

“為什么你不告訴我們那天卡里先生拜訪你時說了些什么?”伯德萊恩探員建議。

“哦,因為他是客戶,所以那是保密交談,不能外泄。對不起。”

“如果這和烏爾夫曼的案子有關,我們恐怕不同意您這么做。”

“好吧,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假如你們部門真的只是把注意力放在黑豹黨,靠拉攏朗·卡尼加[159]那些人弄出點窩里斗之類的事情,那么為什么還會對米奇·烏爾夫曼感興趣?難道有人用聯邦的房屋資金玩‘大富翁’游戲嗎?不,這不可能,因為這里是洛杉磯,不可能出這種事。我在想,那又會是什么呢?”

“我們不能發(fā)表評論。”弗拉特韋德探員洋洋得意地說。多克希望自己故意這么胡問一氣能讓對方失去戒心。

“哦,等等,我知道了——只要過了二十四小時,這就正式算是綁架案了,好像本州法律這么規(guī)定的。所以你們肯定認為這是黑豹黨的行動——比方說,他們抓住米奇來做政治要挾,順便索要一筆不菲的贖金。”

此時,兩個聯邦探員緊張地對視了一下,好像不這么做還不行。這動作似乎說明,他們至少想過這種借口。

“好吧,真見鬼,我希望能幫上忙,可是那個卡里甚至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留給我,你們知道的吧,他們那種人是很沒責任感的。”多克站起身,把香煙按到他那杯FBI咖啡里弄熄,“告訴佩妮,她真是個好人,幫著安排了這次小聚會。噢,對了——我能坦白一下子嗎?”

“當然。”弗拉特韋德和伯德萊恩探員說道。

多克打起響指,自哼自唱著往門口走。他唱的是《帶我去月球》[160]的四段詞,差不多還算在調上。多克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局長[161]很害怕黑人的陰莖,當然了,我希望你們能在那些牢房里的事情[162]發(fā)生之前找到米奇。”

“他不合作。”伯德萊恩探員咕噥道。

“保持聯系,拉里,”弗拉特韋德探員喊道,“記住,作為COINTELPRO的線人,你每月最高能賺三百美元。”

“當然。代我向盧·艾斯凱恩[163]和幫派弟兄問好。”

坐電梯下去的一路上,多克擔心的人卻是佩妮。如果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好的討價籌碼只是把他出賣給聯邦政府的人,那么她肯定是跟某人惹了大麻煩。但麻煩有多大?惹了誰?他現在能看到的關聯,就是聯邦和本地警察都對盧爾德斯和蒙特拉這兩個空姐和她們的朋友庫奇和華金感興趣。是的,他最好去盡快調查一下這個線索。當然,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姑娘剛剛從夏威夷回來,可能在家里屯了些好貨呢。

而在此期間,人們在各地都看見了米奇。在卡爾弗市拉爾夫超市的肉制品區(qū),有人看到米奇偷菲力牛排,還是開派對用的那種包裝。在圣塔安妮塔,有人看到他和一個叫“矮矮”或“快快”的人正兒八經討論問題(還有的說,是同時和這兩個人)。在洛斯莫奇斯[164]的酒吧里,有人看見他一邊看《入侵者》(是以前的某一集,配音是西班牙語),一邊給自己寫緊急備忘錄。在從希斯羅到火奴魯魯的VIP機場休息室,有人看見他在喝一種用葡萄和谷物隨意混釀的酒,這種東西自從禁酒年代結束后就沒出現過了。在灣區(qū)的反戰(zhàn)集會上,有人看見他請求各種各樣的武裝執(zhí)法人員干掉自己,以結束他的痛苦。在約書亞樹保護區(qū)[165],有人看見他在嗑佩奧特仙人掌[166]。還有人看見他升上天空,迎著肉眼無法看到的暈環(huán),朝著一艘外星飛船飛去。諸如此類。多克開始整理這些目擊報告,希望自己將來不會忘記擱在哪了。

多克下午下了班,碰巧發(fā)現在停車場有個瘦高的金發(fā)女子,旁邊還有一個同樣眼熟的東方美妞。是的!這正是“少女星球”按摩店里的那兩個年輕女士!“嘿!珍德!班比!”兩個裸露香肩的姑娘轉過頭,緊張地瞥了他一下,然后奔跑著跳進一輛哈雷·歐爾[167]設計的某款“英帕拉”里,厲聲駛出了停車場,然后一溜煙沿著西帝國大道開沒了影。多克盡量不讓這事往心里去,他于是又回到辦公樓里找皮圖尼亞。她嗔怪地搖著頭,遞給他一份“少女星球”按摩院發(fā)的傳單,上面介紹的是特別節(jié)目“貓咪食客”。

“哦。這個我可以解釋——”

“黑暗而孤獨的工作,”皮圖尼亞喃喃道,“但是總得有人去做。多克,你是要這么去解釋嗎?”

在傳單的背面,用深粉色的腳趾甲油涂寫了幾行字:“聽說他們把你放了。有事需要見你。我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在圣佩德羅的亞洲風情俱樂部上班。祝好,珍德。另:小心金獠牙!!!”

嗯,事實上多克并不介意找那個珍德聊聊。當時在“少女星球”,在他“滑入無意識”(或許吉姆·莫里森[168]會這么說)之前,她是最后一個同他講話的人。多克想了解她究竟在這個“仙人跳”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而設局陷害他的,正是綁架米奇·烏爾夫曼并射殺格倫·夏洛克的那伙人。

于是,他直接去海灘那邊的房子里找盧爾德斯和蒙特拉,因為她們兩個是亞洲風情俱樂部的常客。結果,她們今晚正好要去那家海濱酒吧見她們現在的男友,也就是FBI的嫌疑人庫奇和華金。這樣一來,多克就有機會搞清楚為什么聯邦政府的人會對他們如此感興趣,不過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他沒可能去借著毒品的催情勁和她們玩三人行了——現在,就像法慈·多米諾[169]常說的那樣,“永無可能”,這也是他和這兩人通常的結束方式。

“我能跟著去嗎?”

蒙特拉懷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皮涼鞋無所謂,喇叭褲也能湊合,不過上身需要拾掇一下。看看這兒吧。”她帶他來到一個裝滿衣服的衣櫥前。在昏暗的光線下,多克隨手從里面抓了一件夏威夷襯衣,上面印著幾只按照迷幻色系搭配的鸚鵡(有些顏色只有在黑光下才能看得見,這些圖畫即使在以羽毛色調豐富而聞名的鸚鵡群里也很惹眼),還有罌粟花(只要吸上一大口,就會送你進入鼻吸毒品的美妙旅程)、管狀的綠地和閃著熒光的海浪。此外,畫上還有一輪黃黃的新月和幾個跳呼啦舞的大波妹。

“你也可以戴這些,”蒙特拉遞給他一串愛珠,這是從卡胡娜航空公司的大麻用品免稅店里買的,這個店只有在飛機進入國際領空時才開放,“不過你到時得還給我。”

“啊啊啊!”盧爾德斯這時在浴室里對著鏡子發(fā)出了尖叫,“圖片源自NASA!”[170]

“是這里光線的關系,”多克立刻指出,“你看上去挺美的,你們都很美,真的。”

的確如此。她們很快穿上了從香港希爾頓酒店的王朝沙龍買來的衣服,被多克左擁右抱著往小路走去。那邊有個車庫,只有一扇布滿灰塵的窗戶,透過斑駁的玻璃,可以看到鎖在里面的一輛櫻紅色“奧幫”老爺車。它有著幻夢般燃燒的色彩,搭配著栗色,車內裝飾則用的是胡桃木。車牌上寫著“LNM WOW”[171]。

他們沿著圣地亞哥和海港高速路飛馳,一路上興奮的空姐不停地向多克講庫奇和華金的優(yōu)點。若換了平時,他肯定早就聽睡著了,不過因為聯邦調查局對這些男孩很好奇,所以也激發(fā)了多克自己的興趣,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聽下去。這樣一來,多克也不用把注意力放到駕駛這輛奧幫的盧爾德斯身上,她那種自殺式的開車方式在他看來毫無必要。

收音機里放的是“帆板”樂隊的黃金老歌,搖滾樂評人曾指出“海灘男孩”受過這首歌的影響——

原以為我一定是幻覺,

等待在交通燈路口,她沖我喊道:“出發(fā)吧!”

我怎么可以拒絕一個開GTO[172]的

十八歲美眉?

我們一路向北,從多班加的交通燈開始,

輪胎久久地尖叫,熱得冒煙,

在我的福特野馬的引擎罩下,是

如夢一般運轉的427 Cammer發(fā)動機——

[過渡段]

一格又一格,在我們到達

里奧卡里洛[173]之前[管樂部分切入]

在墨古點[174]還不算結束——

只是一輛福特野馬,和可愛的GTO,

在海邊飛馳,

做摩托頭[175]們做的事。

出發(fā)時我本該加滿油,在圣地亞哥高速,

最后的十英里就已經開不動了,

后來我只看到她揮手說“再見”,露出

那種加州的熱情笑容——

(多克想聽那段樂器間奏,雖然管樂那部分有墨西哥街頭演奏的風格,給“里奧卡里洛”那句做了非常好聽的和弦,但是演奏次中音薩克斯的似乎不是科伊·哈林根,而是另一個單音或者雙音獨奏的專家。)

把車泊在道邊,心情萬分沮喪,

卻再次聽到那熟悉的沖壓引擎聲,

在前座上,在她旁邊,

正是裝在紅色锃亮的罐子里的高級汽油——

于是我們開心地返程,經過

里奧卡里洛[同樣的管樂進入],

一格又一格,一路開到馬力布,

只是一輛福特野馬,和可愛的GTO,

在海邊飛馳,

做摩托頭們做的事。

坐在前座的姑娘們上蹦下跳,尖叫著“太酷了!”和“還好嗎,姑娘!”等等。

“庫奇和華金,他們實在是太像個婊子了。”蒙特拉神志不清地說道。

“的確如此!”

“這個嘛,其實我說的是庫奇,我不能這樣說華金,對吧?”

“怎么回事,蒙特拉?”

“噢噢,就比如說你和一個家伙上床,那人身上卻刺著別人的名字。這算怎么回事嘛。”

“沒問題啊,除非你在床上就是想讀點東西。”盧爾德斯嘟嚕說。

“女士們,女士們!”多克假裝把她們兩個推開,就像姆歐[176]一樣喊道,“散開!”

據多克的了解,庫奇和華金是兩個剛從越南回來的退伍步兵。他們終于回到了這個世界,但卻似乎還有重要使命在身。在離開越南之前,他們聽說了一個瘋狂的計劃,據說有人要把一些裝有美國貨幣的集裝箱轉運到香港。如果在境內走私美元被抓,通常會坐很久的牢。但這些錢現在是在國際水域,根據他們認識的各種狗屎藝術家的說法,情況就肯定會有所不同。

他們出現在盧爾德斯和蒙特拉飛往啟德機場[177]的航班上,腦袋早被達爾豐[178]、安非他命、陸軍消費合作社賣的啤酒、越南大麻和機場咖啡搞得頭暈目眩,完全沒法像正常人那樣在飛機上扯閑篇。所以,按照女士們的說法,系緊安全帶的信號燈剛滅,盧爾德斯和華金、蒙特拉和庫奇就分別跑到緊挨著的廁所里,把對方干得不亦樂乎。姑娘們在香港經停時,他們還繼續(xù)在一起鬼混,只是裝鈔票的集裝箱越來越難找,當然他們也不太信這碼事了。不過,只要在娛樂間隙,庫奇和華金還是會有一搭無一搭地找找它們。

亞洲風情俱樂部在圣佩德羅,位于終端島的對面,能看見文森特·托馬斯大橋的部分景色。在夜里,這里似乎被一種比陰影更深的東西所遮蓋,或從某種意義上,它也是一種保護——這是對匯聚點的具象表達,因為很多來自環(huán)太平洋各地的人都希望在此進行秘密交易。

如果換了其他類型的酒吧,吧臺后面的玻璃器皿也許顯得太晃眼了。但在這里,它們有一種模糊冷峻的閃爍效果,就像是廉價黑白電視機上的畫面一般。女服務員穿著黑色絲綢旗袍,上面印著紅色的熱帶花朵。她們穿著高跟鞋四處游走,手上拿著細高杯子裝的飲料,上面點綴著蘭花和芒果薄片,還有淺綠色塑料做的竹形吸管。桌邊的顧客時而彼此靠近,時而分開,節(jié)奏緩慢,就像是水底的植物。熟客們先喝溫過的日本清酒,然后再來加冰的香檳酒。空氣里滿是濃濃的煙味,有的來自鴉片煙管和大麻水煙槍,有的來自丁香卷煙和馬來西亞雪茄,還有勒戒系統(tǒng)推薦的Kool。在各個幽暗角落,那些代表了意識聚焦點的小小燃點忽明忽暗,如脈搏一樣。為了滿足那些想念澳門和費利西坦大街歡樂往事的懷舊客,樓下專設了通宵達旦的番攤[179],還有麻將和推牌九,都藏身于珠簾后面的各種小間里。

“現在,多克兄弟,”當他們溜進一個涂著虎皮色油漆(就是那種指甲油的紫色加上深褐色)的小單間時,蒙特拉警告他說,“記住,是我和盧爾德斯埋單,你今晚只能喝點東西,別給我整那個小雨傘[180]。”想到和她們在收入等方面的差距,多克對此完全沒異議。

駐場樂隊正要加快速度,演唱歡快版的“門”樂隊的那首《人們是奇怪的(當你是過客時)》,這時庫奇和華金出現了。他們夸張地戴著寬檐巴拿馬帽和山寨的名牌墨鏡,穿著從香港九龍凱撒宮買來的白色便裝西服,踩著舞步進來,每一拍走一步,每步都要晃晃食指[181],然后往酒吧里還無甚反應的地方挪去。“華金!庫奇!”姑娘們叫道,“哦,哇!太棒了!看上去很酷啊!”都是些諸如此類的話。雖然很少有人能夠日子美妙到不需要這種公開場合的夸贊,但多克還是看見華金和庫奇互視了一下,仿佛在想:見鬼,哥們,我真懷疑他究竟是怎么辦到的。

“我們可能過會就得走,mes cherries[182]。”庫奇低沉地說道。他把一只手埋在蒙特拉的埃弗羅頭里,然后開始進行綿長的親吻。

“不是故意的,”華金補充說,“就是臨時通知要出差。”他把盧爾德斯更熱切地摟在懷里。這時傳來了一段著名的低音部演奏,打斷了華金的話。那些樂隊的人都藏身在幾株種在室內的棕櫚樹后面。

“好的!”蒙特拉抓住庫奇的領帶(上面是太平洋環(huán)礁湖的華麗圖案,用的是迷幻配色),“彎下來!”

兩秒鐘后華金消失在桌子下。“這是搞什么啊?”盧爾德斯不動聲色地問。

“從越南那里染上的心理毛病,”庫奇踩著舞步走開,“每次有人說這話,他就會趴下。”

“沒事的,哥們!”華金喊道。他上戰(zhàn)場就是為了賺點錢,如果到了著陸點,有人拿著火箭彈沖他屁股開火,他是肯定不會去的。“我喜歡在下面——你不介意的,對吧,mi amor[183]?”

“我猜自己也許可以把你當成一個很矮的約會對象?”她彎著手臂,露出燦爛的微笑,而華金那方也許就沒這么高興了。

一個嬌小玲瓏的亞裔尋歡客沖多克走了過來。她穿著夜總會的制服,近處一瞅,似乎是珍德。“有幾個先生,”她低聲說,“很急切地想見這些男孩,甚至各拿二十美金的票子,到處塞錢找人幫忙。”

華金從桌布下伸出了腦袋。“他們在哪?我們會把別人指給他們看,然后就能賺二十美金了。”

“是四十。”盧爾德斯糾正說。

“這種計劃一般情況下還算靠譜,”蒙特拉說,她和庫奇跳完舞回來了,“只是,這里所有人都認識你們兩個,而且剛剛說到的家伙現在來了。”

“哦,該死,是金發(fā)-桑[184],”庫奇說,“他看上去對我很生氣嗎?我想他肯定生氣了。”

“沒有,”華金說,“他不生氣,但是我不確定他的搭檔怎樣。”

金發(fā)-桑戴著金色的男士假發(fā),這種玩意在南帕薩迪納連一個abuelita[185]都糊弄不過去。他穿著黑色的商務西裝,有點像黑手黨的那種款式……此人聲音洪亮,目光犀利,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廉價的日本香煙。陪金發(fā)-桑來的是個日本混混,名字叫巖男,他總喜歡無緣無故地發(fā)飆,這大大影響了他這種高段位打手的精神純潔度。巖男的眼睛總是來回掃視,臉上露著褶皺,因為他此時正在考慮要把誰作為自己的首要目標。

多克很不喜歡看見別人那么糾結。而且,庫奇和華金越是和金發(fā)-桑聊得起勁,他們就越不注意盧爾德斯和蒙特拉,這反而讓女士們愈發(fā)抓狂,也越容易被那些巨大的情感災難所打擊,在這方面她們的口味是很相近的。這些都不是什么好兆頭。

這時珍德又剛好走了過來。“開始就想著會是你,”多克說,“雖然我們沒有對上眼。我收到了留在辦公室的便條,不過你為什么要那樣逃走?我們其實可以出去見個面,抽根煙什么的……”

“有幾個討厭的家伙在一輛‘梭魚’[186]里,從好萊塢一路跟蹤我們。他們可能是任何人,所以我們不想給你帶來更多的麻煩。我們假裝自己是來執(zhí)行B-12轟炸任務的,我猜這讓我們動作很快。看到你的時候精神特別緊張,所以立刻就閃了。”

“你最好不要在那里為了什么新加坡司令[187]討價還價,”蒙特拉建議道,“別給我整那些玩意。”

“她是一個老同學。我們在一起懷念班級舞會和幾何課呢。蒙特拉,別不高興嘛。”

“那是什么學校?蒂哈查皮[188]嗎?”

“噢噢噢。”盧爾德斯說道。女孩們有點不耐煩了,即使是烈酒也沒有讓她們心情好起來。

“外面見。”珍德低語道,然后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停車場幾乎一點光都沒有,這也許是故意為之,用來營造那種詭譎浪漫的東方氛圍。不過這里看上去也像是案發(fā)現場,靜候著下一起罪案的發(fā)生。多克注意到這里有一輛56年產的“火航”[189]敞篷車,它在重重地喘著氣,仿佛一路上都是在飆車,收集了一堆紅條子[190]。多克想著要去偷偷地把引擎蓋揭開,瞅眼里面的HEMI發(fā)動機。這時,珍德出現了。

“我不能在這里久留。我們是在金獠牙的地盤。女孩子家犯不著招惹那些家伙。”

“是你在便條上提醒我應該小心的那個金獠牙嗎?這是什么東西,樂隊嗎?”

“你想得美。”她做了一個封嘴的手勢。

“你只是提醒我要小心,然后就什么也不能說了嗎?”

“對。我其實只想說抱歉。我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很愧疚……”

“這是……指的啥事?”

“我不是告密的!”她喊道,“警察說假如我們在那兒穩(wěn)住你,他們就會撤銷對我們的指控。他們說知道你會在那兒,所以這不算什么傷害。我當時肯定是嚇壞了,真的,拉里,我現在非常抱歉!”

“叫我多克。沒事的,珍德,他們還是得把我放了,現在只是到處跟蹤我。接著。”他找出來一包煙,放到手上拍了拍,遞給她。她拿了一支,然后他們把煙點上。

“那個警察,”她說。

“你肯定說的是比格福特。”

“就是那個長得像擰巴的塑料紙的人。”

“他有沒有去過你們的按摩院?”

“偶爾會來看看,但不是警察的那種光顧方式。他不像是在期待免費贈品什么的——假如這個家伙收了錢,那很可能是和烏爾夫曼有什么私下交易。”

“那么——你別見怪啊——是比格福特他本人把我送上‘夢鄉(xiāng)快車’,還是派別人下的手?”

她聳了聳肩。“沒注意。那幫壞蛋沖進來時,班比和我都嚇壞了。我們沒留在那里。”

“那些監(jiān)獄里出來的納粹分子哪去了?他們不是應該保護米奇的嗎?”

“他們前一分鐘還在那里,下一分鐘就沒影了。太糟糕了。有段時間我們店是他們該死的陸軍消費合作社,我們甚至到了能分出他們誰是誰的程度。”

“他們都消失了?在表演開始之前還是之后?”

“之前。好像人們事先知道會有突襲行動。他們都溜掉了,除了那個格倫,他是唯一一個……”她停頓了下來,似乎在盡力回憶要表述的字眼,“留下的。”她把香煙丟到柏油路上,然后用鞋尖把它踩熄,“聽著——有人想和你談談。”

“你是說我現在應該立刻離開這里?”

“不是,他覺得你們能相互幫忙。他是新面孔。我甚至不確定他叫什么,但是我知道他惹了麻煩。”她回夜總會去了。

熟悉的霧靄籠罩在這片海濱地區(qū),另一個身影這時從海霧中走了出來。多克并不是容易開溜的人,但他此刻有點后悔在那里等。他從后普給的寶麗來照片中認出了此人。他正是科伊·哈林根,剛從另一個世界歸來。在那個地方,死亡及其副作用已經摧毀了這個次中音薩克斯手在吸毒致死前的時尚感。他此時穿著油漆工的工作服,里面是五十年代那種粉紅色老式襯衣,還打著條窄窄的黑色針織領帶,穿著雙破舊的尖頭牛仔靴。“你好,科伊。”

“我本來要去你辦公室的,哥們。不過我想那里可能人多眼雜。”多克需要一個助聽器啥的,因為一方面海港上有各種汽笛號角聲的干擾,一方面科伊的聲音已經要漸漸變成吸毒者無聲的呢喃了。

“這兒對你來說足夠安全嗎?”多克說。

“讓我們把這點上,假裝是出來抽煙的。”

亞洲印第卡[191],濃香型。多克對這煙勁有所準備,本以為會被搞得虎軀一震,誰知道居然讓他感到一種持久的清醒。煙頭的燃點在霧氣中有點模糊,顏色在橘黃和深紅之間變來變去。

“我應該是個死人。”科伊說。

“也有謠言說你沒死。”

“這不是什么大新聞。死亡是我工作形象的一部分。就像我做的事情一樣。”

“你在這家夜總會上班嗎?”

“不知道。也許吧。我是在這里領薪水的。”

“你住在哪里?”

“托潘加峽谷的一棟房子里。是我以前加入的一支樂隊,叫帆板。但是沒人知道我在那里。”

“他們怎么可能認不出你?”

“甚至當我活著時,他們也不認識我。‘吹薩克斯的,’基本上就是這么叫我——隊里的人。況且這些年來人員變動也很大。我加入的這個帆板樂隊很多人已經出去自組樂隊了。只有一兩個老隊員還沒走,他們都是那種毒癮很重的人,記性很差,或許這也是好事。”

“據說你抽了一些不該抽的白粉,所以倒了霉。你還整那個嗎?”

“不,上帝。不,我這些日子戒掉了。我住的地方靠近——”科伊沉默了很久,注視著多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想知道多克可能還知道什么,“事實上,我很希望你能——”

“沒事,”多克說,“我聽你聽得不太清楚。我怎么能談那些聽不見的東西?”

“當然。我希望你幫我查點事情。”多克覺得自己捕捉到了科伊聲音里的一絲怪異……不完全是責備,但也讓多克感到某種更大的不公正。

多克凝視著科伊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臉龐,他的胡須上凝結著霧珠,在亞洲風情俱樂部的燈光下閃耀著光芒,一百萬個小小的暈環(huán)映射出光譜里的所有顏色。多克知道,不管這里究竟是誰幫誰,科伊也需要別人先主動一下。“對不起,哥們。我能怎么幫你呢?”

“不是什么累活。只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探望幾個人。一個女的,還有個小女孩。看看她們是不是還好。就這么多。但不要把我扯進去。”

“她們住在哪里?”

“托蘭斯。”他遞過去一張紙片,上面是后普和阿米希斯特的街道地址。

“對我來說開車過去很簡單,也許都不用收你的汽油錢。”

“你不用進去和她們談話,只要看看她們是不是還住在那里,看看車道上停著什么,四周有什么動靜,注意有沒有執(zhí)法部門的人,任何你覺得有趣的細節(jié)。”

“這活我接了。”

“我不能很快付錢。”

“你能給的時候再說。任何時候。除非你也相信信息就是金錢……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記住,除非我真的不知道,或者說了就送命。想問什么吧,哥們?”

“聽說過金獠牙嗎?”

“當然。”他有猶豫嗎?多久算是太久?“是艘船。”

“太有趣了吧。”多克像加州人一樣,用唱而不是說來表達這件事的無趣。我們怎么連艘船都要提防?

“說真的。這是艘挺大的縱帆船。我想有人提過。把東西運進美國,再把東西倒騰出去。不過沒人愿意講運的是啥。今晚那個帶著打手來的金發(fā)日本男人,他不是在和你朋友聊著嗎?他也許知道。”

“因為?”

科伊沒有回答,而是陰郁地沖著多克的背后揚了揚下巴。科伊的目光穿過停車場,沿著主街和外港望向遠方。多克轉過身,覺得自己看到了某個白色的東西從那兒移出來。但是這霧氣讓一切都具有欺騙性。等到他走到街上時,根本什么都沒有。“那就是。”科伊說。

“你怎么知道?”

“我看見它駛進來的,差不多和我今晚同時到的。”

“我不知道我看見了什么。”

“我也是。事實上,我根本不想知道。”

回到夜總會時,多克發(fā)現燈光似乎變成了紫外線模式,因為他襯衣上的鸚鵡已經開始躁動拍打,發(fā)出叫聲,甚至可能在說話。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吸了大麻的緣故。在此期間,盧爾德斯和蒙特拉已經完全儀態(tài)盡失,她們正和兩個當地黑幫情婦扭打著,就像是雙人摔跤。一直保持低調的服務生們在人群中移開了幾張桌子,為她們打斗騰出地方,而顧客則圍在旁邊叫好。她們的衣服被扯碎了,發(fā)型弄亂了,皮膚也露了出來,還有很多被擒住的部位在廝打中時而裸露,時而隱藏,這些性意味正是女子摔跤的魅力所在。庫奇和華金仍然在和金發(fā)-桑相談甚歡。保鏢巖男正忙著看女生。多克往近湊了一下,正好能聽到他們說話。

“我剛剛通過衛(wèi)星跟合伙人開了個會,”金發(fā)-桑說道,“最高報價是每單位三個點。”

“也許我應該重新回去入伍,”華金咕噥道,“我從那里賺到的獎金也比這里多得多。”

“他是在感情用事。”庫奇說,“我們同意了。”

“要接你接,伙計,我是不會接的。”

“我不用提醒你吧,”金發(fā)-桑邪惡而得意地說,“這可是金獠牙。”

“我們最好不要和金獠牙結下梁子。”庫奇附和道。

“Caaa-rajo!”[192]華金氣急敗壞地喊道,“那些小妞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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