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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在米奇·烏爾夫曼和妻子的傳奇故事中,莎斯塔曾經提到過一個和瘋人院有關的陰謀。多克想,也許他應該去找找斯隆·烏爾夫曼夫人,故意提起這事,借機看看這個報刊社會版的超級明星會如何反應。假如米奇現在的確被強行關在某個私人精神病院里,那么多克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去查出是哪家。他打了莎斯塔給的那個號碼,結果這個小女人自己接了電話。

“我知道現在找您談事情比較不合時宜,烏爾夫曼夫人,但不巧的是,我現在需要趕時間。”

“不會又是債權人來查賬吧?已經有太多這樣的了。我讓他們去找我們的律師,你有他的電話嗎?”在多克看來,說話的聲音像是某個英國煙鬼,在低音音域上,有種說不清的頹廢感。

“事實上,我們公司欠您丈夫一些錢。因為我們談的這筆數目差不多有五六十萬,所以我們覺得應該讓您知道此事。”他等了一會,默唱了半小節的《了不起的偽裝者》[131],“烏爾夫曼夫人?”

“我中午那會兒可能有幾分鐘的空閑時間,”她說,“你說你是代表誰來著?”

“認知模式重組和檢查現代研究所,”多克說,“縮寫就是MICRO。我們是一家私人診所,在哈仙達崗[132]那邊,專門從事受壓人格的修復工作。”

“一般情況下,我會審核米奇所有大額的支付記錄。我得承認的是——是叫斯波特羅先生吧——我不知道他和你們可能進行過什么交易。”

多克開始流鼻涕了,這是個明確的信號,說明他有所發現。“也許吧,鑒于這筆錢數額挺大,可能通過你們的律師談會更容易些……”

她花了1/10秒來計算自己能夠撈到多少油水,就像鯊魚在想一口能把沖浪板咬掉多少。“不必不必,斯波特羅先生。可能就是你的聲音……不過你也可以認為我只是出于工作方面的好奇。”

多克曾經在辦公室單獨隔出來一個清潔間,里面收藏了很多用于喬裝改扮的道具。他決定今天穿一件雙排扣的天鵝絨西裝,是“蔡德勒&蔡德勒”的牌子,還找到一個短假發剛好配這套西裝。他原本想貼個假胡子,后來還是覺得越簡單越好——他把涼鞋換成一雙標準款的平底便鞋,打的領帶比現在時髦的樣式更窄,更單調,希望烏爾夫曼夫人能夠將他當成可憐的老土包子。他看著鏡子,自我感覺良好。太酷了。他本想抽一根來著,但還是抵擋住了沖動。

在街上的一家沖印店,他那個習慣處理緊急訂單的朋友杰克給他趕制了兩三張名片,上面印著“MICRO——重組南部大腦,始于1966年。拉里·斯波特羅,持證合伙人。”這么說當然也沒錯,如果這個證指的是加州駕照的話。

在海岸高速公路行駛到距離烏爾夫曼家一半的路程時,帕薩迪納市的KRLA電臺播了一首“伯恩佐狗”[133]樂隊翻唱的《砰砰》,多克于是把帶震顫效果的收音機[134]音量調到最大。當他開到山上時,收聽效果開始變差,于是他減慢速度,但最后還是什么信號都沒了。不久,他來到圣莫尼卡山一條陽光燦爛的大街,停在一棟房子附近。這個建筑物圍著很高的灰墁墻,上面有些奇怪的攀援植物的花朵,就像火紅的小瀑布。多克感覺到有人在從樓上那個教會風格的陽臺往下看自己。是警方的人。毫無疑問是狙擊手,可究竟是聯邦政府派的,還是當地的人呢?

一個長得還不賴的年輕墨西哥女人出來開了門,她穿著牛仔褲和一件舊的南加州T恤,她用來打量多克的那雙眼睛化了很濃的妝。“她和那些警察在游泳池那呢。上樓來吧。”

這個房子的樓層是反式設計,一樓是臥室,樓上是廚房(可能不止一間),還有各種娛樂休閑區。家里本應該到處是警察的,可恰恰相反,那些從事“保衛&服務”[135]的男生只是在后院游泳池旁的小房間建了個指揮室,仿佛是想在聯邦大老板駕到之前趕緊搞點樂子爽爽。遠處的水花飛濺聲、收音機里的搖滾樂聲、正餐間的吃東西聲不絕于耳。這綁架案還真有趣呢。

斯隆·烏爾夫曼從游泳池邊踱步過來,就像是在為將來的寡婦形象試鏡。她穿著黑色高跟涼鞋,戴著黑色紗巾遮面,身上的黑色比基尼尺碼很小,用的布料和紗巾一樣。確切地說,她并不是一支英格蘭玫瑰,可能更像是英格蘭水仙。她皮膚非常蒼白,有著金色的頭發和細長的身材,很像弱不禁風的樣子。和所有人一樣,她眼睛上的妝化得很濃。迷你比基尼就是專為她這樣的年輕女人發明的。

她帶著他走過一間光線陰暗的內室,里面鋪滿了灰褐色的地毯,還有很多絨面革的裝潢和柚木家具,這些東西似乎遠遠地一直延伸到帕薩迪納。在這一路上,多克了解到原來她是在倫敦經濟學院拿的學位,最近開始學密宗瑜伽。她和米奇·烏爾夫曼最初是在拉斯維加斯認識的。她揮手指了一下墻上的畫,那看上去就像是某個夜總會大廳里掛的八乘十寸光面照片的放大版。“哦天啊,”多克說,“那是你,對嗎?”

斯隆做出那種半皺眉、半冷笑的表情,多克發現那些演藝界沒名氣或者過氣的都愛這么干,她們是想借此來表達某種謙虛。“我可怕的年輕時代。我是臭名昭著的拉斯維加斯秀場上的女孩,在賭場上班。那時只要上了臺,在那種燈光下,那種睫毛,那種化妝,我們每個人其實都看起來差不多。但是邁克爾說,他在我一走出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我。他對這些事情很有慧眼識珠的天賦,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之后我成了他眼里唯一的女人。是不是挺羅曼蒂克的?肯定沒想到吧?——我們還沒緩過神來,就跑到那個西部小教堂[136]里,然后我手指上就多了這個,”她炫了一下那個欖尖形切工的特大鉆石,用克拉算的話,這東西應該是在兩位數。

她已經把這個故事講了好幾百遍,但這沒關系。“很漂亮的鉆,”多克說。

她就像一個達到目的的女演員,走到遠處一幅米奇·烏爾夫曼的肖像下面。畫中人物眺望著遠方,仿佛在掃視洛杉磯盆地最遠端的地平線,看看哪里還有可以蓋房子的地皮。她轉過來對著多克,和藹地微笑道:“我們到了。”

多克注意到在肖像畫的上面有個仿石雕檐壁,上面寫著:一旦你下了第一筆賭注,就沒有人可以阻止你。——羅伯特·摩西[137]

“一個偉大的美國人,邁克爾的靈感之源,”斯隆說,“這一直是他的座右銘。”

“我還以為是范·赫爾辛醫生[138]說的這話呢。”

她找到一個很討巧的光線聚焦點,并停在那里,使自己看上去就像那個大攝影棚時代的某個簽約明星,正要沖著某個身價稍遜的男演員作動情的表白。多克盡量不動聲色地觀察光源,但她還是注意到了他眼里的閃爍。

“你喜歡這燈光嗎?是吉米·王·豪[139]很多年前為我們設計的。”

“《身體與靈魂》中的那個攝影師嗎?當然還有《他們讓我成為罪犯》、《命運如灰》和《周六的孩子》——”

“那些嘛,”斯隆嘲笑道,“都是約翰·加菲爾德[140]的電影。”

“哦,是嗎?”

“吉米的確還拍過其他男演員。”

“我知道他拍過……哦,那個《走出霧靄》也是,里面約翰·加菲爾德是一個很壞的幫派分子——”

“事實上,我之所以覺得那部電影值得紀念,是因為吉米給艾達·盧皮諾[141]布光的方式很巧妙。現在想想,這可能和我買這套房子頗有關系。吉米當然很喜歡獨特的燈光,譬如那些冠軍拳擊手的汗水、鉻黃、珠寶、衣服上的亮片等……但是他的作品里也有很多精神上的東西——你看看艾達·盧皮諾在特寫鏡頭里的樣子——那雙眼睛!——沒有那種硬緣的燈光反射,而是一種熾熱,一種純凈,幾乎就像是由內而外產生的——……對不起,這不過是我的個人看法。”

“該死!這就是那個艾達·盧皮諾,每次一提到她的名字,我就會激動。請您別介意我說臟話。”

“多奇怪啊,我就不記得自己對約翰·加菲爾德有過同樣的感覺……我一點鐘約好了去參加冥思會,我們就喝點東西吧,當然得快點喝才行。要不你和我說說,你到這里有何貴干?盧茲!”

給他開門的那個年輕女士從一片頗具藝術造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太太?”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盧茲,準備一下中午的點心吧。斯波特羅先生,我很希望瑪格麗塔酒[142]能讓您滿意——不過考慮到您電影方面的偏好,可能來點啤酒和威士忌會更對您胃口?”

“謝謝您,烏爾夫曼太太。龍舌蘭就可以——您沒說用大麻歡迎我,這已經讓我很寬心了!我永遠都搞不懂那幫嬉皮士看中了這東西里的什么!順便問句,您介意我抽一根普通香煙嗎?”

她優雅地點了下頭。多克掏出一盒金邊臣[143]薄荷煙,他特意記著帶這種煙,而不是Kool煙,因為考慮到這里社會階層更高。他遞給她一根,兩人都把煙點上。游泳池那邊傳來了警察的嬉鬧聲,至于這個池子的大小他只能憑想象了。

“我盡量長話短說,然后你可以去招呼其他客人。你丈夫曾計劃給我們捐建一所新的附屬樓,作為我們擴建計劃的一部分。在他離奇失蹤前不久,他給我們打了一筆先期款。但是現在他完全下落不明,我們留著這筆錢也不合適,所以還是希望把錢退給你們,最好是這個季度結束前。假如——當然我們都希望如此了——烏爾夫曼先生行蹤有了下落,我們還能重新開始這個項目。”

她斜著眼睛,但又搖了一下頭。“我不是很確定……我們最近倒是捐建了另一個項目,我想是在奧哈伊[144]……你們是他們的附屬機構或者……”

“也許是我們的姊妹療養院之一吧,有個項目已經搞了很多年了……”

她走到墻角的一張小古董桌旁,彎下腰,對著多克撅起她那絕對誘人的屁股。她在不同格屜里翻了半天,最后找出另一張她的宣傳照。這是動工典禮的照片,斯隆坐在操作臺前,它能控制前端裝料的反向鏟土機。在鏟斗里能看見一張放大版的支票,保齡球錦標賽的獲勝方往往就拿著這種東西。一位穿著醫生制服的名流正笑容可掬地假裝看著支票上的金額,那上面可是有好多個零,不過他其實是在盯著斯隆時髦的超短裙。她戴著墨鏡,仿佛不想被人認出來,臉上擺出一副對這里的不屑表情。她后面的條幅寫著日期和機構名稱,不過它們都在相片焦點以外,多克只能有個模糊的印象,知道那是個很長的外語單詞。他擔心如果問這家醫院的名字會不會惹得斯隆起疑心。這時候盧茲回來了,端著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大壺瑪格麗塔酒,還有一些放著冰塊的玻璃杯。這種杯子形狀怪異,唯一的用途就是讓用人必須借助專門定制的昂貴器皿刷才能弄干凈。

“謝謝你,盧茲。可以由我斟酒嗎?”她拿起酒瓶,開始倒酒,多克發現托盤上還多出一個杯子。所以當他注意到墻角那臺大電視的屏幕上映照出一個身材健碩的金發男子時,也不是很意外。這個人從樓梯上靜靜地走下來,穿過地毯朝他們走過來,就像功夫電影里的刺客。

多克站起來打量了一下,說了句“你好”。很快他注意到,在這里進行任何長久的目光接觸都得事后去看按摩醫生,因為脖子實在受不了,這個大個子起碼要比多克的海拔高出三英尺。

“這個是里格斯·沃布林,”斯隆說,“我的靈修導師。”多克實際上沒看見他們“交換眼神”(按照弗蘭克[145]的說法),但是假如說嗑藥致幻有什么好處的話,那就是能幫你收聽到一些神秘的未知頻率。毫無疑問,這兩人的確會時不時地坐下來,各自的冥思毯靠在一起,假裝在排除雜念。不過這是做給周圍人看的——盧茲、警察、他自己。但是,多克愿意拿一盎司夏威夷無籽大麻,再押上一包Zig-Zag[146]來打賭,斯隆和老里格斯肯定經常干那種事,這個人也一定是莎斯塔提到的那個情夫。

斯隆給里格斯倒了一杯,然后將酒瓶沖著多克的方向斜了一下,問他要不要再來點。

“謝謝,我還得回辦公室呢。或許你能告訴我們該把退款送到哪里,以及你希望以什么樣的方式。”

“小額紙鈔!”里格斯低沉而友善地說,“不要連號的!”

“里格斯,里格斯,”斯隆聽上去沒有一個丈夫可能被綁架的女人應有的那種陰郁,“你總是開這種不著油鹽的玩笑……也許你們公司哪個主管可以把米奇送的支票背書一下,把錢轉到他的某個銀行賬戶?”

“當然。請把賬號告訴我們,發郵件的話也可以。”

“那我去一下辦公室吧。”

里格斯已經霸占了那瓶瑪格麗塔,正對著酒瓶喝,干脆都懶得把酒倒進杯子了。他突然毫無預兆地脫口而出:“我進入宙母了。”

“您說什么?”

“我是個承包商,負責設計和建造宙母。這個詞是‘環帶多面體圓頂’[147]的縮寫。這是自巴克·福勒[148]以來建筑結構設計上的最偉大進步。讓我畫給你看。”他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本工程繪圖紙,然后開始在上面勾勒起來,用一些數字和可能是希臘文的符號。很快,他開始談起“矢量空間”和“對稱組”。多克確信他腦子開始排斥這一切,盡管那些圖看上去有點嬉皮風格……

“宙母能創造出偉大的冥想空間,”里格斯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有的人走進宙母里,結果出來的時候就變得不同了,有的人干脆就消失在里面。宙母就像是穿越到別處的入口,尤其當它們位于沙漠時。我去年大部分時間就呆在那里。”

哦,原來如此。“你為米奇·烏爾夫曼工作嗎?”

“在阿瑞彭提米恩圖[149]——這是他長久以來夢寐以求的項目,在拉斯維加斯附近。也許你會在《建筑文摘》里看到這篇報道。”

“沒讀過。”事實上,多克唯一經常閱讀并訂閱的雜志是《赤裸少女狂花》。他至少算是曾經訂過,后來之所以不訂,是因為他發現那少數幾本能被順利送到郵箱的也早就被人翻看過了,而且有些頁面還粘在一起。不過他還是決定不提這個。斯隆滑著快步回來,拿著一張紙。“我現在只能找到這個聯合戶頭,是米奇在一家儲蓄貸款協會開的。我希望這對你們來說不會有麻煩。這里是一張空白存款單,如果你用得著的話。”

多克站著,而斯隆停在原處。他們倆的距離近到多克可以抓住并侵犯她。這種想法不可自遏地從多克腦子里緩緩滑過,還不止一次地回頭沖他眨眼。如果不是盧茲又出來,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色(除非他是因為龍舌蘭產生了幻覺),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怕的舉動。

“盧茲,麻煩你送斯波特羅先生出門。”

多克走下樓,那里的走廊通往臥室套間,至于有多少間就不得而知了。多克仿佛剛剛想起來他還得撒泡尿,便說道:“介意我用一下洗手間嗎?”

“當然,只要你們不偷東西。”

“哦,親愛的,我希望這不是意味著外面游泳池邊上那些警察已經退化成擺設了——嗯,我的意思是——”

她擺了一下手指頭制止了他,然后迅速地四下張望,仿佛這房子可能有人竊聽。她彎起手臂,抖動了下二頭肌,然后眼珠子往樓上翻了一下。

里格斯——它代表的意思。多克笑了,點點頭,考慮到聽眾問題,說道:“謝謝,啊……Muchas gracias[150],盧茲。我會很快的。”

她優雅而又懶散地靠著門口,烏黑的眼珠不停地轉動打量著他。多克找到一個氣派的洗手間,猜想這是米奇用的,于是開門進去,再溜到緊鄰的臥室。

他四下窺探,發現了很多古怪的領帶,它們掛在一個整體衣櫥里的獨立掛架上。他打開燈想看個究竟。乍一看,它們似乎就是那種老式的手繪絲綢領帶,每條上面都是不同的裸女圖。但是其實它們并非那種老式裸女。圖中人物陰蒂挺直,陰唇張開,上面打著高光,顯出那里的濕潤。她們往后扭著頭,渴望從肛門被插入。每個雞皮疙瘩和每根陰毛都刻畫得無比精細,和相片中的細節一樣。多克沉醉在藝術鑒賞中,發現這些女人的臉也有特別之處。她們的臉不是那種上面寫著“操我”表情的卡通造型。它們看上去像是屬于某些特定女人,他猜身體也是。也許米奇·烏爾夫曼所有的女人都記錄在上面了。莎斯塔·菲會不會剛好也在里面?多克開始挨個察看這些領帶,盡量不把汗水滴在上面。他看到了斯隆的畫像——毫無疑問,就是斯隆,而不是某個金發女郎——仰面躺在凌亂的床單上,四肢張開,眼皮低垂,嘴唇閃耀著光輝——這種角度對米奇的性格來說顯得太紳士了,這點多克倒是沒想到。正在此時,一只手從他的腰后滑繞過來。

“哎喲媽呀!”

“繼續看,我也在里面。”盧茲說。

“我怕癢,寶貝!”

“我在這。漂亮吧?”當然,是盧茲,全彩,跪在地上,露出牙齒,朝上注視著,露出一種在多克看來并不是特別誘人的微笑。

“我的奶子其實沒那么大,不過重要的是那種感覺。”

“你們這些女士都要擺姿勢來畫畫?”

“是的,一個從北好萊塢過來的家伙,按照客戶要求作畫。”

“這個小妞叫什么來著?”多克盡量不要讓自己聲音發顫,“那個失蹤的?”

“哦,莎斯塔。是,她也在里面。”不過奇怪的是,居然沒找到她的畫。多克看著剩下的兩三條領帶,上面都沒有莎斯塔。

盧茲的目光越過他肩膀,望著米奇的臥室。“他過去總是在淋浴室操我,”她回憶道,“我從來沒有機會在那張漂亮的床上做任何事情。”

“這好像很容易搞定,”多克輕松地說道,“也許——”誰也不曾想到的是,正在這時,一聲可怕的尖叫從走廊那個低保真的對講機里傳了出來。“Luz,Donde estas,mi hijita[151]?”

“見鬼。”盧茲低語道。

“也許下次。”

在門口時,多克給了她一張假的MICRO名片,上面有他真正辦公室的電話。她把它塞到牛仔褲的后兜里。

“你其實不是精神科大夫,對吧?”

“咦——也許不是吧。但是我真的有沙發床。”

“Psicodelico,ese!”[152]那白晃晃的牙齒閃了他一眼。

多克剛剛坐進車里,這時一輛警車開著車燈,急速駛到拐角,停在他旁邊。副駕駛那側的窗戶被吱呀呀地搖了下來,比格福特探出頭。

“買毒品來錯地方了吧,斯波特羅?”

“什么——你是說我又神志不清了?”

開車的那個警察熄掉火,兩人都下了車,朝多克靠過來。除非比格福特在洛杉磯警察局被人排擠怠慢(多克知道個中玄機他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否則這另一個警察絕對不可能是比格福特的搭檔。不過,兩人也許是近親——他們有著同樣干凈而邪惡的面容。這家伙沖著多克揚起眉毛。“介意我們看一下您那個漂亮的包包嗎,先生?”

“除了我的午餐什么都沒有。”多克向他保證。

“哦,我們要看著您把午餐拿出來。”

“好了,好了。斯波特羅就是在工作而已,”比格福特假裝在安撫另一個警察,“他想試著找出米奇·烏爾夫曼案件的真相,就像我們其他人一樣。現在你有沒有什么進展需要告訴我們呢,斯波特羅?誰是——噢,抱歉,應該是問——那個夫人現在狀況如何?”

“她是個勇敢的小女人。”多克真誠地點著頭。他想把話題轉到帕特·杜邦奈特提到的那件事上,即比格福特和米奇其實是鐵哥們,但是另一個警察聽他們說話時的樣子有點古怪……他聽得太專注了,假如允許妄想癥發作一下的話,你會懷疑他是個臥底,他真正的工作其實是監視比格福特,然后向洛杉磯警察局的其他人物做匯報……

要琢磨的事情太多了,多克于是擺出他那種最軟蛋的癮君子式嬉笑。“哥們,那里面有執法部門的人,但是沒人給我做介紹。據我所知,他們甚至可能是聯邦調查局的人。”

“我喜歡那種鬧得不可收拾的案子,”比格福特一邊說,一邊燦爛地笑著,“萊斯特,你也是這么覺得的吧?這正好提醒我們為什么要來這里。”

“哥們,振作點,”萊斯特說,然后回到自己車里,“我們會有揚眉吐氣那一天的。”

他們飛一般地開走了,還打著警笛裝酷。多克鉆進車里坐下,凝視著烏爾夫曼的住宅。

有些事情讓他現在頗為困惑——那就是,比格福特開著警車在這里逡巡,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據多克所知,穿西裝打領帶的警探開不帶標志的私家車,通常是兩個人一起。而穿制服的警官也是如此。他記不得什么時候見過比格福特帶著另一個警探,這樣子出來執行任務——

噢,等等。從揮之不去的霧霾警報(他喜歡將自己的記憶比作這種東西)里開始飄出來一些東西——可能是從帕特·杜邦奈特那兒聽來的八卦,是關于比格福特的某個搭檔,他當年在執勤時被槍擊身亡。從那以后,按照坊間說法,比格福特就獨自工作了,他沒有要求換新搭檔,上頭也沒給他派。如果這意味著比格福特還在悼念警察同僚,那么他和這個犧牲的家伙想必是異常親密的。

這種搭檔間的緊密關系,差不多算是唯一能讓多克敬佩洛杉磯警察局的地方。盡管這所警察局長久以來就因為腐敗和濫用權力而名聲欠佳,但至少他們不會出賣搭檔。這是他們私密的財富,是在日復一日的出生入死中形成的情誼——這是必須珍視的真感情。這東西偽造不了,也不可能靠恩惠、金錢和升職來買——資本主義社會的那些東西再誘人,也無法在你真正需要的時候給你換來五秒鐘的掩護。你必須沖鋒陷陣,不斷摸爬滾打才能贏取它。雖然多克并不知道比格福特和那個離世的搭檔究竟曾經歷過什么,但他愿意拿自己明年的存貨打賭,如果比格福特被要求(當然,這不太可能發生)開列一份愛人名單,這個家伙的名字肯定高居榜首。

不過,這意味著什么?多克要送給比格福特一些免費忠告嗎?別別別,這想法太糟糕。多克警告自己,這是壞點子,就讓這人自己去節哀順變吧。或者不管怎么樣,總之輪不到你幫忙,行嗎?

當然。多克回答自己,我無所謂,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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