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愿化作一粒塵埃
佛陀說,眾生由五蘊形成,即色、受、想、行、識。可以簡單地理解為,色是身體,受是感情、感觸,想是想象、描述,行是意志、選擇(在言語、工作和思想上),識是意識、認知(知識)。因此,雖然語言不同,我們可以把五蘊視為人體的結構,其中,精神分為想和行。佛陀也說,人體中除了五蘊,再無其他,五蘊結合形成人。五蘊相互聯系,密不可分。如果不用心比較,那么萬物都一樣。
由于“想”法有區別,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和形成專門的名字。因此才有山,河,花,草,樹,木,人類和動物。
佛陀所說的五蘊,很簡單抽象。后來,佛弟子們才仔細清楚地分析五蘊的意義,讓我們了解佛陀這句話深廣的含義。一位禪師曾寫道:
色如浮沫,因為人的身體如水珠隨時被蒸發,無法定型。
受如水泡,身心苦樂無常,如夢幻泡影。
想如幻影,意識知覺如旅客在沙漠中看到的景色,虛無縹緲。
行如香煙,善惡之報不牢固,如風中的小草,隨風飄蕩。
識如幻法,人的意識如魔鬼般不停地變化,容易混淆黑白。
釋迦摩尼佛剛成道時,在《無我論》里第一次提出了五蘊。五蘊形成了人體,由許多不定的因素構成,因此五蘊也是虛的。人體不停地運行和轉變,但這些變化并非偶然,而是受因果規律、三界輪回的控制。
近幾年經常很晚才回家,只有小狗守在門口等著我。不管多晚躺下,我都要讀兩頁書才能睡得著。有時醒來,發現床頭的燈還亮著。有時睡眠中夢繞紛亂。我做很多夢。有時夢到美人兒在身邊,手腳卻怎么都抬不起來抱美人。有時夢到路邊有熟悉的人影,揮手說笑,卻因車流不息而怎么也找不到過去的路。還有時夢到和許久未見的發小有說有笑。我睡眠很淺,任何聲音都會把我吵醒,隔壁的狗叫聲、匆匆而過的車鳴聲、抑或是鬧鈴聲。那時,我的思緒亂飛,超脫現實,但我知道,我剛從夢中醒來,仍在床上躺著。我爬起來,睜開朦朧的雙眼,望了望窗外清晨的陽光。我回到現實,漸漸醒來。也許,鬧鈴聲如慢慢人生路上突如其來的聲音一樣,在人生的轉折點照進你的內心,讓你在面對選擇和考驗時恍然大悟。人生旅途上,新的一天逐漸到來。著名詩人魯米在詩歌《客棧》中囑咐我們:
我大學畢業至今已有近二十余年,命運不濟,不知走了多少路,去過多少個地方,結交了幾位摯友,只記得用盡四本護照,印滿了簽證章,現在已啟用第五本。最初我坐火車去歐洲留學,學校就在火車站旁。至今聽到遠處傳來的火車鳴汽笛聲時,我有時還會受驚嚇。1990年,我赴瑞士,由于第一次到美好的資本主義國家,行前我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步行地圖、城市地圖、大半箱的方便面、電熱壺和一直拽在兜里的兩百美元。然而,我在火車上餓了快兩天,因為看錯時間,以為早上出發下午到,肚子叫了一晚還沒到。于是看了票才發現,原來也是那個時間點,只不過是第二天才到。太土了。快要離開瑞士的那些日子,柏林墻倒塌,民主德國和聯邦德國統一,東德不復存在,我不能按原路回國,要繞過奧地利,進入匈牙利,途經南斯拉夫。火車經過一片片一望無垠的綠色稻田,不時看到草原深處車馬聚集。傍晚時分,火光閃閃,心想自己定是有著一顆漂泊之心。
甚是懷念90年代初的那些日子,在波蘭賣命地做買賣,到意大利的里亞斯特從事科學研究,回國后我又玩遍越南北部各省,穿越邊境、翻山越嶺,進入中國,四處漂泊,與五湖四海的人打交道,睡過竹船、搭過貨車,還有時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在繁星點點的蒼穹之下。
我們對未來都滿懷夢想。小時候有許多美好的夢想。時間流逝,為工作、愛恨而心懷擔憂,我們仿佛越走越遠。直到在某一天的拐角處,敲醒了我們的心靈。
也許我們正努力實現夢想,但仿佛又迷失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為什么來到這里?
從夢中驚醒時,我時常恍惚。我在現實和虛幻之間徘徊,在深刻的記憶中和一晃而過的光陰中搖擺,在定與不定之間猶豫。我知道,有一個真正的我,和我知道的那個我不同,與別人期待的那個我不同,那是超越從前的我,有著嶄新的調節方式和整體結構。也許,這正是在尋找幸福路上迷失而要回頭的我,抑或是尚未被認識、被發現的我,還沒睡醒的我。
90年代,世界各國、各家庭和個人都發生動蕩。在他鄉漂泊多年后,我回到越南發展事業,有成功,有失敗,有沉浮。有一天,我決定回家,哪兒也不去了。閉門,讀書,種花,遠離塵世的紛擾。我失去方向,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輕輕打開門,啟動車子,把自己嚇了一跳,直沖向第五路。我常徹夜行駛,有時直接在半路上睡去,有時晚上下著滂沱大雨,雨水淋濕了我一身。天快亮的時候,牛群在馬路兩邊“閑逛”,我才回家。新的一天是那么純潔。我在紅河對岸河堤邊上的一間歪歪倒倒的瓦房住了幾年。周圍是一片金黃的菊花園,綠樹成蔭。有時看到蝴蝶在花邊飛舞,我不禁想起了莊子,周莊夢蝶,夢醒時一片茫然,不知是人夢到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人。紅河河水上漲,家邊的湖水淹沒了我家的院子。一整晚的傾盆大雨過后,魚兒在院子里活蹦亂跳。
漂泊了大半輩子,如今我又回到家鄉蝸居在紅河邊上。
從夢中驚醒的那些夜里,我思緒萬千,穿越牛群“閑逛”的馬路,沉浮于家鄉河水中,最終都把我帶到這個赤裸裸的問題:我是誰?為何我在這里?我要去哪里?
有些時候,我失去信心。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為什么我要去做買賣?因為自卑?為什么要這么奔波忙碌?每當停下來歇息時,我都要回到某個大學校園里,每次都會激動不已。難道這就是我的歸屬?
甚至有時候,緊張的工作、棘手的問題導致我身體失調、生病,全身癱瘓。憶起上學時光,我瘋狂地學習,甚至廢寢忘食,長期在圖書館中度過。我下決心完成多個科學項目,大學畢業后立即讀博士。我完成論文答辯的那天,是1989年夏初的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小小的白楊花漫天紛飛,順著街道飄進門窗。當我離開科學會議室時,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去哪兒?大家都祝賀我,老師們夸獎我,我相信,我會留下來繼續攻讀博士。但事實上,那時我心中只有一個愿望。回家。離家六個月了,我很想家。
此時此刻,人生仍在繼續,生活憂患常在,新問題不斷出現。怎么辦呢?怎能永遠回避?身后還有一群親人、朋友和同事正等著我。
徘徊在思緒的邊緣,面對選擇,我們無路可走,只有兩種選擇。若幸運,腳下仍有路,我們可以繼續前行,或者,眼前是懸崖峭壁,我們要學會展翅飛躍。
睡醒時,帶著些許迷茫,我逐漸認清現實,面對現實,拋掉“為何我來到這里?”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我要做什么?要走向何方?”這是一個蘇醒的過程。
相傳,一名剛出家的弟子跟隨兩位師兄,繞到寺廟前的大湖對岸修禪。剛坐下,大師兄便站起來,說道:“我要回到寺里拿坐墊(坐禪)。”于是,這位師兄走到湖邊,并迅速地飛走在湖面上,直奔寺廟。拿到坐墊后,他又原路返回草地上坐禪。弟子很驚訝,但皈依的弟子必須持戒,不敢多語。坐禪不一會兒,天氣變得熱起來,二師兄站起來,說道:“我要回寺里拿斗笠。”隨后,他也來到湖邊,飛快地走在湖面上,直奔寺廟里拿斗笠,隨后回來繼續坐禪。這位入門的弟子心里暗想,兩位師兄表演功夫,是為了懾服自己。他認為自己也能像兩位師兄一樣在湖面上走,便模仿照做,于是立刻沉下去。他滿身泥濘地爬起來,又試了一次,但每一次都沉下去。二師兄見狀很同情他,便和大師兄說:“我們是否要告訴他石頭的位置?”
假如有人告訴我們暗藏在人生路上的石頭?告訴我們成功背后要付出哪些努力?多年來,文人墨客耗費大量筆墨書寫愛情。而不管哪個時代,人們一直都為愛所困。長久以來,盡管深受教訓,但在追求權力、名聲、金錢和幸福的路上,人們總是受盡挫折和痛苦。
我要問誰?相信誰?路在何方?只能相信自己、依靠自己罷了?
世事并非盡如我們所愿,意外總會來臨。虛度了一段迷茫的光陰后,我從歪斜的瓦房搬到公司的鐵皮瓦房中。白天是辦公室,晚上把床一鋪,變成了臥室。下雨的夜里,小雨滴打在臉上,心里一片茫然。
多次受邀之后,我突然答應做V銀行的領導。不到一年,沉船不斷浮出水面,脫離危險,不知何時起,兄弟反目成仇,親密變虛偽……我揮一揮衣袖,帶走無盡的無奈與煩惱。
我的經商之路,從事房地產行業也很偶然。我和朋友忙于為高新區建設項目進行業務咨詢,業務主要在那幾個黃金片區,而后,一個不切實際的計劃,把整個團隊帶到貧困鄉村建都市、建高新區、建別墅,打造鄉村新風貌。房地產之路越走越遠,發展到峴港、嘉萊、富安,甚至還蔓延到富國島。人生如行軍。
路途遙遠,有人剛來,有人掉隊,還有人逃離,但部隊仍向前進。
有人寫道,有時候仿佛一切都已結束,但那正是開始的時候。我想,當你激動地邁向勝利時,前方有深淵正等著你。
幾年前,越南金融行業令人意外。銀行股票看似一堆廢紙,而幾分鐘后卻漲了幾十倍,土地價格猛漲。投資了幾家別的銀行,我一鼓作氣成立了基金證券公司。如今,投資形勢只能跟著市場起起伏伏。堅韌,硬撐著。我這么自我安慰。
這一生中,我也許只是一名小學生,永遠喜歡探尋新事物。也許,接下來我要前往老撾、緬甸或遙遠的古巴。不知道前方會遇到什么,但一定會有樂趣,結識新的朋友和文化。最好的學習方式,就是給別人講授。每一次講課,我都對課題有著新的認識,從學員身上學到了更多有趣的事兒。再者,為身邊的人做哪怕一點點美好的事情,也是非常值得的。我不為任何人鋪路,但為他們指路,也許穿過湖面時腳下暗藏著幾塊石頭,特別是年輕人和同事,要避開曾經犯過的錯誤,也很有益。
泰戈爾
*
* *
越南著名音樂家鄭工山寫道:“出去走走吧,讓人生不再疲倦。我們雙肩上的日月光環,照亮了百年光陰。”
我們一來到世上就開始了人生的啟程,不管這段旅程將我們帶到哪里,或是我們要走到哪里,終點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回歸完整的自我。
我們在這個漂移不定的塵世里四處流浪,如心懷夢想的浪子,但最終只求平安,回歸自我。從小細胞,到水滴、地球、月亮、太陽甚至整個宇宙,都存在著奇妙的循環規律。我們的人生從母親的腹中開始,那是我們的第一個家。時間也不斷循環,四季交替,日月升起又降落,潮水上漲又退去。
我讀過上千本書,行上萬里路。此時,我站在母親面前,一如從前那般純潔而渺小。
我們都知道,空間不是平坦的,而是彎曲的。人生亦不平坦,跟隨造化的舞步轉動。那不是面向未來的寬敞大道,而是指引我們繞彎的圓,每一圈都讓我們更靠近那個神秘與有趣的自己。只有當我們走完了不斷學習的人生圈道,我們的人生才得以完整。
* * *
波斯神秘詩人魯米寫道:“我身處的是烏有之鄉。”那是屬于你的地方,當你回歸自我的時候。
團富四
?oàn Phú T?
讓時間考驗自己。到達那個烏有之鄉,意味著喚醒自己,不能用外界的東西來定義自己的人生,而用內在的認知來定義。來到烏有之鄉,就能保持平衡,我們歌唱、擁抱一切痛苦與失望,感知它們,歌頌它們,但不被它們同化。
當我日益清醒,我才明白,不該用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而應用自身的改變來定義自己:
-我不用人生路上的艱難困苦來定義自己,而用尋找新出路的勇敢之心來定義自己。
-我不用煩惱痛苦來定義自己,而用寬容和信心來定義自己。我不用長遠、深淺的關系來定義自己,而用真誠和愛心來定義自己。
-我是如此,已經并正在時光火焰中鍛煉自我,在回歸無烏有之鄉的路上。
-在挑戰和成功背后,歷經變故之后,我們靈魂得到熏陶,心中有一處烏有之鄉。那是一片凈土,靜謐自由之地,那是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我”所處的地方。
-人世短短不過百余年,此后,身體化作塵埃和時光。我們此刻的容顏,我們所居住的一座無常無我的房子,起源于茫茫塵世中的一粒模糊的塵埃。
-也許,你將吟唱生命的詩歌,為漂泊的一生感到惆悵。
也許,你如夢初醒,洋溢著認知和覺悟的幸福,如偉大的詩人泰戈爾,走在漫漫人生路上,張開雙手擁抱大地,并歌頌;
“我感到所有的星星都在我心中閃耀。世界像洪水一般涌進我的生命,世界像洪水一般涌進我的生命。花兒在我的身體里朵朵綻放。土地和流水的所有朝氣,像一縷熏香在我心中冉冉升起;萬物的氣息吹拂著我的思緒,宛若吹奏長笛。”
那是每個人的選擇。但我相信,你我都會在人生路上找到屬于自己的烏有之鄉,回歸自我,找回那個真實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