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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沙堤?繁星路01

燃機車行駛在開闊的沙堤之上。

以四只車輪托載底盤,再以金屬骨架構(gòu)建出雛形的交通工具。

以中庭都市的蒸鋼工坊而言,這輛燃機車已經(jīng)算是相當先進的造物了——雖然它的總體觀感讓人覺得就像是一只裝了輪子的鐵質(zhì)框架。

事實上也僅有前方設(shè)置了玻璃用以阻擋風沙,無論是兩側(cè)還是頭頂都大敞空門,沙風鉆入這些空洞,以灼熱的粗糲感不斷涂抹著臉頰。

異質(zhì)的音色混雜在沙風之中,嘶嘶作響——像是鍋爐沸騰時從縫隙間泄露出的蒸汽一般。

那規(guī)格不相上下……甚至毫不遜色。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和位處深井底層,被沙鼠群包圍時的躁動如出一轍。

燃機車引擎低沉的轟鳴從未間斷過,而那異常的嘶響一刻也不曾被甩開。

車體側(cè)前方安置著小型的反光鏡,從中能夠瞥見正后方向的光景。

雖然直接回過頭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但連那一方小鏡子里容納的景象都足以使人感到震撼無比。

無數(shù)細長的影子在沙丘表面蠕動著行進。

沙蜃歷來有趨于避開沙堤行動的習性,因此那些長影分布在堤岸兩側(cè),融合成浩蕩洶涌的奔流。

它們是蛇。

長如緞帶的沙蛇,身體不斷扭曲出柔韌的弧度并向前推進著。

而那無數(shù)雙玻璃眼珠的瞳孔所注視的獵物毫無疑問,正是奔馳在沙堤上的燃機車。

“為什么……這個規(guī)格!”我喉間擠出的疑問聽起來有些干澀。

騎著單車穿越沙堤時,偶爾也會目擊類似的蛇型沙蜃,然而它們往往只有三兩條,而在追逐一陣之后就會很快失去興趣,扭動身子離開。

然而今天的沙蛇像是被注射了能造成亢奮的藥物,追逐著燃機車驅(qū)馳了沙堤全程過半的旅途,而那份狂熱沒有絲毫減少的跡象。

“原因很簡單,是熱量喔~”為我詮釋的人是唐川幸,她坐在我右手側(cè),語調(diào)里沒有絲毫緊張感。

“熱量?”

“蛇的視力跟瞎子差不多,耳朵也算是半聾,它們靠對熱的感應來鎖定目標——”唐川幸得意地豎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比比劃劃。

“原來如此……是鎖定了燃機作為目標嗎?”

怪不得對于騎著單車的我僅僅只會產(chǎn)生一瞬的興趣,而對這臺燃機車卻死咬不放。

“但是這么說來,豈不是——”

“正如你所想,鄙人與舍妹、家仆每次出行都會目睹這樣的景象,請盡管放松,毋須過分擔心,它們是不可能追上這臺‘鷲丸’的。”左手側(cè)的唐川哀淡淡地回答了我的疑問。她對蛇群的躁動充耳不聞,緊閉著雙眼似乎在修身養(yǎng)性。

“順便一提,以上的科普是貝雷帽告訴在下的~在那之前其實在下也很疑惑呢~”

“林……嗎?”確實像是那個博聞廣識的“偵探”會進行的科普,但在那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沙蛇的問題暫且擱置,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往這邊靠過來的行動能不能稍微停一下?后座本來就很擠了,我身上是有什么值得覬覦的財寶嗎?”

“嗚咦!被發(fā)現(xiàn)了!”唐川幸笑容滿面地“驚叫”著,不依不饒地挽著我的手臂,動作像蛇般地纏上來。

“喂!”我奮力揮動右手,卻始終沒辦法將她成功甩掉。

“在下很害怕嘛!在危機之中保護女性難道不是男人的責任嗎路易?”

“責任那種東西太麻煩了!而且從你臉上根本連一丁點害怕都看不出來好不好?很熱!很難受!很困擾!右手窗戶那邊不是很寬敞嗎?放開我到那邊去啊!”

更重要的是,長瀨小姐正坐在左前方的駕駛席上,專心致志地開著車,雖然她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介懷的樣子,但原則問題是絕對不可能妥協(xié)的。

我盡力不去看后視鏡中那黑壓壓的群影,讓思緒安定下來。

最開始是經(jīng)由亞歷克斯轉(zhuǎn)述,芙蘭達親自下達的指令。

“以蒸鋼技術(shù)無法完美詮釋的造物,它的根源之一想必應該有些眉目了吧?而且那個始作俑者似乎是你的關(guān)系人?就決定由你前去探尋了。”

直指要害,以尖銳的角度切入事件中心線索的發(fā)言。

明明才剛從酒廠報告的冗長總結(jié)工作中抽身,芙蘭達立刻就展露出了她無愧于局長的“才能”。

作為信匪頭目的瓦雷爾?李是我的舅父,要展開進一步調(diào)查我責無旁貸。

更重要的是“根源”。

那艘名為砂艟的碩大方舟,光是從外觀上來看,即使由我所認識的某位蒸鋼技術(shù)大師來觀察,也必定會得出“絕無可能浮于沙海”的結(jié)論。

然而砂艟顛覆了蒸鋼理論的基本常識,像是超脫了物理法則,鬼魅般地于白霧蒸汽中航行自如,那動力源的可能性只剩下一個。

在現(xiàn)今這片化為茫漠的世界中,除了星砂燃機與人力外唯一的特殊驅(qū)動力——奧術(shù)。

既像是巧合,又像是刻意。

我被芙蘭達委派了前往奧法都市展開進一步追索的任務。

這一指令過于巧合,和某位孤兒院院長想與麥茶會面的請求重合,又恰巧與唐川姐妹接到的投遞任務目的地一致。

因此我才與唐川姐妹結(jié)成了旅伴,一同踏上前往阿卡納的行程。

借用、或者說搭上了唐川姐妹的順風車“鷲丸”,作為老搭檔的單車也得以折疊收納在車尾暫且休息。

順帶一提,助手麥茶正抱著吉他盒,蜷縮在副駕駛座位里睡得香甜無比——其本人則是事態(tài)會演變成現(xiàn)在這副情景的要因之一。

“我要抱著盒子。”在乘坐上鷲丸之前,助手就簡明扼要地發(fā)表了需求。

說是吉他盒,更明確的目標大概是安置在兩側(cè)口袋的壺裝麥茶,這家伙將和自己同名的那種飲料視若珍寶,絕對不愿意和它保持兩臂以上的距離。

“后座只有一個人的空間!要跟那種大盒子擠在一塊在下可不干,會硌著的!”

身為車主(之一)的唐川幸固執(zhí)的程度可說是當仁不讓。

雙方各執(zhí)己見,毫不妥協(xié)的結(jié)果就是,麥茶帶著吉他盒獲取了副駕駛的占據(jù)資格。

而我則不得不屈居于后座。

“但為什么一定是中間?讓我靠窗不行嗎!”如此發(fā)問的時候,又再度被回以質(zhì)問了。

“那么路易打算選哪邊呢?中意的是在下還是哀姐?無論哪邊都代表抉擇噢,請小心謹慎地挑選。”

“鄙人沒什么所謂。”即使唐川哀以淡然的語氣那么說道,我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去挑戰(zhàn)唐川幸話中的含義。

我掙扎再三,終于成功甩開被緊緊拽住的右手。

“不要再靠過來了……務必!非常感謝!”

我面朝唐川幸,嚴陣以待地向后退縮,試圖保持安全的距離。

“咚。”背后撞上了某樣柔軟的東西。

“嗚……果然最后還是選擇了哀姐嗎?路易果然喜歡那種長相的……”

“鄙人很榮幸。”

“都說了你們明明長得一樣啊!而且唐川姐姐你是居然會在這種微妙時候搭腔的角色嗎?雖然形象變得平易近人了但還是拜托不要!”

“噗哈哈哈哈哈~”唐川幸捧腹大笑,“別那么緊張嘛路易,在下又不會吃了你?向著擁有喜歡氣息的東西靠近不是人之常情嗎?”

“我應該有好好洗過澡才對,不知道你是喜歡哪種味道?等到了奧法都市我再使勁搓洗三天三夜可以嗎?”

“上……來了?”唐川哀微微蹙眉,以十分輕的音量低語了一句。

副駕駛上仍在睡夢中的麥茶似乎猛地打了個激靈。

“嘶哈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猶如以帶葉的枝條反復拍掃地面所發(fā)出的聲響。

換言之,就是蛇群躁動的響動歷經(jīng)放大后被耳朵所捕捉的原音。

我扭回頭去。

燃機車“鷲丸”的四面都沒有安裝玻璃,透過后部框架,可以看見被纏繞懸吊在后方的老搭檔——我那古樸、有些銹跡的簡陋單車。

然而除了搭檔本身之外還混入了另外的異物。

纖長的軀體,環(huán)節(jié)明暗交錯的紋路,玻璃珠般的無機質(zhì)眼瞳。

那些東西的尾巴輕輕搖顫著,制造出令人不快的“嘶沙”雜音。

三條。

沙蛇盤蜷于單車握把以及座墊之上。

用那幾乎沒有視力的眼神將我們牢牢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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