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質量的醫療數據，醫騰要立即啟動研發。

江一霆顧不得前段時間日夜兼程奔波了50多家醫院的辛苦，元旦節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忙趕去醫騰租借的小會議室上班。

蘇麗比他先到。

蘇麗看了他一眼，沒打招呼，繼續低頭開發APP，指頭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自動屏蔽掉周圍一切。

她一心想早點完成APP項目，然后和江一霆一起開發醫療軟件。AI醫療產品研發對她來說，是她從未涉足的研發領域，充滿了挑戰，讓她很是期待。

江一霆垂眸站在會議桌前，有些無語。

會議桌被明顯分出楚河漢界，蘇麗那邊一塵不染，桌面干凈得能照出人影兒來，而另一邊上面霧蒙蒙的，不僅沒有打掃，還亂七八糟地放了一堆書籍，有人工智能書籍，也有醫學書籍。

江一霆覺得自己出去跑了幾個月市場后回到公司，辦公桌沒人幫他抹，茶水沒人幫他倒……他高度懷疑，蘇麗是不是覺得自己能為公司賺錢翹尾巴了？為公司立了大功就給他眼色看？

江一霆假意咳嗽一聲，用手指頭輕輕叩了幾下桌面，提醒蘇麗打掃衛生，提醒她為自己倒茶水來，誰知她仍然手不停地敲擊鍵盤，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連哈著腰假笑都沒有給他一個。

看來是真的驕傲了。

沒辦法，江一霆只好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故意在蘇麗周圍抹灰塵。

蘇麗頭也不抬地說道：“我這邊抹過了，謝謝。”

謝謝？

這還是以前那個乖巧懂事的蘇麗嗎？

見蘇麗根本沒有起身打掃衛生的自覺性，江一霆只好脫下外套，在窗臺上找到抹布，又去洗手間把抹布打濕，親自動手抹會議桌。

他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洗手間，把會議桌抹了好幾遍，直到洗抹布的水干凈為止。

會議桌抹干凈了，江一霆神清氣爽地坐在蘇麗對面，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心想，你這個總助，桌子不抹，茶水總該給總經理倒吧？

蘇麗頭也不抬地把茶杯推了回來：“這不是我的杯子，謝謝。”

又來了，江一霆聽見她說“謝謝”，眉頭就皺了起來。

江一霆又把茶杯推向蘇麗，悶聲道：“這是我的茶杯。”

蘇麗把自己的茶杯拿過來，和江一霆的茶杯放在一起，道：“麻煩給我也泡一杯，謝謝。”

江一霆蹙眉看著并排放在一起的一黑一紅兩個茶杯，又看了一眼埋頭苦干的蘇麗，猶豫了幾秒，最后決定還是以大局重，不影響蘇麗為公司賺錢。他拿著茶葉和杯子，大步去了茶水室。

江一霆剛走出小會議室，蘇麗笑瞇瞇地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比了個“V”型剪刀手，自言自語道：“我叫你端領導臭架子！哼——！”

一副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得意勁兒。

昨晚還說人家是公司大功臣，是公司小老板，哪有大功臣端茶送水的？

“哎喲江總，今天您親自泡茶了？”走廊里傳來博信前臺小姐姐故意大嗓門的問話聲。

江一霆本來就不是一個親和的人，此時繃著一張冰山臉，端著兩杯茶水，旁若無人地走進小會議室。

“一個總經理，一個總助，從來沒見過這么迷你的小公司。”前臺小聲嘀咕的聲音，連在小會議室寫代碼的蘇麗都能聽見。

“哈哈哈——！就是就是，兩人傲慢的樣子，好像指揮著成千上萬的員工似的，真是好笑。”博信員工附和道。

蘇麗抬頭看向江一霆，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

蘇麗起身，接過江一霆遞來的茶水，歉意道：“謝謝，以后還是我去泡茶吧。”

江一霆無所謂地坐下，淡淡道：“沒關系，專心工作。”

江一霆打開蘇麗發給他的醫療數據鏈接，進入XX國家衛生研究院臨床中心，找到那90000多張肺部CT橫切面圖像，重點瀏覽了30000 多個帶標記的病灶實例。他拿出筆記本，將數據里的英文單詞分門別類地記錄下來，遇到不認識的醫學術語，用手機里的電子詞典查閱，并在筆記上寫下音標和翻譯。

到了中午，外面博信員工三三兩兩去食堂吃飯，江一霆見蘇麗沉浸在代碼開發中，完全沒有要訂餐的意思，只好拿著手機準備自力更生。

他從不點餐，手機上也沒有相關的APP，便在網上找到某團，下載后點開，快速搜尋附近餐廳。

“蘇總，想吃什么？”江一霆一邊在網上尋找感興趣的餐飲，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

“啊？”蘇麗抬頭看向江一霆道，“都中午了？時間過好快！感覺早飯才吃了沒多久啊。”

江一霆笑：“蘇總，你工作太專注，已經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了。說吧，吃什么？我來訂餐。”

蘇麗這才留意到江一霆叫她“蘇總”，估計他是在發泄剛才打掃衛生、倒茶水的不滿。

蘇麗佯裝沒聽出來，打開手機笑道：“我哪有那么用功？還是我來訂餐吧，我熟悉這些操作，效率更高。江總，今天我吃酸辣粉，您呢？”

剛才博信員工一陣挖苦，讓蘇麗立即不計前嫌地和江一霆站在一起。

江一霆：“一樣吧。”

“您確定？男人吃不飽吧？”

“沒事，試試，讓我嘗嘗，了解一下你們女孩子為什么那么喜歡吃酸辣粉？”

蘇麗在訂餐留言里填寫了江一霆的用餐要求。很快，兩碗熱騰騰的酸辣粉送來了，其中一份味道按江一霆的要求，調得十分清淡。

蘇麗吃得很歡暢，江一霆倒覺得一般般。在他看來，酸辣粉說什么也比不上米飯配葷菜，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十分配合地陪著蘇麗，將滿滿一碗酸辣粉全部消滅掉了。

下午，江一霆接著整理CT影像數據上的英文標記以及各種文字說明，不懂就查字典。

到了下午3點多，江一霆肚子餓得“咕咕”地響。

蘇麗忍不住笑出聲來：“江總，那么大一碗酸辣粉，怎么對您來說好像跟沒吃似的？”

江一霆拍了拍鳴叫抗議的腹部，開玩笑道：“糟了，這下被蘇麗同學發現你很能吃。”

蘇麗笑：“有什么關系嘛？反正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掙的錢全部拿去吃唄。”

江一霆莞爾：“說得好像你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似的。”

蘇麗嘆了口氣：“是啊，你說像我們這么優秀的青年，怎么就單著了呢？今年雙十一節錯過了，明年咱們一起過雙十一怎樣？彼此祝福一下早日脫單。”

江一霆不吭聲，靜靜地看著蘇麗，嘴角微勾。

明年還過雙十一？呵呵。

3點多鐘這個時間點有點尷尬，蘇麗沒有給江一霆訂米飯配葷菜，只給他訂了一份點心。

8個紫薯黑糯米蒸糕很快送來了，江一霆吃了一個便不肯再吃了。

“味道不錯，就是太甜了。”江一霆皺著眉頭說道。

蘇麗不滿道：“沒想到你一個男人比女人還挑食，辣的不吃，甜的不吃，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幾口吃完6塊小蒸糕，靠著椅背哀鳴道：“啊——！完了完了，腰上又多了一圈贅肉！”

江一霆鄙視道：“想減肥又管不住嘴，說的就是你蘇麗同學。”

蘇麗委屈道：“我容易嗎？明明給您訂的蒸糕，是您嫌棄不吃，我吃剩食啊，我……我怎么感覺自己像伺候皇帝的老太監？”

江一霆抬眼看著蘇麗：“哪有這么漂亮的老太監？”

蘇麗羞澀地笑，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了幾下秀發。

江一霆看得出神，這時門外傳來博信前臺的聲音：“蘇麗！”

江一霆伸手拿茶杯喝水掩飾剛才的唐突行為，蘇麗起身開門。

蘇麗嫌博信的員工太過八卦，每次來上班都把小會議室的門關上，免得她們來來回回地往里面瞄，整天胡思亂想，謠言漫天飛。

“醫騰的信件！”前臺沒好氣地把一摞信函遞給蘇麗，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在會議室里掃來掃去，不放過任務一個角落。

兩人前面除了茶杯、書籍和電腦外，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我都快成你們醫騰的前臺了。”小姐姐揚著高低眉，睨眼看著蘇麗抱怨道。

蘇麗當面快速查看那摞信件，見全是莫名其妙的廣告，直接把信函丟進垃圾桶，再一次叮囑道：“以后你就讓它們放在前臺，我下班會去拿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啊。”

前臺挖掘八卦的心沒有得到滿足，對蘇麗的叮囑和感謝充耳不聞，白了她一眼后，扭著腰肢離開，還送了一句酸溜溜的話給蘇麗：“哎喲，還嫌我多管閑事？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麗氣呼呼地關上門。

門外又傳來前臺陰陽怪氣的聲音：“孤男寡女，整天關著門，也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鬼？”

蘇麗氣得不行，只好無可奈何地重新打開門，厭惡道：“怎么會有這種人，整天管天管地還說三道四。”

江一霆遞給她一張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蘇麗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和那種人計較，提筆在后面寫道：“臥薪嘗膽，三千越卒可吞吳；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她把寫好的紙張推到江一霆面前，江一霆看完，連連贊說：“好！說得好！”

蘇麗有些得意。

誰知對面的男人拿著那張紙，眉頭越皺越緊，蘇麗好奇地問道：“有什么不對？”

江一霆慢條斯理道：“說得不錯，不過，這字……像武功秘籍上的小人，喝醉了酒，正在面目猙獰地練九陰白骨爪。”

蘇麗羞愧地叫了聲：“啊——！快給我！”

她沖過去搶，江一霆早已站起身來，高高舉著那些練九陰白骨爪的小人，任憑蘇麗在他身邊怎么蹦跶也抓不到。

江一霆垂眸見蘇麗臉色漸漸有些尷尬，便放下手將紙張塞進她手里，無語道：“給你給你，小氣鬼！為這點小事眼眶都紅了。”

蘇麗一把抓過紙張，回到座位上，胡亂地把它塞進包里，懟道：“誰眼眶紅了？這是我的墨寶，想收藏必須花錢買！”

江一霆好笑，就這雞爪子似的字還墨寶呢，故意問道：“多少錢？蘇總開個價吧。”

蘇麗脫口而出：“醫騰34%的股份，怎么樣？我還可以多寫幾頁免費送給你。”

江一霆警惕地看向蘇麗，暗道：這家伙對一票否決權挺有執念，她想干什么？想讓醫騰按照她的思路發展？想控制醫騰？想逐漸讓醫騰脫離他江一霆的管理？

剛才還挺和睦的氣氛，突然冷了下來。

蘇麗感覺到江一霆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對勁，知道自己一高興又大意了，急忙打圓場掩飾道：“課間10分鐘結束，開始工作，誰也不許說話！”

接下來兩人各忙各的，一直忙到外面博信員工下班離開。

“江總，我們租借的這個小會議室還有十來天就到期了，我不喜歡這里，不想續租。”蘇麗翻出租借合同，把它推到江一霆面前說道。

江一霆：“好。一旦算法模型開發成功，我們很快能拿到投資，然后馬上擴招團隊。到時候，我們需要一個能容納30人的辦公場所，你現在就可以留意一下這方面的租賃信息。”

于是蘇麗每天抽時間，搜索科技園區里辦公場地的租賃信息，可是她找了幾天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一周后江一霆告訴蘇麗，他的室友去美國發展，他已和房東簽了租賃合同，把整套公寓都租了下來。

江一霆：“博信這邊租賃合同到期后，我們暫時搬去我宿舍辦公，融資后再慢慢找大一點辦公場地。等團隊擴招后，我的宿舍就是員工宿舍之一。這樣做可以一箭雙雕，怎樣？”

蘇麗覺得可行。

博信這邊結束后，蘇麗請搬家公司將醫騰的電腦和資料文件，統統搬去江一霆宿舍。

起初由蘇麗負責只為兩人訂午餐，后來慢慢演變成訂一日三餐，再后來，江一霆做晚飯，兩人吃完飯后繼續加班到深夜，再由江一霆開車送蘇麗回去。

江一霆在網上購買了很多臨床醫學書籍，兩人抽了兩周時間采用小組討論學習法，分享了各自的知識積累，建立統一的醫學知識體系。

春節臨近，街上張燈結彩，人們忙著采購年貨，情侶們出入美食城服裝店，到處一派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

蘇麗完成了APP項目，在江一霆的帶領下，兩人合作研發算法模型進入攻堅戰最關鍵時刻。

兩人分別與各自家人聯系后，關了手機，夜以繼日地工作。

他們現在只用江一霆以前室友的手機——因為室友購買的套餐還有半年時間到期，出國前就把手機送給了江一霆，蘇麗用這只手機訂餐，看時間，以避免外界不必要的干擾。

為了盡快打贏這場攻堅戰，蘇麗干脆臨時搬來江一霆租借的公寓，住進次臥。

兩人通宵達旦忘我地工作，大多數時間一天只睡三到四個小時。有時為了節省時間，江一霆或者蘇麗工作太累了，會直接倒在客廳沙發上小睡一會兒，養好精神后再繼續奮斗。

他們心里只有一個目標，盡快出成果。

為了夢想，拼了。

一天，蘇麗覺得有股難聞的味兒直往鼻孔里鉆，她像小狗似的用鼻子嗅來嗅去，嗅到江一霆身邊時停下，她終于找到了怪味的源頭。

蘇麗抬頭打量江一霆，見他胡子拉碴，頭發凌亂，襯衣上有一股餿味。

粗眼望去，好像《射雕英雄傳》里的洪七公。

蘇麗立即用粉色發帶捂住鼻子，沖到陽臺，抓住不銹鋼衣叉沖回來。

她用衣叉把江一霆往衛生間方向推，吼道：“江一霆同學！洗澡，趕緊去洗澡！太臭了！”

攻堅戰期間，蘇麗和江一霆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兩人的關系不是總經理和助理，更像以前的學長和學妹。

簡單，輕松。

聽到蘇麗的吼叫，江一霆大方得很，臉上一點羞愧都沒有。

他笑呵呵地求饒道：“蘇麗同學，請停止虐待上市公司醫騰科技的總經理江一霆！”

蘇麗本來鼓足了勁兒地用衣叉推江一霆，一聽到“上市公司”幾個字，立即笑得泄了真氣：“哈哈哈——！上市公司醫騰科技總經理助理蘇麗，現在正式通知總經理江一霆趕快去洗澡！您老人家身上汗餿味熏死人啦！”

江一霆洗完澡，卻發現忘了拿換洗衣服進來。他將大浴巾圍在腰上，推開衛生間的門，見蘇麗坐在地上，頭趴在沙發上睡著了。

江一霆穿好衣服后，走過去輕手輕腳地關了電腦，把蘇麗抱上沙發，又從她住的臥室里拿出棉被，輕輕給她蓋上。

江一霆把客廳空調的風向調到上揚，避免直接吹到蘇麗身上。

長時間讓非自然風直接對著人吹，很容易感冒。

當然，蘇麗也沒逃過被江一霆如法炮制地叉進衛生間洗澡的“命運”。不過，江一霆體貼地等她準備充分后，才把頭發蓬亂如魔女梅超風的蘇麗叉進衛生間……

開發算法模型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難，經過“洪七公”江一霆和“梅超風”蘇麗不休不眠地奮斗，這些困難和問題終于一個又一個順利地解決了。

算法模型建成了。

江一霆和蘇麗感覺，他們用AI技術對傳統產業顛覆性改造的夢想實現了，他們的產品即將造福千千萬萬患者。

頂著亂發和黑眼圈的“洪七公”和“梅超風”激動地擊掌后，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一起，但很快兩人捂著鼻子嫌棄地跳開。

外面藍天白云，陽光明媚。

春節前兩人閉關“修煉”，等算法模型攻堅戰完成時，已是繁花似錦的5月天了。

在巨大的勝利面前，創業期間受的所有的苦都不值一提，江一霆和蘇麗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自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