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霆簽好合同后,趕在元旦節當天飛回上海。
蘇麗提前按江一霆的要求訂好餐,還特別留意了他提到的不要大蒜蒜蓉什么的,跟客服細細核實了一遍,明確訂餐中沒有任何蒜蓉蒜水才放心。
兩人坐定,服務員將飯菜一一端上桌:香辣蟹、蔥油鯉魚、蓮藕排骨湯、涼拌海蜇菠菜、熗豌豆尖。
蘇麗還特意點一瓶香甜可口的糯米清酒。
蘇麗給自己和江總斟滿酒,舉杯道:“慶祝醫騰科技終于簽約了一家優質醫院,市場拓展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江一霆舉杯補充道:“也慶祝醫騰科技找到大量優質臨床數據!”
說完,和蘇麗輕碰酒杯后,江一霆靠近她提醒道:“以后可千萬別再說自己是小股東了。”
語調輕松,難得一見的親民態度。
蘇麗開起了玩笑:“可是——股份還是沒你多嘛,不是小股東是什么?”
江一霆“嘖”了一聲,給雙方斟滿酒,耐心解釋道:“15%股份應該是小老板了,如果你還說自己是小股東,后面進來的人會誤解的!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么?”
幾杯酒水下肚后,蘇麗臉上飄著紅暈,不知是不是酒水壯慫膽,她擺了個十分大氣的姿勢坐著,梗著脖子,用手指著江一霆抱怨道:“我是公司小老板、大功臣,這可是您說的,那您以后可不許再訓我了!”
蘇麗知道,在艱難的創業過程中她和江一霆的關系明顯改善了很多,她可以常常不客氣地懟他幾句。
不過,一旦發覺氣氛不對,每次都是她第一個服軟撤退,蘇麗覺得自己懂分寸,知進退。
也是,沒必要在領導面前咄咄逼人,贏了氣勢丟了發展機會。
但江一霆就不同了,經常黑著臉訓她,連對項薇那種惺惺作態都懶得表現,總是高高在上地訓她。
雖然蘇麗是職場新人,但江一霆自己也說了她對公司的貢獻很大,是公司的小老板,江一霆不能總把她當小孩子訓。
江一霆“撲哧”笑出了聲,很快又恢復冷漠臉,問道:“我比你年長,你做得不對的地方,大哥講講有錯么?萬一你不知道傻乎乎地干了壞事,丟的可是醫騰的臉,也就是丟我江一霆的臉。怎么,還不讓大哥說了?”
蘇麗眨巴了幾下眼睛看著江一霆,口氣很沖地懟了過去:“哎喲,江總給自己定的身份可真多,一會兒總經理,一會兒大哥,怎么說都是你有理。我不服!憑什么年輕一點,處處要被你壓制?”
江一霆微瞇雙眼,面對蘇麗的挑釁,眼神變得嚴肅起來。
蘇麗立即低頭垂眸,大口啃香辣蟹,吃得津津有味。
江一霆一口干掉杯里的酒水,繃著臉問道:“要不——咱倆換個位置?你做總經理,我來給你做——助理?”
蘇麗假裝嚇了一跳,起身給江一霆倒酒,笑道:“哎喲喂,江總您可別這么嚇我!我哪干得了您那份苦差事呀?”
江一霆見她一臉面誠心不誠的樣子,莞爾:“大家一起努力把醫騰做大做強,才是正事,你也不用假笑。”
就在這時,蘇麗聽見有人叫江一霆。
“江總?”
蘇麗和江一霆吃飯的地方靠窗戶,過道這邊餐館掛了布簾子以增加私密性。但蘇麗認為她和江一霆孤男寡女的,沒必要放下布簾把包間遮得嚴嚴實實,便讓服務員把布簾像蚊帳一樣兩邊掛起來。
原啟源基因人事部的章經理也來這里吃飯,看見江一霆和蘇麗也在,便停下來打招呼。
不過,她只記得江一霆,卻想不起蘇麗的名字,只記得這小姑娘曾經是她下屬。
“章經理。”蘇麗立即起身,熱情地拉著她的手,讓她進來一起吃飯。
章經理委婉地拒絕了,指了指身后幾位朋友。
服務員帶領章經理的朋友們繼續往前走,章經理站在過道和江一霆寒暄了幾句。
章經理告訴江一霆,啟源集團兩位聯合創始人把啟源基因(上海)賣了,離婚官司又打了一年多。現在啟源集團元氣大傷,大部分高管都離開啟源集團另謀出路了。
章經理搖著頭無限感慨地走了。
蘇麗也感慨道:“我畢業后第一份工作就在啟源!沒想到,集團不是被競爭對手打垮,而是被老板和老板娘離婚搞垮的,真是讓人無語啊。”
江一霆低頭喝了幾杯酒,聞言甕聲甕氣地說道:“蘇麗,如果你以后敢對醫騰有二心,我會收回你手里所有股份!”
收回股份?
剛剛拿到15%還沒捂熱呢!
看吧看吧,狐貍尾巴露出來了。
有人終于憋不住,原形畢露了。
昨晚說她是醫騰科技的大功臣,剛才還說她是醫騰的小老板,這會兒卻說要收回她手里所有股份!
先送一點再全部收回去,連以前的11%都沒有了!
明知道那點股份是她蘇麗的命根子,整天動不動就拿股份說事,動不動就拿股份要挾她!
尼瑪,今天這頓飯,簡直就是鴻門宴。
從今晚這頓飯,蘇麗總結出:在職場,千萬不要因為老板表揚而沾沾自喜,不要因為老板吹捧就得意忘形,因為接下來老板很有可能出其不意給你來一記“絕殺”,讓你墜入深淵,永無翻盤機會。
蘇麗眼珠一轉,斟酌了一下,謹慎地解釋道:“江總啊,人家是夫妻離婚,可我們……我們只是普通同事,就算大家意見不合……啊不不不,我們不會意見不合的!我會一直謹遵江總的指導,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哪有什么‘二心’啊?”
江一霆瞳孔微縮看著她,拿她的話反問道:“我們只是……普通同事?!”
蘇麗一聽壞了,剛才又說錯話了,急忙糾正道:“我蘇麗哪是江總的同事?我一直都是江總的下屬,是江總提拔和栽培的下屬!來來來,我敬江總一杯,感謝江總的栽培!我先干為敬!”
蘇麗豪邁地喝掉手里的清酒,偷眼看向低頭沉默的江一霆,見他一手拿酒瓶,一手端酒杯,悶頭喝了好幾杯。
一副暴君的樣子。
蘇麗翻了個白眼坐下,暗道,一定要想辦法從江一霆手里摳出34%的股份來。不然,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要是哪天哪根筋不對勁,說不定真的會把她手里的股份全部收回。
伴君如伴虎,說的就是她蘇麗伴江一霆。
項薇夠厲害了吧?還不是輸給了江一霆,被江一霆借助啟源集團董事會那幫人精老頭兒,一腳把她踢出了啟源。
當然,她不是項薇,沒理由和江一霆對著干。相反,她和江一霆在創業問題上,很多理念是一致的。江一霆的確有能力,工作起來也是個拼命三郎,和他一起創業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江一霆腹黑,工于心計,而蘇麗認為自己和他完全不是一個能量等級,所以在羽翼未豐前,她在江一霆面前一直采取韜光養晦的策略。
但隱忍,并不表示她不為自己爭取利益。
蘇麗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法設法從江一霆手里,拿到具有一票否決權的股份份額,而此時坐在她對面的江一霆,心里也在打主意:不能忘記啟源基因的前車之鑒,得想辦法收回蘇麗手里的股份。等公司融資到位,可以給她開高薪,像她這么年輕如果能拿到百萬年薪,一定會很高興很滿意,一定會為公司拼命奉獻。現在蘇麗手里有15%的股份,她太年輕,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拉攏利用,蘇麗豈不是會成為第二個項薇?!
社會上公司創始人被架空、被踢出公司的事并不少見。
要警惕蘇麗變質。
他絕不允許第二個項薇出現在醫騰的核心創業團隊中。
兩人各懷心事,時不時鬼鬼祟祟地偷眼看向對方,把好好的一頓慶功宴搞得跟諜戰片一樣,氣氛極其壓抑。
蘇麗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離開了打她股份壞主意的江一霆。
沒走幾步,她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前方。
前面開放雅間的沙發上坐著一男一女,男人正在給女人夾菜,女人撒嬌張嘴要男人喂,男人便笑著夾著菜喂過去,女人沒吃,而是瞪眼看著男人背后生氣地說道:“你看那女的,真是討厭,一直在偷窺我們!”
男人回頭發現是前女友蘇麗,微張著嘴,一下子愣住了。
聽見女人厭惡的責備聲,蘇麗低頭默默地從溫少勛身邊走過。
從洗手間出來,蘇麗見溫少勛站在外面,她低頭想閃身而過,卻被溫少勛叫住了:“麗麗!”
蘇麗只好停了下來,但她抿著嘴唇,什么話也不想說。
從國慶節分手到今天元旦節,3個月,正好3個月!就在這短短的3個月時間,他不僅有了新女友,還發展到了喂飯那種親密關系!
他們3年的感情,在他溫少勛心里當真不值嗎?
“對不起,麗麗,我養不起你了,我們分手吧。”
溫少勛的話像針一樣扎在蘇麗心上,很疼痛,她強迫自己千萬不能哭。
她抬頭冷冷地看著溫少勛,問道:“你談戀愛了?”
溫少勛心疼地看著她,大方解釋道:“麗麗我們分手了,我也希望你忘掉過去,早日開始新的生活。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孩叫姚莉,是我女朋友,和我們還是老鄉呢。麗麗,上海房價太貴,生活成本太高,春節后我打算回老家,以后也不會回上海了。我本來打算走的時候再告訴你,既然今天大家碰巧遇到了,干脆當面告訴你,也算是一個正式告別。麗麗,你……你過得好嗎?”
說好不哭的,但溫少勛的一席話,還是讓蘇麗眼角濕潤了。
那個陪伴了她3年的男孩,是真的、真的走了。
那段感情結束了。
那3年里,溫少勛對她很溫暖很體貼,現在,他對姚莉很溫暖很體貼。
蘇麗懷疑溫少勛的感情有開關控制,讓他能輕易進入感情,又能很快脫身。
溫少勛遞給蘇麗紙巾,溫言道歉:“是我不好,別哭了麗麗,大家以后都要好好的。”
他依舊是謙謙君子。
依舊是暖男一枚。
蘇麗接過紙巾,擦掉眼角的淚花,點頭,覺得大家今天見面后,以后恐怕一輩子再也見不著了,很快恢復平靜,釋然道:“少勛哥,你多保重。”
溫少勛無聲地笑了,自嘲道:“這才是我們勇敢的麗麗,不像你少勛哥,在上海實在待不下去了,成為逃離北上廣大軍中的一員!”
蘇麗淡淡道:“你又取笑我了。”
溫少勛真誠道:“家鄉是三線城市,姚莉在銀行工作,我也在家鄉律師事務所聯系了一份工作,春節后上班。在家鄉工作,可以照顧父母,生活成本不高,生活也沒上海累。你看,我就是喜歡過這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一日三餐,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說話吃吃飯,我沒那么多追求,是個很平庸的男人,是我配不上你,耽誤你了。希望你能找個好男人照顧你,少勛哥真誠希望你過得幸福,麗麗。”
蘇麗再一次想起溫少勛說的那句話“我們不一樣,是對生活的理解完全不一樣”,她不得不接受她與溫少勛是不可能白頭偕老的事實。
蘇麗就是那種,寧愿趁年輕征戰沙場奮力廝殺,也不愿把美好的青春浪費在平庸的日子里。
“少勛!”姚莉見溫少勛去洗手間好長時間沒回來,便走過來找他。
“姚莉,這是我給你說過的蘇麗。”溫少勛大方地向女友介紹道。
姚莉和蘇麗點頭,算是招呼對方。
江一霆也走了過來站在蘇麗身邊,看著溫少勛,知道他是蘇麗的前男友。
姚莉:“春節我們舉行婚禮,如果你有空的話,歡迎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蘇麗一口答應:“好。”
心里還是酸酸的。
大家分手告別后,蘇麗返回餐桌。
江一霆默默地看著她,有點心疼,還有點……高興。
蘇麗沒想到溫少勛分手后,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生活,心里便憋著一股氣,想和他較勁。
當初她在溫少勛面前說的那番豪言壯語,信誓旦旦立志要創業成功,要實現財務自由,還要買JA區的花園洋房——這些她想要的生活實現了嗎?
她捫心自問,雖然暫時還沒實現,但未來可期,但前提是她必須是醫騰的核心創業人員和股東,她不會被江一霆踢出局。
如果她被江一霆踢出局呢?
那不是成了像溫少勛說的那樣,錯過買房,透支健康,失去事業,拼搏多年后卻只能領最低生活保障……那她豈不是活成了笑話?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拿到醫騰34%的股份,一定要努力工作把醫騰做大做強!
“想什么呢?”江一霆看著陷入沉思的蘇麗,歪頭好奇地問道。
“一定要拿到醫騰34%的股份!”蘇麗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大聲吼道。
“你說什么?!”江一霆蹙眉,警惕地問道,準備倒酒的手也停了下來。
“啊?!”蘇麗沉思中驚醒過來,慌忙擺手解釋道,“沒有沒有!我沒說什么,就……就是……剛才少勛哥他,他瞎說,不是我,真的江總!”
對不起少勛哥,拿你當擋箭牌了。
“少勛哥說的?!”江一霆半瞇著眼,似信非信地打量著蘇麗,聲音冷得像千年寒冰,“拿到醫騰34%的股份,就是說你想要一票否決權!你要一票否決權干什么?難不成想否定我江一霆對醫騰的管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蘇麗?!”
擁有的股份從10%增加到11%,現在又調整到了15%,她居然還想要34%?!
簡直是貪心。
難道她真想成為第二個項薇?
蘇麗急忙端著酒瓶斟酒,熱情地勸江一霆吃菜,厚著臉皮岔開剛才尷尬的話題。
江一霆本來就想收回她手里的股份,她居然還敢在他面前把內心的小秘密吼出來。
蘇麗在心里默默地罵自己:蘇麗啊蘇麗,你要是舊社會的諜報員,不知會有多少無辜可愛的戰友屈死在你手里!
蘇麗很快把所有過錯,都歸結到今天這頓讓她倒霉透頂的慶功宴上。
這哪里是慶功宴?
以江一霆的腹黑小心眼愛記仇的本性,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一場精心布局的、想收回她手里全部股份的鴻門宴。
果然,蘇麗聽見江一霆在旁邊咬牙切齒地說道:“蘇麗,如果你以后敢對醫騰有二心,我會收回你手里所有股份!”
又來了,又來了!
這話今晚他已經講了兩遍。
唬誰呢?
股份進了我蘇麗的手,有那么容易被你收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