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左宗棠在福州積極籌備船政局之時,西北卻傳來了捻軍與回民起義的消息。左宗棠當時雖是五十開外,但他為了不辱使命,又踏上征程,揮師陜甘……
官逼民反舉義旗
1853年,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以后,長江中下游各省大部分為太平軍所控制。清王朝為籌集浩繁的軍費,鎮壓太平天國及其影響下的各族人民起義,加緊了對包括西北地區在內的尚未遭受戰爭破壞的所謂“完善之區”的搜刮。陜西除每月向京師繳餉銀數萬兩外,還要協濟用兵各省的大量軍餉。隨著協餉的加重,正稅不夠供給,苛捐雜稅相繼繁興。貪官污吏乘機敲詐勒索,草菅人命。在殘酷的剝削和壓迫下,人民群眾無以為生,被迫“聚眾抗官”。1861年,靠近省城西安的臨潼就發生過楊生華聚眾抗糧的斗爭。
由于原駐陜西的清軍多調赴外省與太平軍、捻軍作戰,為了防止人民的反抗,陜西當局命令各州縣大力興辦團練。這些地方武裝一般都掌握在漢族地主階級手里,成為他們鎮壓人民的反動工具。督辦陜西團練大臣張芾(fú),就是涇陽的大地主,做過江西巡撫,因在九江鎮壓太平軍失敗被革職留任,1861年回省守制。他是一個大漢族主義者,極力主張鎮壓回民,這時便用團練來殺害回族群眾。
1862年5月,陜西回民任武、赫明堂于1862年在大荔縣的王閣村、羌白鎮率眾起義,渭河沿岸回民紛紛響應。
任武、赫明堂是領導渭南、華州、同州(今大荔)一帶回民起義的著名人物。他們曾參加過云南回民起義,事敗后逃匿渭南倉頭鎮,秘造武器,待機再起。在這次起義中,他們發動回民群眾,殺死訓導趙權中等。渭南胥吏洪興還派人到西安東南太平軍駐地尹家衛聯系,引導太平軍先后攻下渭南城和華州城。后太平軍因回救廬州,很快離陜東征,回民軍繼續堅持斗爭,打擊地主武裝。
同時,進入陜西的太平軍扶王陳得才部聯合捻軍直逼西安,藍朝柱起義軍也已由四川進入漢中,全陜震動。以巡撫瑛棨(qǐ)為首的陜西文武官員驚恐萬狀。由于進剿無兵,只得暫行“安撫”。6月4日,陜西團練大臣張芾在臨潼和回民談判時,要求起義軍交出任武,被回民起義軍處死。同州府地區的回民起義軍以同州的王閣村、羌白鎮和渭南的倉頭鎮為主要據點,在任武和赫明堂的領導下,進攻清軍。
回民起義的烽火迅速遍及八百里秦川,起義隊伍擴大至二十余萬。當時陜西回軍主要首領除任武、洪興、赫明堂外,還有馬正和、馬四元、白彥虎、馬生彥、禹得彥、余彥祿、孫玉寶、二河州等,其中有的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商人和阿訇(hōng)等上層分子。起義軍的領導權掌握在他們手中,雖然對發動和組織群眾起過一定的作用,但其消極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起義軍的武器很原始,主要是菜刀、鐮刀、鍘刀等家具和農具,再就是用竹竿削制的竹竿槍。像抬槍、火炮之類的火器,開始時為數極少,而且是從敵人手中繳獲來的。
地方官鎮壓不利
陜西回民起義的迅速發展,嚴重威脅到清王朝在西北的統治。清廷急令荊州將軍多隆阿率軍入陜,可是他正被太平軍牽制在江淮之間,只得又命直隸提督成明率所謂精銳京兵,從山西馳援。1862年8月25日,成明率京兵和豫勇共5000人由朝邑“進剿”,在洛水南岸為回民起義軍所敗。成明退至朝邑,豫勇逃往大荔。清廷催欽差大臣勝保率軍入陜。9月上旬,勝保率軍由潼關西進時,就不斷遭到回民起義軍的襲擊。臨潼一戰,傷兵敗勇千余人,接著又于斜口鎮(臨潼西南)遭到起義軍的堵截,只得退回臨潼,后繞道進入西安。勝保奉命趕回潼關,與新授西安將軍穆騰阿等督軍鎮壓同州一帶起義軍。由于糧道被起義軍切斷,軍食不足,清軍不敢出戰。勝保不得不奏稱:“陜回族類繁多,賊馬過眾,此剿彼竄,東突西馳。臣所部兵勇只有一萬數千人,……非再添兵萬余不能早就蕩平。”
清廷以勝保連戰皆敗,將其革職,解京問罪,改授多隆阿為欽差大臣,督辦陜西軍務。1863年1月中,多隆阿率部由河南入陜。多隆阿一面籌備軍火糧食,一面派人至王閣村“招撫”。在一切準備就緒以后,清軍用突然襲擊的方式,占領了羌白鎮和王閣村。5月19日,筑有堅固防御工事的另一重要據點倉頭鎮也被清軍攻占。
倉頭鎮失守后,陜西東部地區的回民軍向西轉移,集中于涇陽、高陵、咸陽一帶。他們與西安地區回民起義軍互相配合,共同戰斗。當時,陳得才領導的太平軍已由湖北竹山縣一帶再度攻入陜西,占領漢中,藍朝柱起義軍也在川陜邊境活動。在這兩股革命力量遙相呼應下,陜西回民軍加緊圍攻西安。甘肅提督馬德昭和陜西提督孔廣順等率兵七千余人,困守西安,不敢出戰。8月15日,清廷以陜西巡撫瑛棨“但知株守省垣,一籌莫展”,下令將其革職,由四川布政使劉蓉接任(劉蓉未到任前,由按察使張集馨代理)。9月初,多隆阿到達西安,再次施展“招撫”伎倆,派人到回民起義軍中誘降。瑛棨也利用西安城中的回紳頻繁地在回民軍首領中進行“招撫”活動。孫玉寶等經不起利誘,向敵投降。1863年10月初,多隆阿部向回民軍發動進攻,13日攻占高陵縣城。接著,多隆阿令新任陜西提督雷正綰部由涇陽渡涇而南,總兵曹克忠部渡渭而北,共同扼守咸陽,阻截回民軍西退;多隆阿自率主力從高陵渡涇,逼近蘇家溝。回民起義軍“自渭達涇,縱橫十余里,排列旌戟若林,嚴陣以待”。22日,清軍分兩路發起進攻。起義軍拼死抵御,終因傷亡甚眾,從蘇家溝和渭城撤退。白彥虎、馬生彥、禹得彥、余彥祿率部向西北經醴泉(今禮泉)、乾州(今乾縣)退至邠(bīn)州(今彬縣)。其后,一部南下鳳翔,與崔偉領導的當地回民起義軍聯合作戰。未幾,鳳翔、邠州分別為新任甘肅提督陶茂林和總兵曹克忠所部攻占,回民起義軍大部退至隴東的董志原。其他回民軍也在赫明堂等率領下,經武功、眉縣、鳳翔、隴州(今隴縣)進入甘肅東部地區。從此,陜甘回民起義的中心由陜西轉到甘肅,陜西回民起義斗爭轉入低潮。
陜西回民起義前后,曾派人前往甘肅,聯絡各地回民,共謀起事。待陜西回民起義發展到陜甘邊境時,甘肅各地回民即紛紛起而響應。在很短時間內,起義就擴展到甘肅全境。1864年初,陜西回民軍陸續進入甘肅,甘肅回民起義的聲勢更加壯大。清統治者驚呼:“現在甘肅之平涼、靜寧、隆德、安定(今定西),省南之鞏昌(今隴西)、秦州(今天水市)、伏羌(今甘谷)、清水,省北之寧夏(今寧夏銀川市)、平羅、靈州(今寧夏靈武)、固原,莫不揭竿而起,蜂屯蟻聚,滋蔓難圖,綿延地方數千里。”
除此之外,陜甘地區還有因久經戰爭蹂躪、流離失所的漢族農民,以董福祥、息彰等為首,形成大股散兵游勇,在陜甘特別是陜北地區活動。
1867年1月,西捻軍進入陜西華陰、華州、渭南、臨潼、藍田、咸寧、長安、周至、戶縣等地。西捻軍的進入,使陜甘地區的回民起義軍迅速復又活動起來。
陜西巡撫喬松年因官軍三十余營在長安城外橋潰敗,以省城危急,請清政府速派勁旅赴援。清政府在指責曾國藩、李鴻章于西捻軍入陜未能迅速調軍往援時也說:“現在陜軍俱已潰散,別無可調之兵,捻匪到處竄擾,幾乎無地非賊。”整個陜西幾乎成了捻、回義軍的天下。因此,清政府于2月4日發布上諭,要左宗棠先行赴陜,不用來京,著即兼程馳往。2月5日,清政府又諭令左宗棠督辦陜甘軍務,“勿令捻東渡黃河”,“著即星夜馳赴”。2月18日,清政府再發諭令說:“陜省軍事恐急,若再貽誤,關系匪輕,著即星馳入陜。”2月22日,清政府正式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督辦陜甘軍務,諭令“即就現有兵力,取道入關,妥為籌辦,以副期望”。
雖然清廷一再諭令左宗棠火速入陜,以解危急,但是,左宗棠早于1866年11月在福州交卸閩浙總督時就說:“現在西事緊急,既不敢逗留不進,致誤軍機,亦不敢冒昧徑行,致貽后悔。”因此,清廷催逼愈急,左宗棠對入陜甘作戰的準備工作則考慮得愈為謹慎。他上奏清廷,要求寬予時日,盡量將準備工作做得充分一些。他堅信“磨刀不誤砍柴工”,繼續堅持他的老信條:不求旦夕之功,但求最后的勝利。
左宗棠自己心里最明白,他不是神,不是說只要他一到陜甘,捻、回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了。早在1866年12月5日,他在奏折中就向朝廷強調了兩件事:一是興屯以解決軍糧;二是切實保證軍餉。沒有糧,沒有餉,就沒有軍隊;沒有軍隊,就沒有勝利可言。
陜甘吃緊任總督
同治五年九月初六日(1866年10月14日),左宗棠接到清政府調任他為陜甘總督的諭令,命他率湘軍去西北鎮壓聲勢浩大的回民起義。當時,因為福州船政局的定議尚需時日,他不得不奏請稍緩起程,將行期推遲了三個月。他一面安排、交代福州船政局的有關事宜,一面要求清廷任命他的老部下劉典為幫辦軍務大臣,極力開掘餉源、糧源,調集隨征部隊。
左宗棠由閩浙總督而改任陜甘總督,純系清廷鑒于“回氛甚熾”,而前往陜甘總督楊岳斌“辦理未能有效”,便以“左宗棠威望素著,熟嫻韜略,于軍務、地方俱能措置裕如”為由,特授左為陜甘總督,“以期迅掃回氛,綏靖邊圉(yǔ)”。這樣,左宗棠從同治五年(1866年)十月交卸閩浙督篆至同治十二年(1873年)八月的近七年時間內,先后鎮壓了捻軍和陜甘回民起義,在其歷史上又留下了光輝的一面。
左宗棠在十月二十九日(12月5日)的奏折中強調了兩件事:一是興屯以解決軍糧,使“軍無懸釜之憂,民有重蘇之望”,二是要求切實保證軍餉來源,以免士兵因“饑潰嘩噪”。十一月十二日(1866年12月18日),左宗棠離開福州,準備由江西、湖北取道河南,先去北京“陛見”。但是,此時由張宗禹率領的西捻軍正大舉挺進陜西,全陜震動,清廷心急如焚。
這一路之上,左宗棠的心情并不十分愉快,行動也相當遲緩。除了福建船政局的事情讓他牽腸掛肚之外,年已五十開外的他,體質也大不如前,隔三差五地就鬧腹瀉。加上自己早在總督浙閩之時就已功成名就,用不著再像從前那樣急功近利謀求進取。而且,他還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次遠征陜甘,是一樁既苦又難的差事,很有可能吃力不討好,因而他的積極性并沒有當初奉旨圍剿太平軍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