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在戰場上的赫赫功績,令世人矚目。因為保疆衛土,他在戰場上確立了自己的地位。在戰場之外,洋務運動之中,他也有很大的功績,甚至可以說,他為洋務運動作出的貢獻,不比曾國藩、李鴻章小,所以,洋務運動的先鋒這個稱號對左宗棠來說,是當之無愧的。
烽煙四起覓出路
19世紀50至60年代,由于太平天國農民運動的風起云涌和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創痛巨深,使得中國社會各層面的矛盾交織在一起。重新審視西力東侵、西學東漸的問題,以及清政府與太平天國采取什么樣的措施來互相克制的問題,促使仿造外國船艦的意識與初步實踐活動開始活躍起來。
如何加強海防以抵御外國資本主義的侵略成了近代中國人面臨的一個亟待解決的新問題。在第一次鴉片戰爭期間,林則徐的仿造外國船艦的主張和活動,顯露出了中國海防近代化的新跡象。他認識到,中國的舊式船艦已難以對付英國的新式船艦,于是決意加以仿造。他“檢查舊籍,捐資仿造兩船,底用銅包,篷如洋式”,開了中國仿造西式船艦之先河。林則徐認為:“外海戰船,宜分別籌辦也。查洋面水戰,系英夷長技,如英夷逃出虎門外,自非單薄之船所能追剿,應另制堅厚戰船,以資戰勝。”他的目的在于“師敵制敵”。
從太平天國的情況來看,其購買和仿制外國船炮是帶有打擊清王朝的統治和順應世界近代化潮流的雙重含義的。自咸豐三年(1853年)起,太平軍開始裝備西洋槍炮。是年,兩江總督怡良奏報查獲了太平軍“裝載洋槍”、“火藥等物”的船只。
此后,太平軍使用西洋船炮的情況屢見不鮮。60年代初,李秀成所部太平軍“三分之二均有洋槍”。洪仁玕向洪秀全提出過“買置火輪二十個,沿長江上取”的軍事謀略,以圖“長江兩岸俱為我有,則根本可久大”。李世賢所率太平軍余部于1865年在福建“購買大火輪船”,以對抗清軍的鎮壓。太平天國采用外國的槍炮船艦來打擊清政府反動統治,這是無可非議的。而在太平天國的近代化方案中,把“火船、火車”等西洋器物稱為“奪造化之巧”、“正正堂堂之技”帶有強烈的學習西方的色彩,這更是應當予以肯定的。
也在咸豐三年,左宗棠籌劃湖南防守時主張“造船以爭大江之險”,曾國藩則著手在衡州創立湘軍水師。第二年,曾國藩率湘軍同太平軍展開湘潭戰役時已開始使用洋炮,并認為此戰獲勝“實賴洋炮之力”。于是,湘軍自咸豐四年起,逐步裝備了洋槍洋炮。咸豐六年,光祿寺卿宋晉上奏,建議雇外國輪船以助剿太平軍,認為浙江“現雇之火輪船只有二只,尚覺稍單,似可仿照此法,多雇數只,庶冀一舉鼓蕩,使江路千里肅清,賊氛可迅就殄滅”。對此,清廷沒有采納。
就清政府方面的情形而言,清朝統治集團面對著“內憂”與“外患”的困厄,同樣把購買和仿制外國船炮視為對內鎮壓人民起義和對外抵御列強侵略的工具。用曾國藩的話來說就是“購買外洋船炮,則為今日救時之第一要務”,“購成之后,訪募覃(tán)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習,繼而試造,不過一二年,火輪船必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發逆,可以勤遠略”。須指出的是,在咸豐十年(1860年)的“庚申之役”前,清政府的這一活動以“靖內”為主要目的。但清王朝受到第二次鴉片戰爭的重大沖擊后,則把“剿賊”和“御侮”并列,而且隨著國內人民起義逐步被鎮壓下去,“御侮”的色彩日趨明顯。
自強新政辦洋務
清政府為了維護封建統治,引進和學習西方科學技術,興辦近代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并相應地改革軍事、外交、文化教育和某些政府機構。洋務運動是清朝統治階級內部中央和地方一部分當權的官僚在嚴重的“內憂外患”形勢下所采取的“自強”措施。1856~1860年(咸豐六年至十年),清政府面臨太平天國和英法聯軍的雙重威脅,在內外交困中,決定首先把“心腹之害”的太平天國和捻軍鎮壓下去,而后再設法抵御被認為是“肢體之患”的外國侵略者。為此,它開始實行“自強新政”,主要內容是引進和學習西方的近代科學技術,首先是軍事技術,以對外國侵略者采取妥協退讓的策略,爭取其軍事上的支援,加強鎮壓太平軍和捻軍的軍事力量。當時主張辦洋務的一批貴族和官僚,被稱為洋務派。其中主要人物,在中央有奕、桂良、文祥,在地方官僚中有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為了適應形勢需要,清政府于1861年成立了以奕為首的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以辦理外交事務為主,同時辦理以自強、求富為內容的洋務活動。這是有利于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雖然他們沒有也不可能改變封建的生產關系,但就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言,洋務運動無疑是順應歷史發展需要的一種進步的表現。
洋務運動興起之初,其直接目的是鎮壓人民反抗,因此,一開始就以購買洋槍洋炮和創辦新式軍事工業為主要任務。1861年,曾國藩在安徽創辦安慶內軍械所,制造炸藥、炮彈等軍火。該所是清末最早官辦的近代軍事工廠。而購買西方近代軍事武器較早而又較多、創辦近代軍用工業的規模較大而又較早者,是李鴻章及其統率的淮軍。清政府創辦的近代軍用企業早期規模最大的有四家:1865年由李鴻章在上海建成的江南機器制造總局,主要制造軍火和輪船;1865年由李鴻章在南京建成的金陵機器制造總局,主要為剿捻制造槍支彈藥;1866年由左宗棠在福州馬尾創辦的福州船政總局,專造兵、商各輪船;1866年由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創辦的天津機器制造局,主要制造華北地區用來剿捻的軍事裝備。
咸豐十年(1860年),西方列強鑒于通過發動侵華戰爭攫取到的新權益,向清政府表示了“中外合好”的姿態,并建議清政府“借師助剿”,以便共同鎮壓太平天國。曾國藩、左宗棠抓住了清政府與列強關系暫時緩和這一時機,開始了仿造輪船的活動。咸豐十一年(1861年),曾國藩創辦了安慶內軍械所,有徐壽、華衡芳等科技人才。1862年夏,徐壽等人研制出輪船所用蒸汽機一臺,其機“以火蒸水氣”,“火愈大則氣愈盛,機之進退如飛,輪行亦如飛”。到1862年年底,第一艘小輪船制成,該船長二丈八九尺,在安慶江面試航。曾國藩親自登船觀看,建議將船“以此放大”。
同治四年(1865年),在南京完成了輪船的放大試制工作,曾國藩把該船命名為“黃鵠”。曾國藩的造船實踐取得了初步成效,而他向清政府提出的購船建議卻因“中英聯合艦隊事件”而受挫。同治元年至二年間,任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英人李泰國在英國為清政府買下了一支艦隊,卻擅自任命英國海軍上校阿恩本擔任艦隊司令。總理衙門大臣奕等人認為李泰國“竟思借此一舉將中國兵權、利權全行移于外國”,這是不能接受的。結果是該艦隊被遣散,已買回的軍艦變價出售,清政府在這次購船過程中經一買一賣的折騰花掉了70萬兩白銀的“學費”。鑒于此況,左宗棠反復闡述了自造輪船的重要性,并在杭州仿造了一艘小輪船。同治二年(1863年)初,他致函總理衙門說:
將來經費有出,當圖仿制輪船,庶為海疆長久之計。
是年十二月十四日,他在給浙江寧紹臺道道員史致諤的手札中指出:
輪舟為海戰利器,島人每以此傲我,將來必須仿制,為防洋緝盜之用。中土智慧豈遜于西人,如果留心仿造,自然愈推愈精。如宣城之歷學,及近時粵東、揚州之制造鐘表、槍炮,皆能得西法而漸進于精,意十年之后,彼人所恃以傲我者,我亦有以應之矣。李泰國之事變,實為雇傭洋人,而不使華人得與其間。聞曾相上書恭邸,言其不可。各國公使亦共斥之,乃得了結。然恭邸斥之者,惡其謬詐,而各國公使所以斥之者,一則忌其專利,一則不欲以利器假人也。畢竟沿海各郡長久之計,仍非仿制輪舟不可。欲仿制必得買其舡(chuán),訪得覃思研求之人,一一拆看,模擬既成,雇洋人駕駛,而以華人試學之,乃可展其有成。為此始有費而終必享其利,始有所難而終必有所獲。鄙見如是,仍乞留心。
同月二十八日,左宗棠又致函史致諤說:
海上用兵以來,過猶不及,言之腐心?!筝嗶偖斂桃廪k理,由粗而精,不惜工本,無不成之事也?!彷呣k事,不逮泰西,望由茍安一念誤之,今當引以為鑒。
左宗棠在積極倡導仿造輪船的同時,于同治三年在杭州仿造小輪船一艘,試航于西湖。他邀請法國軍官德克碑、稅務司日意格前來觀看。德克碑等人認為該船與西洋輪船相較“大致不差”,便出示法國造船圖冊,請求代為監造,“以西法傳之中土”。由于太平軍攻克漳州,左宗棠忙于“入閩督剿,未暇及也”。德克碑辭去軍職回法國后,將制船圖式、船廠圖冊及購買輪機、招募洋匠等事逐款開載,寄給日意格轉送左宗棠大營,恰好左又忙于“赴粵督剿,未暇定議”??梢娮笞谔牟]有急于仿造輪船去對付太平軍。直到同治四年十二月(1866年2月),左宗棠鎮壓了太平軍余部后,才集中精力把加強海防、以御外侮、設廠造船的問題置于主導地位。
同治五年二月二十八日(1866年4月3日),左宗棠行抵福州。此刻,左宗棠已經是總督閩浙的封疆大吏,來到林則徐的故鄉任職,他備感自豪。26年前對林則徐在廣東抗擊英軍的敬佩之感,17年前同林則徐相會于湘江舟中的情形,都涌動在心頭。他決心將林則徐仿造輪船的未竟之業繼承下來,并發揚光大。經兩個多月的深思熟慮,于五月十三日(6月25日)左正式向清廷提出了創辦福州船政局的奏請。
左宗棠認為,中國“東南大利,在水而不在陸。自廣東、福建而浙江、江南、山東、直隸、盛京,以迄東北,大海環其三面”。而自海上用兵以來,西方列強的火輪兵船橫行于中國沿海,“星馳飆舉,無足當之”。針對此況,他強調指出:
欲防海之害而收其利,非整理水師不可;欲整理水師,非設局監造輪船不可。
左宗棠覺察到了世界許多國家爭先恐后的軍備競賽情況,深刻指出:“西洋各國與俄羅斯、咪利堅,數十年來講求輪船之制,互相師法,制作日精。東洋日本始購輪船,拆視仿造未成,近乃遣人赴英吉利學其文字,究其象數,為仿制輪船張本,不數年后,東洋輪船亦必有成。獨中國因頻年軍務繁興,未暇議及。”這樣,“彼此同以大海為利,彼有所挾,我獨無之。譬猶渡河,人操舟而我結筏;譬猶使馬,人跨駿而我騎驢,可乎?”左宗棠能認識到世界大勢的這一變化,誠為難得。這時,中日兩國的造船都處在起步階段,左宗棠設廠造船的主張及活動,使中國的海防暫時還沒有落伍于日本。很明顯,抵御列強對中國沿海的進一步染指,達到未雨綢繆之目的,是左宗棠創辦福州船政局的動因。
清廷對左宗棠設廠造船的奏議表示贊許,在上諭中稱:“中國自強之道,全在振奮精神破除耳目近習,講求利用實際。該督現擬于閩省擇地設廠、購買機器、募雇洋匠、試造火輪船只,實系當今應辦急務。”于是,福州船政局得以創辦,它成為近代海防的產物。
洋務派創辦民用工業企業,一為“分洋商之利”,以保護利權,并獲得餉源;二為軍用工業提供所需金屬原料和煤炭燃料,以此減少對外國的依賴。民用工業企業主要有四項:輪船航運;開采煤礦和采掘、冶煉其他金屬礦藏;電報;紡織業。洋務派辦的民用工業企業,除少數為政府出資官辦之外,大多為官督商辦。官辦企業和官督商辦企業在資金來源和經營管理上雖有差別,但都是資本主義性質的企業。
為與工業企業和新式海軍等事業的發展需要相適應,在洋務運動期間清政府還培養了一批新式人才。為培養翻譯人員,清政府于1862年(同治元年)在北京設立了同文館,隨后又設立了上海、廣州方言館。以后,洋務派又在實踐中認識到,要真正辦好洋務,達到求強、求富的目的,中國必須有通曉洋務的人才。為培養這樣的新式人才,清政府一是派遣人員出國留學,二是開辦學堂。派遣學生出國始于1872年的幼童留美。此事由容閎倡議,丁日昌支持,曾國藩、李鴻章會奏促成。在派遣留學生的過程中,清政府逐漸認為,出國留學人員應以經過外語訓練的成年人為宜。
19世紀70年代初,外國資本主義加緊侵略,破壞了1860年建立起來的“中外和好”的局面。為了適應當時的內外形勢,清政府在軍事上大力建設海軍、增強海防,編練區別于湘淮軍的新式陸軍;在經濟上,除繼續在各省設立兵工廠和擴大原有的軍用工業之外,還著重于民用工業企業的創辦和經營,以期與洋商競爭。1873年創設的輪船招商局,是由軍用工業為主向民用工業企業為主轉變的標志。由于洋務運動的任務和內容有了某些改變,洋務派在原有官僚集團之外,又加入了一些買辦商人和有維新傾向的知識分子。為了建立新式海軍,清政府除設廠制造兵船外,還以重金向外國購買軍艦。清政府先后向英、德等國訂購艦只,建立了南洋水師、福建水師和北洋水師。
光緒十一年(1885年),清政府重點建設北洋海軍,又成立海軍衙門以統一事權,以醇親王奕譞(xuān)為總理,慶郡王奕劻、直隸(約今河北)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為會辦。此后陸續向外國訂購的定遠、鎮遠、濟遠等鐵甲艦和其他比較先進的艦只,均投入北洋海軍艦隊。
洋務運動發展到19世紀80年代,社會上開始出現了具有資本主義傾向的早期改良主義社會思潮,認為君主立憲的民主制最適合于中國,提出了開國會、設議院的要求。然而,洋務運動的指導方針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正是由于洋務運動本身既不可能擺脫外國資本主義的壓迫和控制,又不可能擺脫封建勢力的阻撓和侵蝕,因此也就難以避免失敗的命運。光緒二十年(1894年),清政府在中日戰爭中的戰敗和1895年《馬關條約》的簽訂,標志著洋務運動的失敗。
上疏朝廷辦船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