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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里逃生扯起造反旗 黑云壓城血戰雁門關

  • 五代十國
  • 宋福聚
  • 9904字
  • 2020-06-01 11:06:39

李國昌一愣,沉吟片刻,苦笑著搖搖頭說:“唉,看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朝中奸黨篡權,天下百姓苦難重重,這個時候還講什么酸腐的報國,還是算了吧!”說著賭氣似的把詔書展開來撕扯成碎片,大聲叫道:“召集全體將士到教場去,老夫有話要說!”

隨著鑼鼓的急速敲響,刑部大牢附近立刻混亂起來。火把如游龍般從各個方向聚攏過來,到處是“不要放跑了劫獄賊人!”的呼喊聲。李存璋四人則借著夜色的掩護,順著大街小巷,很快來到北門跟前。城門早已關閉,城門附近有大隊官兵巡邏值勤。四人隱藏在一處殘垣斷壁后邊,探頭張望。李克用此刻已經恢復了元氣,他沉吟一下說:“城門乃是長安兵營的重點防守之處。咱們雖然僥幸從牢獄中輕易逃脫,在這里卻不大可能如此幸運。硬闖絕對不行。”

安休休從腰間解下一盤指頭粗細的麻繩,繩頭還有鐵爪鉤。“公子說得對。幸虧咱早有準備,找處防守松懈的地方,從城上放繩子下去!”

大家立刻起身貓腰前行,悄悄繞過城門。身后的叫喊聲和馬蹄雜沓的響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近。他們沿城墻走出一大截,發現前邊有個豁口,巡邏隊伍剛剛走過去,周圍再沒人影。大家趕忙跑上前,安休休甩動繩索,“吧嗒”一聲,爪鉤牢牢鉤在城頭的青磚上。安休休打頭,薛阿檀斷后,李存璋護著李克用在中間,大家相繼爬上城頭。然后安休休再把繩子拉上來放到城墻外邊,大家依次順著繩子滑落到城外。安休休熟悉長安城的情況,他帶領大家沿城墻外的護城河走出一段,竟然在草叢中拉出一只木船。木船極小,但也夠四個人勉強站立。安休休招呼大家上船,輕輕劃動著飄向對岸,悄聲解釋說,長安郊外的百姓有個習慣,他們蓋房子的時候,總喜歡到城墻下掏一塊青磚或者撮一筐墻根的土,放在房屋地基下邊,取個堅固如長安城的吉利兆頭。小船就是用來做這個的,他們怕被官府發現,就把船藏在草窩子里邊,護城河兩岸都有,只是一般人輕易發現不了。

說話間船到岸邊,四人跳到地上,心里頓時踏實下來。幾乎就在同時,城墻上火把晃動,有人發現了留在城墻上的繩子。“快,劫獄的賊人跑出城了,快開城門追啊!”喊聲此起彼伏,顯然人馬都聚集到了城門這邊。

“哎呀,怪我!”安休休一拍腦門,“向來都是賊過如風聲,聞聲不留影,這回實在是太過慌張了!”

李存璋卻并不驚慌,拍一把安休休的肩膀:“壯士不必自責,如今天下群雄風起云涌,長安守兵心有余悸,黑燈瞎火的,他們必然不敢出城追趕,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走,咱們趕緊離開這里,盡快往北去,天亮前走得越遠越好。”

果然,城內只是鼓噪喊叫,并沒有開城門的意思,這讓大家更加安心。摸黑走出不知有幾里路,忽聽對面和身后有雜沓的腳步聲,聽動靜似乎人數還不少。大家暗吃一驚,要是在這里被官兵圍困住,那可真是前功盡棄,在劫難逃了。就在大家不知該如何對付時,前邊有黑影跑過來,邊跑邊喊:“李將軍,是李將軍吧?”

李存璋聽出來了,是百余名護衛的領隊將軍史敬思,昨天正是他帶領這些護衛先期出城的。史敬思見李克用真的被救出來,驚喜交集,慌忙拜見,吹口哨讓護衛們趕緊過來,并牽出準備好的馬匹讓李克用等人騎上。看似不大可能的從刑部牢獄救人,就這樣輕巧地完成了,李存璋手撫胸口,在心里連聲感謝上天眷顧。不過,他知道,這樣一來,事情也就鬧大了,不用說,皇上明天就會龍顏大怒,通緝的榜文也會四面八方地沿途傳遞張貼,唉,不是反賊也成反賊啦!看看身旁的李克用,他也是臉色凝重,雙眉緊鎖,不用問,大家的心情都一樣。

“公子,”走出很遠的一段路,李存璋終于猶豫著說,“公子在京城闖下大禍,不救是必死無疑,救了就是朝廷叛賊。如今大唐江山搖搖欲墜,從內到外都是腐朽不堪。堂堂刑部大獄都能輕巧脫身,由此可見,朝廷外強中干,已經是不堪一擊。公子久有凌云之志,又有沙陀強悍兵馬為后盾,何不趁此亂世之際,大展身手,強似受朝廷小兒的窩囊氣!”

經歷過一番囹圄之災的李克用,早就對朝廷從上到下恨之入骨,當即同意他的提議。為了躲避沿途通緝追捕,李克用把百余名護衛遣散,讓他們化整為零,悄悄潛回大同,向父親說明情況。而李克用和李存璋、安休休、薛阿檀等人,則快馬加鞭,趕在地方官兵圍捕堵截之前來到蔚州城中。蔚州是李克用的出生之地,地形和人情易于掌握不說,更重要的是,蔚州守將是二弟李克寧,割據起事的事情自然就水到渠成,好辦許多。

李克寧迎接兄長進城后,了解到大哥的遭遇和想法,當即表示愿意讓出兵權,聽從大哥指揮。幾天之后,蔚州城頭大唐旗號改換為“李”字大旗,李克用號稱蔚州之主,公開與朝廷對立。這個消息一出,蔚州附近的各路豪杰紛紛響應,他們早就對官府的百般欺凌心懷怨憤,有李克用這樣一個既有威望又有實力的人物率先倡導,當然樂得追隨。一時間,李克用手下兵馬云集,聲勢大震。

重新奪到對朝廷和小皇上控制權的田令孜,正唯恐李克用逃回大同挑唆李國昌起兵造反,一直心神不定。不料未等到大同的消息,蔚州反叛的戰報卻接連而來。唐僖宗倒沒表現得怎樣,田令孜卻從心底涌上一陣深深的恐懼。他深知,李國昌屯兵大同,他的兒子李克用如今占據蔚州,倘若他們父子聯合,塞內外連成割據,長安面臨的威脅也就迫在眉睫了。田令孜不敢怠慢,立刻傳令,讓云州刺史柳漢璋火速出兵,討伐李克用,務求速戰速決。同時,田令孜再次發揮心地陰險的特長,他以天子名義向大同節度史李國昌頒下詔書,令李國昌戴罪立功,要他親率大軍討伐他這個逆子。田令孜盤算著,倘若李國昌遵命行事,他們父子自相殘殺,彼此損耗,當然是最好不過了。要是李國昌不上這個套,那就是抗旨不遵縱容逆子,朝廷也就有了收拾他的借口。對于這樣的危險人物,早下手總比等他們連成一片再下手要好。

然而,田令孜的如意算盤并沒有打對,討伐剛開始便橫生枝節。云州刺史柳漢璋生性貪婪,經常克扣朝廷下撥的糧餉,弄得手下兵將缺衣少食,人人不滿。就在朝廷下令出兵征戰蔚州的文書到達之時,云州兵將已有三個月未領到軍餉了,大家心頭激憤的怒火,立刻被朝廷的詔令點燃起來。“吃飯吃不飽,走路都打晃,還打她娘的什么仗?”牙將薛克勤和程懷信從刺史大帳中領命出來,一路憤憤不平,罵罵咧咧,直奔兵馬使康君立的營帳中。他們支開侍衛,向康君立提議說:“康將軍,如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近些年來,龐勛變亂,黃巢起義,天下已經陷于大亂。而朝廷內部,小皇上不過是個擺設,大權握在閹黨手中。朝政腐敗至極,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正是英雄豪杰奮起干大事業的絕佳良機。而咱們這里,柳漢璋貪婪成性,殘暴苛刻,追隨他只有死路一條!如今正好有李克用率先起兵,我們何不趁亂歸順了李克用,將來轟轟烈烈為將為侯,封妻蔭子,也不枉活了一輩子!李克用父子是當今真豪杰,跟隨他們應該沒錯。這一點,康將軍比我們更清楚。”

康君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和李克用是蔚州老鄉,很久以前就熟悉,對于李家父子的實力,他是完全信得過的。三人仔細商議一番行動計劃,以確保萬無一失。康君立當天便找個借口出城,單槍匹馬來到蔚州。見到李克用后,康君立把云州城內的情況講述一番,希望李克用發兵相助,里應外合,鏟除柳漢璋,占據云州。雖說是有些交情的同鄉,但這么長時間未通音訊,李克用不敢貿然完全相信康君立。不過,李克用眼下所面臨的問題也不小,朝廷發兵征討自己,單憑一個蔚州城能否抗拒得住,實在沒有把握。另外,自己雖然號稱兇悍,其實手下只有幾千沙陀騎兵,真的要與朝廷展開大規模廝殺,的確有些勢單力孤。出于這幾層考慮,盡管心存警戒,李克用還是很快決定,寧可信其有,冒險碰一碰運氣。

下定決心之后,李克用立刻召集沙陀騎兵主力約一千余人,由李存璋率領,主動對云州發動襲擊。柳漢璋聽康君立稟報說敵軍突襲,一時摸不清底細,不敢輕易應戰,便在康君立的建議下,讓康君立和副將李盡忠持兵符統兵以靜制動,防止城內發生變故。他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康君立此刻已經成了要命的災星,而副將李盡忠祖上也是沙陀人,大家一拍即合。如此一來,原本異常兇險的事情立刻變得格外簡單,康君立、李盡忠手持兵符,與薛克勤、程懷信等人各自調動所率兵將,不費多大周折便攻進柳漢璋大營,活捉了柳漢璋一家老小。

得到消息的李克用率兵趕到云州,在郊外屯兵扎營。兵卒們把柳漢璋及其部屬推搡到大帳之中,以李克用的暴躁脾性,簡單問了幾句,便下令將其一家三十余口全部斬首。然而就在刀斧手拉扯著這幫已經嚇得處于半昏迷狀態的人往外邊走時,忽聽其中一個人擰著脖梗回頭大聲叫嚷:“我還以為是什么威武大將軍呢,有仇說仇,有事說事,殺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兒老小,算哪門子本事?可見根本不是個英雄!”

眾人一愣,紛紛偷眼去看坐在上位的李克用。李克用也是暗吃一驚,盡量壓抑住,表面不動聲色,循聲看過去,大聲叫嚷的是個青年后生,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青布衣褲,顯然是柳家奴仆一類的人。李克用招手叫刀斧手把這個后生帶到跟前,見他眉目還算清秀,胳膊腿腳卻粗壯有力,分明是練過武藝的,從他那精光四射的眼光中,李克用感覺此人武藝似乎還相當不錯。

“喂,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不知道,現在逞能,只會讓你死得更慘!你叫什么名字?在柳家負責哪門子營生?”李克用故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問道。

那后生不卑不亢,眼睛直視著李克用,一字一頓地回答說:“我乃是柳大人隨身馬童,姓拔野古,名叫進通。你既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對你說什么也沒用。”

拔野古有些放肆甚至挑釁的話語,讓兩旁站立的將領直笑這小子犯傻,惹惱了性情容易沖動的李克用,非把你活活撕扯成碎塊不可。死就死了,還得多受這一番罪,何苦來?

不料李克用卻來了興趣,他點點頭,語氣更加溫和:“哦,拔野古,這么說,你也是沙陀人了。既然是沙陀后代,怎么能受命于他族之人?你雖然理直氣壯,但所做的事情卻不大對頭呀!”

拔野古鼻孔里哼一聲,不服氣地晃一下腦袋:“怎么不對頭?自古都是受人恩典,忠人差遣。我從小在柳府長大,當然要誓死保衛柳家。你原本是朱邪家后代,不也成了朝廷大臣,改為李姓了嗎?”

“好,反戈一擊,駁得巧妙!”李克用忽然哈哈大笑,拍案而起,“就憑你的膽識,我就刀下留情,給你個面子,饒了柳漢璋家眷。不過,柳漢璋本人多行不義,說到天上去也饒恕不得!”

拔野古雙手抱拳,“撲通”跪在地上說:“我雖然粗鄙,是非大義卻還能分得清楚。柳漢璋其罪當誅,其家小并未協同作惡,理當寬恕,將軍能有這般見識,似乎也是個英雄豪杰。”

李克用哈哈大笑,繞過桌案,扶起拔野古,讓人把他帶到將軍府中換衣吃飯,收留在身邊,并替他取個名字叫李存顥,成為自己的貼身護衛。蔚州和云州從此連成一片,沙陀反唐勢力頓時大振。

幾乎與此同時,駐守在大同的李國昌接到命他討逆的詔書,立刻陷入左右為難當中。看到大帥手捏詔書,眉頭緊鎖著在書房里踱來踱去,不時長吁短嘆,副將李霓不待吩咐,走進來問:“看主公如此焦躁猶豫,定然是為大公子的事情了?”

李霓是李國昌身邊信得過的大將,智謀勇略都很有一套,同李家眾兄弟的關系也相當不錯。李國昌并不隱瞞,長嘆口氣說:“朝廷這是陷我于兩難呀!遵命則骨肉相殘,讓天下人恥笑;不遵命,就是逆臣,少不了會遭到朝廷討伐。唉,動輒得咎呀!”

李霓不以為然地說:“將軍其實把問題看得復雜了。依在下看來,這個選擇并不困難。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自相殘殺的事情,將軍可以斷然不予考慮。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如今朝廷昏庸,天下大亂,我們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徒然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一旦人家翻臉,以前的功勞苦勞都是白費。如今的情勢明擺著,將軍征戰這么多年,除了名聲滿天下,沙陀其實并無立錐之地。天下大亂之際,將軍理應順應形勢,同公子合兵一處,占據北方半壁江山,唯有如此,才是長久之計啊!”

李國昌一愣,沉吟片刻,苦笑著搖搖頭說:“你的話簡直跟老夫想得一模一樣。唉,看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朝中奸黨篡權,天下百姓苦難重重,這個時候還講什么酸腐的報國,還是算了吧!”說著賭氣似的把詔書展開來撕扯成碎片,大聲叫道:“召集全體將士到教場去,老夫有話要說!”

接連幾天,田令孜和唐僖宗惶惶不可終日,一直感覺頭頂懸掛著一柄利劍,似乎隨時都會大禍臨頭。一箭雙雕的計謀不但沒成功,反倒把李國昌推到他兒子那一邊去了。如今李國昌和李克用遙相呼應,李國昌不但割據了大同,還派兵駐守寧武和岢嵐,自稱兼任雁門、大同和振武三鎮節度使,如今正向蔚州方向運動,倘若他們在短時間內連成一片,后果不堪設想啊。唐僖宗雖然沒考慮到這么多,但他從田令孜的眼神中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驚慌失措地接連催促田令孜趕緊想辦法。田令孜不敢松懈,打著皇命的旗號,任命太仆卿李琢為征北兵馬招討都統,率昭義節度使李鈞,與幽州節度使李可舉、吐谷渾都督赫連鐸,三路兵馬共同討伐李克用。田令孜認為,李國昌實力相對強大,不如先拿李克用開刀,李克用敗亡,李國昌自然就沒了底氣,也就好收拾了。

聽到戰報,李克用不敢掉以輕心,在沒有和父親的兵力連接成一片之前,他總覺得不大踏實,時刻都有覆亡的危險。他派部將高文集堅守朔州,自己率主力部隊駐扎在雁門關,準備依靠險要關塞來堅守以等待時機。

一個多月之后,朝廷大隊兵馬會同幽州和吐谷渾的兵將,齊聚雁門關下。從城頭上望下去,朝廷兵馬盔甲鮮亮,大旗迎風獵獵,鼓角之聲此起彼伏,黑壓壓的一直延伸到幾十里地之外,聲勢異常雄壯,無形中給人以“黑云壓城城欲摧”的威壓。但不管怎樣,事到臨頭,就得全力應對,加之李克用手下兵將都是經歷過許多作戰場面的,并沒有對此有太多的恐慌。大家追隨著李克用,沖出城門,與朝廷兵馬對陣。

帥旗招搖之下,太仆卿李琢披掛整齊,顯得精神抖擻胸有成竹,身上的魚鱗鎧甲閃閃發亮,胯下鐵驊騮四蹄踏地,一副急于沖鋒的樣子。李琢上前幾步,臉色陰陽不定地高聲大喝:“李克用,你也是一條好漢,怎么會做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事情來?看看你做的好事,既讓你自己惶惶如喪家之犬,也連累你老爹一世英名掃地。要是識相的,就趕緊下馬投降,跟我回朝廷把事情說清楚,或許圣上開恩,還能給你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李克用打馬走出戰陣,晃動手中的大戟,字句鏗鏘地說:“如今的朝廷專門把人變作鬼,哪里還談得上重新做人?多謝將軍美意,我卻萬難從命。也請將軍認清形勢,早日和昏庸朝廷做個了斷,免得將來玉石俱焚。”

李琢并未奢望幾句話就能不戰而勝,正要再說幾句,身后的昭義節度使李鈞很不耐煩地大嚷:“李大人,和他一個反賊啰嗦個甚!我割了他的腦袋帶回朝廷,讓他重新做鬼去吧!”說著擺動手中的長槍,催馬沖上來,直刺李克用。

李克用向來吃軟不吃硬,最不害怕的就是廝殺。見李鈞沖上來,他大喝一聲,挺大戟迎上去。兩馬相交,叮當作響,槍戟碰撞濺起一片火花。兩人來來往往,交手有十多個回合,幽州節度使李可舉見李鈞手腳放慢,知道他已經力不從心,不是李克用的對手,忙催動戰馬,揮舞著長桿大刀沖上去劈殺。三匹馬在陣中盤旋廝殺,沒多大工夫,李克用被他倆一前一后夾在中間,顧前顧不了后,險情迭出,眼看就要吃虧。旁邊站立的薛克勤和程懷信見狀,唯恐他有所閃失,折了全軍的銳氣,忙殺入陣中。官兵那邊見叛軍人數占了上風,趕忙也派出幾員大將助陣,轉眼間,雙方各上去五六員大將,戰場上一時出現十多員大將混戰的激烈場面。雙方兵卒看得目瞪口呆,幾乎忘記了擊鼓助威。

激烈的廝殺中,李克用逮住李鈞狠命追打。李鈞哪里抵擋得住李克用的威猛,暗叫倒霉,想趁亂逃出陣去歇一口氣。就在他撥轉馬頭退出戰場的時候,李克用也不失時機地緊追出來。兩人你逃我追轉眼跑出七八里地開外,已經遠離了戰場和部下。李鈞見李克用如同中了邪似的把自己死死咬住,又氣又怕,只好冒險使出絕命招數,他故意放慢一點腳步,等李克用略微靠近的時候,突然回身,把手中的鋼槍“嗖”地投擲過去。由于距離太近,鋼槍如同一道白色閃電,迅雷不及掩耳地直刺過來。李克用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本能地低頭躲避,只聽當地一聲脆響,槍尖擊打到李克用的頭盔上,震得李克用頭腦嗡地一陣悶響,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頭盔歪斜著掛在腦袋上,遮住了大半個臉。好在眼睛還能看到前方,李克用憋足了勁,就在身子歪斜的時候,順勢把掛在馬鞍后邊的彎弓摘下來,搭箭在弦,瞄準了李鈞的心窩射過去。李鈞偷眼看見李克用如此狼狽,抽出背后的寶劍,正要轉身斬殺了他,就在這一瞬間,利箭“撲哧”射中前胸,穿透護心鏡,直扎進心窩。李鈞來不及叫喊就“撲通”掉下馬來,腿腳踢騰幾下死掉了。

李克用看得真切,長舒一口氣,跳下戰馬,上前把李鈞的首級割下,掛到馬脖子上,喘著粗氣慢悠悠地往回走。不料剛走出幾步,就聽對面山林中人馬雜沓,一隊身影老遠就吶喊著沖過來:“不要放跑了反賊李克用!”“快解救昭義節度使李將軍!”等他們靠近些了,李克用才看清,對面沖過來的是一隊胡人兵馬,個個衣著怪誕,臉上花花綠綠地涂抹著顏料,活像一群惡鬼。為首的將領臉膛漆黑,一雙白眼珠子顯得格外兇狠,蓬松的頭發上高高頂著毗盧頭盔,渾身上下披著犀牛皮做的鎧甲,胯下騎一匹火紅色的似馬又不太像馬的怪物,手中一柄三股獵叉形制奇特,一看就是大漠深處的物件。再看看對方高舉的旗號,李克用才明白,原來是吐谷渾都督赫連鐸。都說吐谷渾兵將神勇,他們認為戰死之后一定能升天成神,所以巴不得趕緊戰死,以至于他們根本不怕死,而自己單槍匹馬,看來得小心應付了。

沒等想好對策,赫連鐸已經率領兵卒怪叫著沖上來,把李克用團團圍在中間,二話不說,揮動刀槍拼命砍殺。李克用抖擻精神,一桿大戟舞動得密不透風,叮當碰撞中,接連有人慘叫著被戟刺中倒地。然而正如李克用所聽說的那樣,對方并不畏怯,反而迎著兵刃沖撞得更加猛烈。轉眼半個多時辰過去,赫連鐸帶領的追兵死傷好幾十,但李克用也已經是精疲力竭,腿上身上多處受傷,動作明顯慢了許多。赫連鐸看出門道,哈哈大笑著揮動鋼叉又挑又刺,李克用招架不及,好幾次險些被刺落馬下,同時還要對付腳下一撥一撥涌上來的士兵,真是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李克用絕望地閃過一個念頭,不是說大丈夫要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嗎,難道剛一開始就這么完蛋了?真不甘心啊!

就在險象環生的生死當口,從樹林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憑直覺,李克用知道,救星到了,再堅持片刻或許就能化險為夷。求生的欲望讓他頓時精神倍增,揮舞兵刃的動作加快了許多,暫時抵擋住赫連鐸的進攻。騎兵遠遠就看出了這邊的險情,跑在最前邊的一員戰將邊跑邊喊:“公子不用驚慌,我們來了!”

是李存璋!李克用心頭一喜。不等赫連鐸反應過來,騎兵已經沖進陣中,把吐谷渾兵卒殺得七零八落,赫連鐸也被圍住亂殺一氣,最終匆忙逃竄。李存璋等人把李克用護衛在隊伍中間,一行人立刻返回雁門關內。站在城頭望下去,周邊幾里地范圍內到處都是血流成河,尸首和胳膊腿腳,四散丟棄,看上去真是慘不忍睹。唉,這城池表面上是青磚巨石壘就,其實真正支撐起來的,是兵將尸骸呀!李克用在心里嘆口氣,下令以后不要輕易出戰,死守關隘,等待父親的會合。

各路官兵陸續退回大營,檢點發現,死傷不算太多,但也不是很少,看來李克用的實力還真是不容小覷,硬戰下去,恐怕只能落個兩敗俱傷的結果。當大家聽李琢說出自己的擔心后,都紛紛點頭稱是。但奉命討賊,不硬拼,又能有什么好辦法?大帳內一片沉寂。

“叫我說,硬拼固然不是好辦法,但相持著消耗下去,也不大好。”眾人循聲看去,是幽州節度使李可舉,他手撫短須一副深思熟慮的神情,“正如李大人所說,硬拼下去兩敗俱傷,我們雖然取勝,但手下沒了兵馬,朝廷也難免會看輕我們。但相持著打消耗戰,一來朝廷那邊難免有小人暗中詆毀,說我們消極怠戰,弄得出力不討好。再者,雁門關實力雄厚,有足夠的糧草和耐心來抵擋我們。所以說,都不是好辦法。”

“那,這么說來,李將軍一定有好對策成竹在胸了?”對于李可舉的賣關子,大家都不以為然,但困局面前,又不得不做出很欽佩的神情。李琢欠起身子,客氣地問道。

“好對策倒談不上,”李可舉矜持地笑笑,“依在下看,雁門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歷來是兵家頭疼之地,要想正面攻破,談何容易。當下唯有施展離間之計,讓叛賊從內部亂起來,到時候就能夠不攻自破,省去許多力氣。”

“哦。”眾人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李琢急切地追問一句,“那敵營中,誰可離間?”

“當然是朔州守將高文集了!”李可舉很有把握地一揮手。大家頓時眼睛一亮,果然不錯,倘若能從雁門關撬下一塊活動的磚,那必定是高文集最有可能。李琢也是這樣想的,他當即聽從李可舉的推薦,讓李可舉的幕僚楊泰作為說客,趕往朔州高文集的大營中。

高文集本是漢人將領,當初平定龐勛叛亂的時候,受朝廷調遣,追隨了李國昌,稱得上是李克用的心腹人物。李可舉之所以看中高文集有空子可鉆,當然還是從他的出身著眼。楊泰自然明白這層意思,他憑著以前與高文集相識并共過事,并不特別費勁就來到了朔州城高文集的將軍府。對于楊泰的突然到來,高文集立刻咂摸出一些異樣,寒暄兩句便單刀直入地問:“楊先生如今替那李唐朝廷效力,這個時候趕來,莫非是想勸說我投降?”

楊泰并不回避,端正臉色明確回答說:“正如將軍所猜測,我這次冒險過來,沒別的事情,就是要將軍認清形勢,與叛賊李國昌父子決裂,回歸到朝廷的行列。”

高文集立刻拉下臉來,帶著斥責的語氣低聲說:“胡言亂語!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我要不是看在咱們有過舊交的分上,加之你是文弱書生,非把你斬首祭旗不可!你,快走吧。”說著站起身,沖楊泰擺擺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楊泰似乎早有預料,端坐著沒動,依舊滿臉帶笑地輕聲說:“既然將軍心堅如鐵,要一條道兒走下去,楊某也沒什么好說的。不過也不必急著下逐客令嘛!當初咱們分別時,我記得將軍好像三十出頭的樣子,如今轉眼幾年過去,將軍貴庚幾何,現居什么職位,總要讓老朋友知道一下吧。”

高文集沒好氣兒地嘟囔一句:“今年正好三十有四,擔任蔚州牙將之職。這個,和你有什么關系?”

“哎呀,我當將軍怎樣受他們李家父子重用呢,原來不過如此!”楊泰故作吃驚地站起身,走到高文集身旁,“將軍不會不知道,在官兵那邊,如將軍這般勇武蓋世的英才,過了而立之年的,至少也到了副將職位上。看來沙陀終究是沙陀,和我漢人到底是兩路人哪!”見高文集臉色漸漸緩和,低下頭去若有所思,楊泰慢聲細語地接著說:“當然,楊某知道,將軍向來以忠義為重,不是那種貪戀功名利祿之輩。可是將軍想想,從忠義的角度而言,李家父子世代受朝廷恩惠,成為封疆大吏,獨霸一方,就這他們還不滿足,還要扯旗造反,能算是忠義嗎?將軍為不忠義之人賣命,算是哪門子忠義?從個人方面來講,將軍如今年富力強,正是謀取功名建立大業的絕佳時候,卻屈居于胡人手下做一牙將,熬到哪年哪月是個出頭的時候?李家父子不管說得怎么好聽,終究不會信任一個漢人,也就是說,將軍只怕永無出頭之日呀!唉,無論于公于私,將軍都該認真考慮何去何從啦!”

一番話聽上去推心置腹,高文集呆立著沒吭聲。楊泰也不著急,踱步回到桌前,慢慢品茶。

半晌工夫,高文集忽然折身坐到楊泰身邊,有幾分急切地問:“那,朝廷方面怎么說的?”

楊泰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將軍放心,皇上已經把大權下放給了都督李琢。李都督說,只要將軍深明大義獻出朔州,以前對抗朝廷的事情就既往不咎,回去后要啟奏皇上,加封將軍為振武防御使,并賜五百封邑以做將軍的日常用度。”

“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高文集霍然起身:“那好,我聽先生的,立刻改旗易幟回歸朝廷!”

朔州兵力基本掌握在高文集手中,獻城投降的計劃進行得很是順利。不過,駐扎在城外的守將傅文達生性忠直,率領三百多部下和高文集混戰一場,最終寡不敵眾,單槍匹馬地沖出重圍,跑向雁門關去報告情況。

朔州是雁門關的第一大門戶,朔州失守,雁門關也就完全暴露在對方兵力之下,基本上無險可依。聽到傅文達的稟報,如同一瓢涼水兜頭潑下,李克用驚慌得目瞪口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站在旁邊的康君立見狀,也是異常著急:“若是朔州丟失,雁門關再堅守下去就沒有太大意義,當務之急,應當火速以全力奪回朔州,讓官兵不能向北蔓延,然后再商量下一步行動。”

“康將軍說得對,高文集這個小人,貪圖高官厚祿,毀我長城,絕不能讓他得逞!”李克用終于下定決心,“另外,家父率兵與我們會合,必定會經過朔州,他并不知道情況,倘若中了官兵奸計,后果將不堪設想。薛將軍,你立刻帶領本部人馬趕往大同,告訴家父這個消息,路上千萬不要耽擱,定要星夜兼程,越快越好!”

薛克勤抱拳答應一聲,急忙走出大帳,召集兵馬即刻出發。

接著,李克用率領幾乎所有精兵悍將,星夜出動,放棄雁門關,殺奔朔州。

逡巡在雁門關附近的官兵探馬,早把李克用的動向飛馬傳遞到已經進入朔州的李琢那里。李琢冷笑一聲:“獨眼叛賊,來得正好,我叫你這回死無葬身之地!”命行軍司馬韓玄紹率領一萬兵力埋伏在地勢最為險要的藥兒嶺的山谷之上,務必全殲李克用的部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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