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深感慶幸的是,衛士并沒阻攔,施禮放他進去。史丹顧不上多想,直奔內殿,撲通跪倒在御榻前。見皇上面色蠟黃,緊閉的眼皮松弛成一團核桃皮,氣息微若游絲,正沉沉昏睡。史丹知道時間寶貴,但又不能叫醒皇上。也是急中生智,他心下一橫,放聲大哭起來。
哀哀哭聲把漢元帝從昏睡中拉出來,睜開昏花雙眼,見是史丹,哆嗦著擺擺手:“愛卿不必悲傷,朕,一時半會兒的還死不了。”
傅仙音母子隨時都會過來,史丹沒心思繞彎子,按照想好的思路說下去:“陛下,臣知道此刻攪擾陛下龍體,罪在不赦。可惜事關我大漢江山安危,老臣不得不直言稟奏。望陛下恕罪!”
漢元帝一愣,立刻清醒許多,提高聲音問:“發生了什么事?”
“陛下近來寢宮靜養,外臣奉旨不得隨意見駕,就連太子也屢次被擋在門外。此間一些情形,陛下自然就有所不知了。”史丹長跪在漢元帝身邊,話語急促地說,“現在不但地方上大小臣僚,就是長安內外的普通百姓,都紛紛傳言,說陛下要更換太子,甚者還傳出謠言,說天下即將更朝換代。百姓為何如此人言洶洶?以老臣想來,太子劉驁以嫡親長子而立,已有十多年,已經得到天下認可。在百姓心目中,大漢將來的皇上,就是皇太子,以臣民的身份追隨太子,理所應當。可是定陶王又頗受陛下的寵愛,最近又傳出立定陶王為太子的謠言,百姓不明就里,自然會流言四起。若陛下真有這個打算,百官公卿以及百姓,必然會認為這是陛下受到小人蠱惑甚至脅迫,是病中的亂命,一定會以死相爭拒不執行。如此一來,天下豈不大亂?當年廢太子而立膠東王,實在是情況特殊,不得已而為之。但現在情形大不相同,陛下千萬……”說著悲從中來,又放聲慟哭。
漢元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立刻明白了傅仙音母子守護在床榻前的意圖!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拍拍史丹肩背:“唉,自家有病自家知,朕病體沉重,行將大去。太子年紀尚小,頑劣之性未退,朕甚為憂心是真,但廢立之議,卻絕然沒有。當年,先帝在時,最疼愛的就是太子,親自為他賜字太孫,其中深意誰人不曉?朕素來以孝為行事準則,又怎會違背先帝的旨意?況且皇后一向謹慎,從無過犯,朕也沒有理由廢掉太子。愛卿不必聽信謠言……這是朕的玉鉤,愛卿可轉交太子……”一口氣說這么多話,漢元帝喘息著搖搖手。
史丹捧過玉鉤,立刻踏實許多,道了幾聲珍重,退下殿去。
一番不動聲色的較量,傅仙音尚且蒙在鼓里時,劉驁已經穩住了太子地位。廢立太子的話頭就此打住,任憑傅仙音母子如何繼續表現,如何言語暗示,漢元帝佯裝懵懂,就是不再接茬。
幾個月后,皇上駕崩。傅仙音母子伏在床榻前,為他們沒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大哭不止。
就這樣,劉驁傻人有傻福,順理成章地登上皇帝寶座,史稱漢成帝。
劉驁登極以后,王莽原先的陪讀就沒了必要,自然也不便在宮里再住下去,母子二人不等人家發話,就知趣地回到了原先的家中。雖說是皇親國戚,但人家沒主動提出給他們什么,王莽母子也就不好開口索要。他們的生活,一場夢境似的,又回到了原處。
劉驁由太子而成漢成帝,韜光養晦的王政君也由皇后而成皇太后,堂而皇之母儀天下,王家人自然也就雞犬升天,日漸結成了一個新的強力的外戚集團。王氏兄弟先后有七人封侯,大司馬、大將軍這樣的關鍵職位,悉數盡占,開始在朝中執掌大權,王家的下一代,王莽的堂兄堂弟們,也根據年齡的大小,在朝廷弄個一官半職,不出力照樣拿俸祿受吹捧。不過,劉驁對此并不十分在意,他只知道,當了皇帝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隨心所欲地玩樂,再沒人敢約束自己。外戚當權,也沒什么不好,自己樂得省心。自從登位以后,劉驁整日由一個叫張放的黃門郎指引著,在后宮肆意行樂,日子倒也順順當當。
王莽卻沒有伯父和堂兄弟們那么幸運。父親王曼去世得早,那時王家唯恐鬧騰出事來,王政君皇后的位子保不住,一家人跟著遭大殃,哪敢提出要官的話?因此,王曼到死別說實際官職,連個關內侯的虛爵也沒撈到。王莽上頭就一個哥哥,也只當了幾天的諸曹,年紀輕輕的被一場大病奪了命,丟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嫂嫂,撒手而去。
回到再普通不過甚至有些破敗的家中,王莽顧不上也不想眼饞同宗弟兄們的奢侈與豪華,他忙里忙外,除了精心侍奉母親和寡嫂,還要每天去敦學坊,師從于儒學大師陳參,研習典籍,求教禮儀,經常是風里來雨里去,忙得不亦樂乎。母親看在眼里,心疼之余,除了暗嘆自家福氣太小,沒能沾上皇親國戚的光,也只能一再叮囑王莽別太累了,身子骨要緊,而王莽總是連聲說沒事兒,叫母親不用操心,保養好自己的身體比什么都強。
一來二去間,街坊間都知道了有這么一家寒磣的皇親,家道比起同宗同族來,真正是天壤之別,就是這樣的人家,卻出現了一個大孝子,又上進好學,為人謙和勤勉,比起他那些胡吃胡鬧的堂兄堂弟,簡直就不敢相信是一個祖宗生養的。
就這樣一晃多年過去,王莽在勞碌于家事和勤學苦讀中,逐漸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這些年來,奔走于世間,耳聞目睹,他對生活的艱辛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對未來,對自己的人生產生許多思考,也就在這時,生活悄悄向他敞開一條機遇的縫隙。
王莽的伯父,當朝國皇爺大司馬王鳳,在一次下朝回來的路上,無意聽人議論,說長安城中有位皇親,人丁稀少,家道沒落,看上去雖不大起眼,但人家那位后生卻是青年才俊,講孝知禮儀,又有學問,弄不好,王家一門的真正希望,倒在這位年輕人身上呢!王鳳心頭一動,忙差人打聽大伙兒議論的是誰。當聽到回話說是王莽時,王鳳立刻想到,如今雖說王家正大紅大紫,但是福禍相依,利害相連,家里的子侄們早已被富貴沖昏了頭腦,放著手里的正事不干,整日哥兒幾個相互拉扯著尋歡作樂,王家基業怎么會長久呢?不要說那么多爭權奪利的大臣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王家,就是沒有外人擠兌,他們遲早也會鬧出什么事來。可是兒大不由爺,如今想管束,早力不從心了。如果王莽真如議論的那樣,倒是個可造之才,放在身邊,慢慢調教,或許王家的基業,還真能后繼有人呢!若是這樣,自己也就省去了一樁心病。
本著這個想法,王鳳立刻差人,把王莽接進大司馬府,安排在自己身邊,又派人給王莽家中送去許多錢物,叫兩個伶俐丫頭過去伺候老母和寡嫂,以解除王莽的后顧之憂。
王莽對此當然感激涕零,拜謝不止。
王鳳仔細看看這個幾乎未曾見過面的侄兒,個頭挺拔,只是顯得過于消瘦,一身青衿雖然破舊但干凈利落,給人以樸實、穩重之感。雖談不上相貌有多么英俊,但五官端莊,雙目炯炯,嘴巴有些略大,卻也不至于不順眼……的確是一個第一眼就能留下良好印象的后生。再加上他舉止灑脫而禮數畢現,謙恭之余絲毫沒有造作和獻媚之意,更讓王鳳特別欣賞。
等王莽在前廳規規矩矩地行過拜見禮后,王鳳笑呵呵地把他拉到身邊坐下,又仔細打量幾眼,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說:“巨君(王莽的表字)呀,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情忙得實在脫不開身,有多少次想去看看你們母子,都因各種原因未能成行。唉,一晃之間,你都這么大啦!吃了不少苦吧?”
王莽忙微微欠起身,拱手回答:“伯父言重了。小侄雖散居鄉里,但也知道,這些年朝廷大事小事,全賴伯父殫精竭慮,苦心操持,伯父忙的,是為天下人謀福利,小侄母子其實已經從中受惠不少了,怎敢再勞伯父把瑣碎家事放在心上?再說,小侄正是苦熬筋骨對窗夜讀的時候,根本談不到受苦,不過增加些歷練罷了。”
聽他說的既真心實意又格外中聽,王鳳贊許地點點頭,叫著王莽的表字,顯得格外親切:“嗯,巨君呀,難得你能這樣想,真不愧是陳參的得意弟子,得儒學之精髓呀!正所謂人不怕窮,怕的是窮而無志,我王家有你這樣的后輩,就不擔心家道中衰了。”說著連連搖頭嘆氣,“和你比起來,你那些兄弟條件好了不知幾十倍,卻不思進取,只知整日沉于玩樂,叫人看著氣都不順!你可算是我王家的千里駒了!”
王莽聽他這樣說,除了褒揚之外,分明還有別的意味在里頭,忙端正了面容,從椅子上站起身,拱手回答:“伯父訓示,小侄記下了。小侄何德何能,千里駒之譽萬不敢當。小侄當牢記伯父教導,勤學苦讀,學以致用,上報朝廷,下顯門庭,不負伯父的期望。”
王鳳點點頭,含笑望著他:“好好,有志氣!我看巨君見識已經相當不錯,后面主要是如何大展宏圖了。學以致用,不負其學嘛!你先在這兒安頓下來,吃好喝好,養好身子,過些日子,我一定鼎力推薦,給你保舉一個合適職位,讓我王家的千里駒試試腳力!”
王莽心里當然清楚,自己這位伯父位居當朝大司馬、大將軍兼領尚書事,是天下最有權勢的大臣,讓誰擔任什么職位,張張嘴就能決定了的事情,推薦、保舉不過走過場而已。這么說,自己隱約期待而又不敢十分渴求的機緣,真的來了?出入朝堂,將儒家學說用于治國治民的理想,真的可以實現了?
然而,王莽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眼前這位權勢如天的伯父,正有一場滅頂之災悄悄向他襲來,他自己和整個王家,正面臨著一次坍塌的巨大危險。
王鳳以及整個王氏家族,獨占朝廷關鍵職位,大權絲毫不讓外人沾邊,早就引起許多大臣的不滿,但這種不滿只能窩在心里,誰讓人家是皇親國戚呢?皇上尚且不吭聲,誰要是說出來,那不是飛蛾投火,吃飽了撐的,自找倒霉嗎?唉,反正能撈多少撈多少,得過且過吧!也正是人人都出于這種心理,整個朝廷看上去風平浪靜,似乎是大家都樂得其所。
然而時間一長,事情總有特例。
新近一位剛上任不久的京兆尹王章,乍接觸朝廷事務,略微洞悉一點朝廷內情后,便發現王氏家族獨霸天下。初生牛犢不怕虎,王章半出于為國家考慮,半出于為私打算,竟大著膽子向皇上遞了一封秘密奏折,言辭激烈,說如今的天下百姓,只知道有王鳳,而不知道有皇上。王鳳專權蠻橫,已經到了只差一步就篡位的地步,而從現在的勢頭來看,這一步,他遲早會邁出的,請皇上火速作出決斷,罷免王鳳一切官職,消除這天大的隱患,起用馮野王擔任朝廷要職,以抵消王家勢力……
成帝剛看到這封奏折時,嚇了一大跳,有人敢這樣評說大司馬,膽子可真不小。不過,靜下心來將奏折反復看看,覺得還真有些道理,再想想王鳳及王家人這幾年的所作所為,真比自己這個皇帝享受的不少。人心叵測,人心叵測呀,雖說是親舅,但皇權自古血染成,倘若他真的起了這個心思,自己不但保不住現在的享樂日子,恐怕腦袋都要搬家!不行,還是要先下手為強,免得生出事來,后悔就遲了!
思前想后,為了快樂更加長久,成帝決定和王章一起,冒險賭一把。他接連幾次悄悄把王章召進宮內,討論罷免王鳳的事情。在王章的出謀劃策下,成帝決定,為防止意外,給王鳳來個突然襲擊,在不透露出任何風聲的情況下,上朝時當著滿朝文武大員的面,宣布幾條罪狀,發詔書罷免了他,這樣,大家見他失了勢,沒人再為他賣力,也就不怕他橫生事端。況且,如果他反應過激的話,還可以就地控制起來,叫他再回不了家門!
然而,百密總有一疏。成帝和王章自以為行動機密,卻不料隔墻有耳,他們在后宮商量的事情,早被門外執勤站崗的王音聽得一清二楚。
擔任長樂宮衛尉的王音,是王鳳的堂弟。長樂宮衛尉這個官職,雖說不算很大,只是個管轄長樂宮警衛隊的小頭目。但因為能夠侍從皇上左右,許多重大的國家機密從眼皮子底下經過,凡事都能夠先知先覺,倒也稱得上履足中樞。王鳳當時安排他擔任這樣一個職位,不能說沒有這方面的考慮。而今,這個考慮真的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王音得到消息后,好不容易挨到換崗,顧不上回家,直奔大司馬府。不等家人通報,徑直走到前庭。
王鳳今日難得清閑,正和王莽坐在前庭的紗窗下,閑聊品茶。暄騰騰的陽光瀑布般灑落下來,直鉆進人的骨頭縫里,讓人禁不住昏昏欲睡。
“巨君呀,方才,你給我講了這么多禮數,看來,祭拜大典之類的場合,往后就不勞老夫費力勞神嘍!”王鳳端起茶盞咂摸一口,微閉著眼睛,聲音有些黏糊。
“伯父過獎。”王莽卻兩眼睜得溜圓,不敢有絲毫懈怠,拱手一本正經地回答,“禮數乃誠心之外露,不但自知,更要神靈與外人皆能看出來,方為最妙。所以說,紙上得來,終究淺薄,非經過歷練才可以不出紕漏。小侄以后當盡心練習,不負伯父期望,盡力為伯父分憂。”
“唔,”王鳳已經有些迷糊,下意識地捻著胡須,含笑點頭,“好,胸有才學而不自傲,分明是第一大禮數了。巨君可待啊!明日上朝,我就打聽一下,看哪個職位適合你,叫你早些涉足政務,多些歷練的機會。”
王莽還沒來得及道謝,就被王音氣急敗壞的叫喊驚呆了。
“大哥,大哥,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磨牙!”王音邊小跑著過來,邊揮舞著胳膊,滿臉是汗,氣喘吁吁。大呼小叫的神情,把兩人嚇一大跳。
王鳳睜開蒙眬的雙眼,呆呆地盯住他片刻,才明白過來,這不是在做夢。
“叫喊什么?是不是又在哪里灌多了馬尿?”王鳳拿出兄長的架子,呵斥他一句,“快滾到一邊挺尸去!”
王音沒有心思辯解,幾步來到王鳳跟前,先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倒進嘴里,然后把王莽跟前的茶也喝干了,才擦把嘴唇,放低聲音:“京兆尹王章這小子,不知是自個兒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受人攛掇,接連向皇上遞折子,還當面給皇上說,說大哥獨霸朝廷,有不軌之心,對皇上遲早是個威脅。皇上竟然相信了。方才,我聽這小子和皇上在長樂宮秘密商議,說是明日一早上朝時,要頒布詔書,將大哥革職查辦……”
“這是……真的?”王鳳臉色漸漸泛紅發黑,憤怒和恐懼令他簡直不能自持。
“哎呀,大哥,火燒眉毛的當口,我哪敢有半句虛言!”王音跳著腳直搓手,“好在上天有眼,叫我及時聽到了,快想想辦法吧!”
王音的話令王鳳心頭一堵的同時,也光亮一閃,是呀,看來上天還是佑護王家的,事情雖然危急,但不是還沒發生嘛。倘若沒有王音報信,明日早朝一紙詔書下來,可就什么都晚了。既然上天給了機會,就有辦法挽回頹局!
王鳳沒心思和王音磨牙,用手撫摩著腦門子,焦急地思索怎么樣阻止這場即將發生的巨大危機。立刻進宮去見皇上,說明自己的忠心?顯然太可笑了。忠心豈是表白得清楚的?況且自己怎么提前得到的消息,分明是有意安排人監視皇宮,這樣欲蓋彌彰,反添罪名。要不,趕緊去見王政君,請她以皇太后的身份把皇上壓制住?可轉念一想,王鳳輕輕搖了搖頭。皇太后固然向著娘家人,也確實可以把皇上給震懾住,可這樣一來,也只能是滅了明火,暫時保全性命。而皇上會因此更加懷恨在心,真的對自己有了隔膜,將來太后不在了,王家就會立刻大廈崩塌……要不,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召集手下軍隊,殺進皇宮,廢掉皇帝,另外立個聽話的?腦子里剛蹦出這個念頭,王鳳忍不住打個冷戰,打打殺殺的事情,自己從沒經歷過,廢立皇帝,可不是小事情,或許能夠成為太上皇,但更有可能掉腦袋。再說,這么大的事情,半天工夫說干就干,也實在太草率了。不行,萬萬鬧騰不得!
見王鳳凝神皺眉,忽而咬牙,忽而搖頭,王音不知道他想什么,氣憤地發起了牢騷:“他娘的,真是王八皮厚,無風也起三尺浪,王章這個小人,恩將仇報,叫他不得好死!”見王莽正半是思索半是疑惑地望著自己,王音唾星四濺地說,“王章這小子,當年初到長安時,蜷縮在破廟里,差點兒凍餓而死。還是你伯父愛才,見他寫得一手好文章,便保舉他做了個芝麻小官,后來還一再關照,叫這小子一步一步爬上今天京兆尹的位子。沒想到,這小子不但不知恩圖報,好好為咱王家效勞,反倒想踩著你伯父的腦袋往上爬!我非把他拉下來剁碎了不可!”
“夠了,夠了!”聽他絮絮叨叨,王鳳心煩意亂,皺眉擺手打斷他,“最好的辦法還是立刻進宮,面見太后,弄清楚事情原委,請她出面,暫時穩住陣腳,然后再徐徐打算。除此之外,沒什么更穩妥的辦法了。”
“對,這是個辦法。”王音搶先大聲說,“整個大漢,要說說話最管事的,當然還是太后。哼,這個不知死活的王章,他迷惑住皇上,咱們有太后,看最后倒霉的是誰!”
王莽卻很有些不以為然,站起身沖王鳳一拱手:“伯父,按說,此等性命攸關的大事,小輩插不得嘴的,可是,依伯父所言,固然是救急的辦法,可細究起來,卻利害參半。小輩不得不失禮了。”
通過這幾天的了解,王鳳早已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視其為晏嬰一類的大智人物,立刻眼睛一亮:“噢?巨君詳細說來,叫我聽聽。”
王莽略微思索一下:“伯父你想,皇上既有罷免伯父的心,必然心神緊張,對宮內外的情形格外注意,唯恐發生意外。伯父此刻進宮,各門守衛耳目混雜,皇上立刻就會知道。其情形無外乎有二,要么太后威壓,皇上忍氣吞聲,對伯父由誤解轉為真正憎惡,逐步削奪職權,冷落一邊,沒有罷免之名卻行罷免之實;要么派得力護衛,以各種理由阻擋住伯父,使伯父見不到太后,明日詔書上加一條刺探宮內隱情的罪名,兩位伯父都給牽扯進去……”
一聽自己立刻就要跟著倒霉,王音急了,雙手忙擺:“哎呀,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要是完蛋了,再出什么事故,連個通風報信的都沒有,只能完全聽人擺布。大哥……”
見王莽分析的正和自己擔心的情況差不多,比自己考慮的還要周到,王鳳心里暗暗贊嘆,比家里那幾個豬狗不如的花花公子強多了!可是這不行,那也不行,就只能坐以待斃了?!他緊擰著眉頭,輕嘆一聲,在屏風前邊團團亂轉。
“伯父,”王莽沖王音拱一拱手,“您還聽皇上與王章議論了些什么?”見王音有些發愣,忙補充一句,“比如說,他們計劃推舉誰來接任大司馬的職位?以小侄想來,朝廷上的事務亂如絲麻,協助皇上理事的大司馬一職,是一天也空缺不得的,總不至于王章毛遂自薦吧,他還沒有這個資格。”
王音瞪大眼睛想一想,使勁一拍腦袋:“對了,只顧上關心自己的事了,這個茬兒倒沒在意。聽王章隱隱約約地說,馮野王堪當大任,皇上似乎是表示認可。”
王鳳站住腳,有些氣急敗壞:“我猜也是這小子!當年先帝觀看斗獸之戲,有黑熊躥出籠子,他妹妹以身抵擋,深受先帝嘉獎,馮家就此雞犬升天,他沒這個野心,誰還能有?一定是這家伙指使王章干的!要這么說,可真有些不好辦了!”說著王鳳急火攻心,有些眩暈,用手扶住桌面。
王莽卻忽然輕輕一笑:“伯父,據小侄想來,上天果然佑護咱王家,王章舉薦馮野王接任大司馬,分明是臭棋一招,自己先盡喪先機了。”
王鳳和王音對視一眼,都感覺這言論有些奇怪,有悖學理,不禁哂笑著搖了搖頭。王鳳手按桌面,面露失望之色地說:“巨君,看來你到底年輕,不懂得朝廷中紛雜的人事關系。唉,看來,也只能垂死一搏啦!王音,你去召集府中兵將,我這就發兵符,調集城外軍隊!”
見要動真格的,王音掩飾不住膽怯,猶豫著說:“再……再想想,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伯父先別鋌而走險,小侄說的話自有道理。”王莽慌忙拉住王音,加快了語速,“當年馮昭儀舍身救主,為馮家贏得美名,這個確實不假,但皇上絕不會看好馮野王,也是個鐵定的事實,雖然一時被王章所迷惑,但很快就會回過神來。當年先帝在位時,就沒有重用過馮野王。先帝說,當今天下人都知道馮昭儀深受恩寵,若是再給他的兄長以高官,那天下人未免會認為我因私循公,不負責任,為避嫌故,還是讓他擔當閑職的好。當今皇上繼位以后,也一直秉承這個遺訓,將馮野王調出朝廷,去瑯玡當了太守。這樣來講,皇上對馮野王根本談不上什么私情,而且有理由以為馮野王對自己一定懷有怨恨之心,又怎么可能放心讓他來擔任大司馬一職呢?這是其一。”
耐著性子聽王莽略大的嘴巴上下翻飛,滔滔不絕地說出一大堆來,王鳳轉動眼珠,有了幾分認可:“倒確實是這個理兒,那其二呢!”
王莽更加來勁:“馮野王自恃家有貴人可以依靠,加之自己讀了不少書,常常是眼高于頂,目無下塵,得罪了不少朝廷權貴,皇上從大臣口中得知他的動向,對他的印象自然是好處少壞處多。更有致命的,當今皇上與定陶王劉康私交甚好,常說自己如果沒有子嗣,將來一定傳位于定陶王,而馮野王則是中山王劉興的舅舅,他若擔當大司馬,手握大權,皇上必然會擔心中山王對自己皇位構成威脅。如此說來皇上也不會讓他長上翅膀……”
“是啊!”王鳳一拍大腿,“家有青鋒劍,何懼繩不斷?巨君,你就是咱王家的青鋒劍,你這幾年的苦讀真沒白費,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了。皇上回不過味兒來也不要緊,我這就進宮面見皇上,拐彎抹角地套出他的話來,然后把這篇關于起用馮野王利害的言論講給他,天大的烏云也就一陣風給刮散了!”
王莽見伯父不住地夸贊自己,正要謙遜幾句,聽他說要面見皇上,連忙擺手,一臉急切地叫嚷:“伯父,此事關乎身家性命,一步走錯,可就退不回來了!皇上既有意罷免伯父,豈能不對伯父的言行格外敏感?不要說十有八九見不到皇上,即便見到了,話不投機,非但于事無補,反會更糟!”
王鳳已經十分相信王莽,聽他這樣說,不禁又急躁起來:“那,倘若皇上一時醒悟不過來,被奸人迷住了心竅,我們豈不是坐以待斃!”
“伯父莫急,以逸待勞,何患不克?”王莽逐漸輕松,分明已成竹在胸,“眼下萬全之計,當韜光養晦,自作懵懂,方可以退為進,以守為攻,掌握主動!”
“以守為攻,以退為進?”王鳳還在捻著胡須咂摸其中的意思時,王音恍然大悟地叫嚷:“巨君,你是說,叫你伯父主動讓賢,讓皇上嘗嘗沒有主心骨的滋味?”
“對,侄兒正是這樣想的。”王莽滿含笑意,“再好的表白都不如親身感受來得踏實。伯父倘若即刻寫一篇奏折,稱病乞退,請求罷去一切官職,退隱鄉間頤養天年,皇上定會大為震驚,想到再沒人日夜操勞朝政,自會回心轉意,加之伯父自請罷官,無意爭權奪利的心思不表自明,如此一來,還怕皇上不極力挽留嗎?皇上再三挽留之下,伯父復出,在群臣眼中,就更是別有一番天地了!”
“好,好!”聽著王莽對前景的描繪,王鳳簡直有些心花怒放,連連拍手,“巨君啊,這奏章,我看就由你來寫,一則你對事情的全盤已經有了把握,容易上手,再則你將來遲早是要上朝為官的,早些練習練習,也有好處!”
王莽忙拱手答應:“父輩有所吩咐,子侄不應偷懶,此乃儒家孝道起碼要義,小侄這就去書房斟酌詞句,然后再請伯父過目定奪。”說著退下去寫奏折了。
王鳳看著他的背影,不住地點頭贊嘆:“好,好,沒想到我王家的子侄中,竟出了一匹千里駒,我們這一輩,不用擔心身遭禍患啦!”然后又拍了拍王音的肩膀,“王音哪,挽狂瀾于既倒,你立了大功!好好干,將來有重要的職位等著你呢!今日非比尋常,酒飯先不忙著享用,等會兒奏章寫好了,你帶回去,明日一早,遞至尚書省,若有什么異常情況,即刻來報!”
自從和王章說好罷免王鳳起用馮野王后,漢成帝劉驁一直心神不寧,破例地老老實實待在寢殿,哪里也沒去。他忽然覺得王章的話很有道理,這幾年王鳳也確實太霸道了,簡直就是一手遮天!用人、調兵的大權都在他手里握著,平日里收了多少好處暫且不說,朕被架空在這寶殿上,想把朕給擠對下去,還不是張張嘴的事情?太可怕了!可是……王鳳的權勢固然過大,但這么多年過去,大家不也相安無事嘛!要是他真有此心,早就奪到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還沒動靜?再說,要不是他把大小事情都攬過去,自己哪有空間和心情去盡情享樂?什么人事啦,軍權啦,錯綜如麻,真要放在自己手里,還不愁死……再沉下心來想一想,真要按王章說的,換上了馮野王,還不照舊是這一套?所謂求新不如守故。他再聯想到馮野王和中山王劉興的關系,忽然大有引狼入室之感,禁不住脊背發涼坐立不安起來。“這個王章,真是無風三尺浪,沒事找事!可是事情已經議到這里,保不齊王鳳已經聽到風聲。唉!箭在弦上,只能悶著頭走到哪步算哪步了。”
好容易熬到第二天的早朝時分,成帝從來沒有這么準時地坐在龍椅上。見滿朝文武基本都到齊了,成帝勉強打起精神,和王章交換一下眼神,只等王鳳一進大殿,立刻頒下草擬好的詔書,宣布罷免王鳳官職。
天色從晨曦微明一直到天光大亮,仍不見王鳳的身影出現。成帝有些著急,渾身不自在地在椅子上不住挪動。王章心里更加急躁,如同吞進了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撓心,簡直有些站立不住。他知道今天早晨如果不能取得預期效果,就會給王鳳反擊的機會。扳不倒王鳳,自己掉腦袋是輕的,弄不好要株連九族。他一邊用眼角余光死死盯住大殿門口,一邊不住地拿袖子擦拭額頭細汗。
終于,大殿外腳步聲響起,“來了!”成帝和王章幾乎同時在心底喊一聲,趕忙振作精神。腳步聲在大殿門口停下,有人撲通跪倒,在門口處叩頭高喊:“皇上,尚書省值曹官遞送奏章!”
聲音算不上洪亮,但足以讓成帝繃緊的心弦突然崩斷,差點沒有從椅子上跌滑下來,幾分惱怒地呵斥一句:“什么事情大驚小怪,偏偏要這會兒送來!”
值曹官聽出了成帝的慍怒,忙小心翼翼地奏明情況:“陛下,大司馬委托長樂衛尉遞上奏章一份,說是突然身子不適,不能面君,務必盡快呈上,請皇上恕罪!”
“啊?!”成帝和王章對視一下,心頭同時咯噔一跳,不祥的預感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既是這樣……還愣著干什么?快……快拿過來!”成帝的嗓音明顯發顫,語調失常,引來大臣們一片奇怪的目光。
成帝哆嗦著雙手把長長的一篇奏章看完,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逐漸浸透身心。王鳳在奏章中,先是深深自責,表示自己在擔任大司馬一職的這么多年里,可謂受恩至深,兄弟七人被封為列侯,金銀玉帛等賞賜更是多得無法計算。然而自己卻并未給國家帶來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也遠遠沒有達到陛下的期望,自己推薦的所謂人才,陛下也是向來加以重用,可是這些人也并未有多少建樹,想來實在是深負陛下深恩!即使就是這一點,我也不配再擔當朝廷的大司馬。更令我感動的是,陛下您多少年來,從未對我有過抱怨,更沒罷免我的意思,這就更讓我倍感羞愧了。我不能總把陛下您的寬宏作為自己尸居其位的理由,早就在考慮如何盡早給賢能者領路并讓路。恰好,最近一年來,微臣的身體日漸衰老,或許這就是上天有意在幫助臣完成心愿吧。思之再三,臣以為,無論從國家利益考慮,還是從個人養生之道來講,臣都應當歸家休養,在陛下洪恩沐浴中了此殘生。微臣所說,絕非客套之辭,實在是肺腑之言,還望陛下恩準,臣來世縱為犬馬,也會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整個奏折如同行云流水,把一片赤誠和真實感受寫得淋漓盡致,成帝手捧奏折,不由得回想起這些年,若不是王鳳給支撐著,全靠自己來維持,說不定早就內憂外患了,哪里還有偷雞摸狗享樂的空子。昨天晚上的憂慮頓時又浮上心頭。是啊,別到時候走了個黑煞神,再來個霹靂鬼,馮野王再怎么說,能比得上王鳳和自己的關系近?只怕請神容易送神難,馮野王和王章勾結著,自己別說大權在握了,連位子都坐不住!
群臣目光灼灼,疑惑、猜測、期待……成帝來不及仔細思索,袍袖輕輕一甩,少有的干脆利落:“諸位愛卿,大司馬今日身子不適,不能來早朝,有些事情,還是隨后再議吧。好了,各自忙去吧,朕也累了。”說著,起身退朝。
眾人不明就里,只是感覺有些莫名其妙,覺得成帝今天話語和神情都怪怪的,但誰也沒有深究,匆忙低聲議論兩句,也就各自散去了。
片刻工夫,偌大的前殿上,只剩下了王章一人,還呆愣愣地站著,好像做了一場有頭沒尾的夢。怎么回事呢?昨天說得好好的,要搞突然襲擊,皇上卻不明不白地單獨撤退了,就這樣把自己晾在一邊,該怎么辦呢?王章又想到,以往王鳳不上早朝的時候,可不多,怎么偏偏就今天沒來,還讓人給捎上一封奏折,里邊寫的什么,為什么皇上看后就退朝了?
頭腦里亂哄哄的,整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但王章知道,自己已經捅了馬蜂窩,捅到半截想停下來,是不可能的,要么徹底捅干凈,大獲全勝,要么就會被活活蜇死!想到這,他連忙走出大殿,沿游廊向后宮方向走去。他要趁這個事情還沒公開前,再給皇上加一把勁,決不能前功盡棄!
由于皇上召自己進后宮密議過幾次罷免王鳳的事,王章去后宮也算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長樂宮的大門附近。忽然一聲大喝:“站住,未持節符,就敢闖入宮闈禁地,何人如此大膽!”嚇了正低頭走路的王章一大跳,慌忙抬眼張望,宮門侍衛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
王章心頭略微一寬松,面前的這位長樂衛尉王音,前幾次來的時候,也正好都是他當值。或許皇上特意吩咐過,他對自己很是客氣,每次都拱手施禮,算是老熟人了。于是,王章并沒特別在意地笑笑:“啊,原來是王將軍。我有點急事,需要立刻稟奏皇上……”
不等他說完,王音好像從沒見過他似的,黑著臉拉長了腔調:“不是剛下了朝嗎,還能有什么急事!皇上身子骨不舒坦,特意吩咐過,什么人也不見!你那點急事,還是放一放,等不及的時候再說吧!”見王章一臉的茫然,不知說什么好又不甘心退去,王音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調侃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都是你們這幫家伙,成天沒事找事,削尖了腦袋見縫就鉆。結果,不但把大司馬給氣病了,連皇上也不舒服起來。你還不算完,還要折騰,我看哪,不把這點子家底給折騰光,你是不甘心哪!”
似乎不經意的幾句話,王章差點沒撲通跌倒。怎么,原本以為只有自己和皇上兩個人知道的秘密,莫非已經是盡人皆知,大白于天下了?但他已經沒有勇氣再探問,如同喝了陳年老酒般,暈暈乎乎走出宮院。
王章并不知道,此刻,成帝也正飽受著煎熬。想罷免王鳳的消息,早已從大司馬府傳到太后宮中,王政君立刻意識到,這其實不僅僅是罷免一個王鳳的問題,也就是說,有不少王公大臣開始蠢蠢欲動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動搖她王家的位置,急欲取而代之。這還了得,他們今天敢走曲線道路,說不定哪天就敢逼宮!這個關口要是守不住,往后就更不好收拾了!王政君一開始就咬咬牙,要對成帝施加讓他無法躲避的壓力。從那天早朝后,王政君就水米不進,任憑誰勸都不聽。整個太后宮中頓時亂作一團,人人都知道,要是真的餓死了太后,那自己這幫人,非被活埋了殉葬不可,只怕還得連累得家破人亡。大家哭聲哀哀,手捧飯菜,輪流跪勸,幾乎是日夜不敢停息。
消息很快傳到長樂宮那里,成帝心頭忍不住哆嗦一下。從小到大,自己最害怕的人,除了先帝,就是這位母后了。她對自己向來要求嚴格,在重大問題上,從沒有過半點讓步妥協,挨訓斥的次數,連他也記不清有多少了。因此,一提到母后,他心里就犯怵,這已經成了天性。這次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糊弄過去,全當沒這回事就完結了,不料還是……
成帝在心頭暗嘆一聲,一邊責罵王章多事,一邊硬著頭皮走到后宮,剛進寢殿就撲通跪倒,手捧寫好批復意見的奏折:“母后,兒臣不孝,大事小事,總勞母后掛心。萬望母后保重身體……”
成帝想好的詞句才剛剛開個頭,王政君皺著眉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行了,行了,別在這里假惺惺地演戲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你巴不得我這老婆子趕緊餓死,你好另找個好母后去!人家都說,外甥連著舅的心,里里外外都是一家人。你可倒好,就這幾個舅舅,橫豎猜忌,看得還沒個京兆尹值錢!你不是要召馮野王來給你管家嗎,那當然得把他媽給接來啦,我不趕緊餓死,他媽來了住哪兒?!”
這話從母親嘴里說出來,已經是相當的刻薄了,成帝聽得無地自容,腦門子上的汗粒接連滾下,原先想好的解脫之辭頓時忘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連連叩頭:“母后,母后息怒!兒臣糊涂,一時聽信無聊小人的讒言,隨即就悔悟過來。早朝時候,本想著當著大司馬的面,把佞臣給處置掉。不想大司馬身子不適,兒臣就沒敢自作主張。母后請看,這是兒臣在大司馬奏折上的批語,要大司馬安心養好身子,千萬不要想得過多,大司馬大將軍之位,終生留給母舅,若再有半點聽信讒言之處,天地不容!”
其實,王政君心里比誰都清楚,皇權大于天哪,遠不是皇親國戚的血緣關系所能左右得了的,所以給他的壓力也只能適可而止。她仍是一臉悲戚和失望的神情,但話語輕柔了許多:“唉,兒大不由娘啊!你能知道娘的苦心,也算是個孝順孩子了。你想想,常言說得好,福大禍亦大,機深憂也深。皇上的位子是多少人夢里頭想著的,單指望你一個人,縱然有三頭六臂,能守得住嗎?母舅比父,還不全靠著家里頭的這幫子人?你不相信家里頭的人,反倒和什么京兆尹之類的家伙嘀嘀咕咕,不正好中了人家的圈套?為娘的心里不安哪!”
聽母親的話音已經有了緩和余地,成帝這才放下心來,上前軟聲細語地說些好聽的,親手捧來飯菜,讓她吃了。
一場風波就此了結。王鳳非但勢力沒減,反而通過這個事情,更硬氣了幾分,這是王章和成帝怎么也沒預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