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敗啟示錄:刑事司法改革的美國故事
- (美)格雷格·伯曼 奧布里·福克斯
- 2334字
- 2020-05-13 18:38:50
最后一擊
引人注目的是,“同意搜查”項目并未就此消亡。1998年底,在密蘇里州東區(Eastern District of Missouri)檢察官艾德·多德(EdDowd)的堅持下,“同意搜查”項目最后一次重現江湖。
受到在波士頓開展的有效阻止了青少年暴力犯罪爆發的“停火行動”項目(我們將在第三章具體討論這一項目)的鼓勵,美國聯邦檢察系統正努力在各地的法律執行中發揮更為積極的作用。多德檢察官經常參加各種相關會議,并曾聽過大衛·肯尼迪(David Kennedy)關于“停火行動”項目的演講。大衛·肯尼迪是哈佛大學的學者,曾幫助設計“停火行動”的具體方案,他在演講中常常提及圣路易斯市的“同意搜查”項目,并將其視為預防青少年暴力犯罪的有效途徑。當多德得知“同意搜查”項目不再繼續實施時,他非常沮喪。德克爾回憶道:“(多德)說,‘他們在說的是我們在圣路易斯市做過的偉大的事情,但現在我們卻不再繼續做這件事了,我要知道這是為什么!’。”[1]
此時,圣路易斯市又任命了新的警察局局長。在多德的推動下,新任的警察局局長同意再次重啟這一項目。多德從聯邦司法部為項目籌得資助,并且為了保證項目的執行得到密切的監督,警察局局長將其交由辦公地點位于警察局總部的情報部門(Intelligence Unit)負責執行。里斯克警長以及另一位最初參與項目的警官,鮑勃·海恩伯格警長,被再次任命為項目的領導者。
看上去似乎“同意搜查”項目已經萬事俱備了。來自聯邦檢察官的強有力支持以及配套的資助,給予項目前所未有的可信度和正當性。而且,項目還是由兩位在取得成功的第一階段就參與的有才干的警官來領導。
里斯克和海恩伯格很快就著手糾正項目中他們認為存在的缺陷。自愿參與這一項目的警官們也接受了廣泛的培訓。有關項目的信息被嚴格地記錄下來。里斯克和海恩伯格明白有些青少年只是從家里合法持有槍支的成年人那里“借”了槍,所以他們決定向家長提供槍鎖,并培訓那些希望確保他們合法持有的槍支處于安全狀態的家長。里斯克和海恩伯格還恢復了原來的承諾:不以發現的非法槍支為由追究刑事責任。
最后,警官們還尋求在項目中增加一項社區服務的內容,來幫助青少年和他們時常處于驚恐狀態之中的父母。對德克爾來說,開展“同意搜查”項目最痛苦的部分就是感受到那些他們所遇到的父母的絕望。“我并不期望媽媽們會對警察在做的事情有多感激,”參與許多次同意搜查的德克爾說,“這些媽媽已經無法控制她們的孩子,她們迫切需要幫助。”[2]項目的首要目標依然是從青少年手里獲得非法持有的槍支,警官們也不認為單靠這項工作就能改變他們所遇到的家庭的生活軌跡。警官們希望,把陷入困境的青少年和他們的父母轉介給社區服務組織,而這能夠給這些家庭帶來更為持久和積極的變化。
里斯克和海恩伯格選擇了當地的一個宗教團體作為提供社區服務的合作方。基本的構想就是,執行同意搜查的警官可以將青少年及其父母轉介到這一組織并由該組織提供指導和支持,還能與開展工作技能培訓和毒癮戒除治療的項目相聯系。
出發點可能是好的,但根據羅森菲爾德和德克爾的觀察,剛開始時,合作雙方的關系很緊張。在啟動會議上,一位牧師就提出,他們怎么能夠確定警官們在進行搜查時就不會從被搜查的房子里偷東西。里斯克的反應總是很快,他回擊說,警察們怎么能夠確定牧師們就不會性騷擾他們轉介過去的青少年。會議室里傳出的并不愉悅的笑聲并不能掩蓋雙方之間內心缺乏信任的事實。
在每個星期,“同意搜查”在其中四個晚上的18:00—22:00之間進行。這一次,大部分進行搜查的對象都是由情報部門自行確定的,而不是來自社區居民的建議。里斯克和海恩伯格相信,依靠警察部門內部的建議將會幫助項目更有效地開展,并減少無效搜查的可能性。每天早上,他們會仔細閱讀計算機系統中的犯罪報告,尋找擬進行搜查的房子。最初,合作方的神職人員會被邀請與警察們一起進行搜查,但是這種做法很快就被放棄了。海恩伯格認為,警察們對于神職人員的在場感到不安。“他們的舉動表明他們不信任我們。”海恩伯格說。[3]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書面表格,用于解釋可以提供的社區服務。對于填寫后的表格,警察們自行保留一份,將另一份寄給宗教團體,并希望宗教團體之后能夠跟進這個家庭。
然而不久以后,警官們就發現,作為合作方的宗教團體并沒有履行合作協議中規定的義務。對這些問題家庭后續跟進工作上的不足讓海恩伯格和其他一些警官感到沮喪。海恩伯格至今仍然能夠回憶起他在同意搜查過程中遇到的人們。“曾經有一個婦女流著淚告訴我,她覺得她兒子馬上就要被殺死了!”海恩伯格說,“我們沒能幫到她,我不喜歡這樣的結果。”[4]
處于第三階段的“同意搜查”項目還受困于其他具體執行方面的問題。借助于警察系統內部的信息,警方希望能夠更好地鎖定搜查的對象,這種做法雖然確實減少了實施搜查的數量,但同時也降低了家長們同意進行搜查的幾率。從1998年12月—1999年8月,一共實施了201次同意搜查,這一數量大概是1994年的一半。值得關注的是,其中家長最終同意搜查的比率只有42%,而在項目的第一階段,家長的同意率則高達98%。“這其實一點都不奇怪,當家長要求警察去他們家時,他們同意進行搜查的可能性更高。”羅森菲爾德和德克爾冷冷地記錄道。[5]在這一期間,也只起獲了29把槍,與項目第一階段扣押的402把槍的戰績相比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警方認為,“同意搜查”項目最重要的目標是為了表明,圣路易斯市警察局正密切關注青少年槍支暴力犯罪嚴重擾亂社區,這一目標具有象征意義。但是,象征意義作用有限。并不鼓舞人心的數據,加之宗教團體方面后續跟進工作上的不足,最終侵蝕了項目。當聯邦司法部提供的資助期滿后,項目再次終止了,而這一次確實是永遠終止了。
[1] 2008年5月22日對斯科特·德克爾的訪談。
[2] 2008年5月22日對斯科特·德克爾的訪談。
[3] 2008年5月29日對鮑勃·海恩伯格的訪談。
[4] 同上。
[5] Decker,Scott H.,and Richard Rosenfeld.2001.From Problem Solving to Crime Suppression to Community Mobilization:An Evaluation of the St.Louis Consent-to-Search Program.NIJ Report NCJ 188291.Washington,DC:National Institute ofJustice.http://www.ncjrs.gov/pdffiles1/nij/grants/188291.pdf,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