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城堡里的國王（the King of Swamp Castle） 

在經典電影《巨蟒與圣杯》（Monty Python and the HolyGrail）里，沼澤城堡里的國王決定把他的王國建立在不穩固的地盤上，并為他這個看上去很愚蠢的決定辯護。“其他國王說我瘋了，”他告訴他的兒子，“但我重復建相同的城堡，就是為了告訴他們。城堡沉到沼澤里去了，我就再建第二個。第二個又沉沒了，我就再建第三個。第三個燒毀了，倒塌了，然后又沉入沼澤。”如果把參與圣路易斯市“同意搜查”項目的警官們比作沼澤城堡里的國王的話，他們似乎就更值得原諒。

事實是，幾乎所有刑事司法領域的創新都建立在沼澤之上。圣路易斯市當時正經歷青少年槍支暴力犯罪的高峰期。警方為了找到應對的辦法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尤其是在美國這樣一個國家——處于流通狀態的槍支數量與人口數量一樣多。對于遵紀守法的公民來說，可以很容易地通過槍支回購項目來減少槍支的持有量，但這對于問題的解決卻幫助不大。更嚴重的是，槍支暴力犯罪發生最多的社區恰恰也是最不信任警察的社區。更不用說我們沒有提到的其他一些因素，包括青少年缺乏工作與接受教育的機會，以及文化上的問題（例如“停止告密”行動^[1]），也會使在類似于圣路易斯市這樣的地方開展減少犯罪的努力更為復雜化。

在面對諸如此類的挑戰時，開展一個新的創新項目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在圣路易斯市也只有少部分的警官有勇氣去嘗試。這些必須面對的挑戰可以破壞任何的創新措施，而無論創新措施本身設計或執行地多么完美。但圣路易斯市的試點卻遇到了更多額外的障礙，其中許多都是由于創新措施自身的原因所造成的。考慮到后果通常都無法預料這一法則，對圣路易斯市的改革者們來說，或許好一些（或者至少是更合乎情理）的選擇也有助于減少額外產生的問題。

在第一階段，項目由警察局內部的一個獨立機構實施，程序方面相對不正式也使項目能在免受警察總部干涉的情況下發展和調整。但是，也正是這種獨立性導致項目走向消亡——一旦負責的警官被調任，項目就立刻不復存在。在第三階段，警官們決定不再根據家長和社區成員的建議確定搜查的對象，而是轉而依靠警察系統的內部信息，并希望由此能更有效率地確定搜查的對象。但他們沒有預見到的是，來自社區的建議對于這個項目開展的正當性有多么的舉足輕重。結果是，同意進行搜查的比率從第一階段的98%降至42%。在另一方面，警官們考慮得非常周全，認識到他們如果想幫助那些已成驚弓之鳥的父母，使他們的家庭處于安全的狀態，警方就需要與一個社區組織開展合作。但是，對合作機構的不當選擇反而削弱了項目，并導致了最終的失敗。

“同意搜查”項目糾結的歷史向我們展示，開展一個項目并不存在什么完美的、沒有任何風險的方法，簡單地認為不同的決定本可以挽救項目并不恰當。免遭失敗本來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免遭失敗唯一的方法就是不去嘗試任何事情。如果你能擁抱失敗并學習將失敗視為一塊跳板而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壘，那么成功就是可能的。畢竟，即使是沼澤城堡里的國王在建第四個城堡時也成功了。

圣路易斯市“同意搜查”項目之所以特別重要，是因為其短暫而又充滿轉折的存在過程恰好充分展現了導致刑事司法改革失敗的常見原因。一般而言，失敗有四種類型：

●概念上的失敗（糟糕的想法）

●實施上的失敗（糟糕的執行）

●營銷推廣與政治因素上的失敗（不能吸引必要的財力和人力支持）

●自我反思上的失敗（改革者在為項目爭取支持時過于急功近利，以至于不能準確評估自身的弱點或不能在情況發生變化時作出應對）

“同意搜查”項目前景最美好的第一階段，是說明政治因素導致失敗的上佳例子。考慮到圣路易斯市混亂不堪的政治狀況，項目與警察局局長（同時也是市長職位的競爭者）捆綁在一起就足以使蒸蒸日上的創新項目迅速被人遺忘，無論項目早期的成果有多么鼓舞人心。而且，機動后備隊的警官們的獨立性也意味著他們在警察局總部沒有什么能夠拯救他們項目的盟友。

為了避免落入下意識地認為所有的政治因素都是負面的這一思維定勢，有必要強調的是，正是源于政治因素的力量才幫助“同意搜查”項目起死回生。畢竟，聯邦司法部和之后聯邦檢察官的介入，才幫助項目重新啟動。改革者們需要掌握的一項極為困難但又極為重要的技能，就是如何來掌控地方的政治因素，這也是我們將在本書中不斷重復的一個話題。

但掌控地方政治因素方面的失敗僅僅是“同意搜查”項目故事中的一部分。有的時候，改革者會被糟糕的想法擊潰，正如“同意搜查”項目的第二階段所展示的那樣。很明顯，放棄對發現的非法物品不進行逮捕這一承諾不是一個好的主意。即使是最有才華和最有奉獻精神的警官也無法在這樣的限制下使項目正常運轉。因此，“同意搜查”項目的第二階段如同第一階段一樣失敗了，但卻是基于不同的原因。這一次，不是政治因素導致的失敗，而是概念上的失敗。

在第三階段，也就是最后一個階段，“同意搜查”項目擁有聯邦檢察官的積極支持和專門的資助。政治風向似乎與項目的方向保持一致了。參與這一階段的警官們也有很好的想法和相關的經驗來設計項目。但“同意搜查”項目再次失敗了，這次的原因是實施方面的問題——尤其是決定把一個有缺陷的宗教團體作為合作伙伴。

除了政治因素、概念和執行，還有一個導致失敗的原因，在刑事司法創新中最重要但卻最少被提及：不能進行有效的反思，從而搞清楚哪些有效和哪些無效。同樣，“同意搜查”項目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展示了刑事司法領域從錯誤中吸取經驗教訓有多么困難。

[1] “停止告密”（stop snitching movement）行動起源于美國巴爾的摩市，一起謀殺案的證人被槍擊身亡，原因可能是檢察官在法庭上宣讀了這位證人的名字。此后巴爾的摩市街頭出現了一些名為“停止告密”的CD、DVD以及印有“stop snitching”字樣的T恤衫售賣，內容是警告向警方“告密”或作證的人不要再向警方“告密”了。——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