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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相對性的比較

在修辭分化的第二種形式中,這種區分的無力感更加明顯,不僅因為對立(你說“是”,所以我說“不是”),還在于當今社會話語的另一種固化動力,即“相對性的比較”。這種爭論模式的結構在社交網絡中非常普遍。可以這樣總結:每當集體表達同情,或只是傾向原因“X”時,個體就會通過對比這種傾向性來構建自己的身份。在“我是查理”案例中,當該事件出現在網絡上幾小時后,“我不是查理”便開始擴散,不僅通過批評《查理周刊》雜志的內容(對立),也通過對比:如何看待記者“Y”在該國家被迫害?恐怖行動中的被害者“Z”又怎么辦?為什么人們不說“我是Y”或“我是Z”?該分化過程,在一定程度上更有害,因為它投射出一種關于移情的意識形態網格。從這個層面講,永遠都會有受害者、大屠殺以及種族滅絕等,相對于該事件,這些更值得我們思考。持對比觀點者會說:“我的受災群眾比你的狀況更差嗎?停止抱怨。”這種修辭模式在網絡上的病毒性影響,讓移情的實例倍增:不和諧的對話,每一時刻都充斥于社交網絡,每個參與者都會想出一個原因。比如,關于不公的來源,關于存在于某個地方、某段歷史中、某個時刻的創傷等。并借此情形留言:“關心我,而不是《查理周刊》,我同樣或更值得被關注。”

如果想要對該爭論模式導致的離奇觀點有所了解,我們可以參考下面的案例。案發期間,基于網絡而發展的私人交通工具優步,在意大利都靈市越來越受歡迎,尤其是在學生和年輕人中間。出租車司機非常憤怒,他們抱怨客戶流失,他們的執照價值也有所貶值。因此,他們不斷抗議,抗議活動有時甚至非常激烈。在其中的一次抗議浪潮中,他們開始在出租車的車窗上貼紙條。這些紙條很像“我是查理”的貼紙,運用相同的圖案、顏色以及字體,但“查理”被替換為“合法出租車”(如圖3-2所示)。因此,原先表達對恐怖襲擊受害者的移情心理的標語,被用來吸引公眾關注面臨優步威脅的出租車司機,這就是對比過程可能導致的道德反常:無數的、或多或少的嚴重不滿,它們運用“我是查理”的模式來爭奪媒體的關注。然而問題在于:從話語角度來看,沒有任何人是贏家。

圖3-2 這是在都靈市一輛出租車的車窗上貼著的“我是合法出租車”標語,作者拍攝。

匆匆一瞥,這種爭論結構似乎是做加法,“我們不只說‘我是查理’,也可以說‘我是Y’或‘我是Z'”。然而實際上,這種爭論模式卻是在做減法。它寄生在群體圍繞某個議題而分享的情緒負荷中,以便將其中一些情緒負荷引到其他地方。這個減法的最小公式是一個簡單的詞:“但是”。這個詞在幾乎所有語言中都有相應的詞。而且,在邏輯上最重要的是,它在語義上引入了否定性的分化論“但是”作為分化的主要操作符之一。參見格雷馬斯(Greimas)1975年的研究成果。。“我是查理,但是……”這個詞的語義結構所提示的,與當代社會話語中最矛盾的種族主義句子之一相同:“我不是種族主義者,但是……”這個“但是”實際上使所有反種族主義者的自我界定無效,也使“我是查理”身份背后的所有移情破碎。事實上,這樣的“但是”會使人們擺脫情感癡迷狀態,并在認知上將他們的移情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

這種相對性對比合理嗎?多樣性的意識形態通過數字社交網絡自然地傳播,看起來中立,但仔細觀察這個復雜的話語競技場,人們不禁懷疑,這種第二級分化更多地源于形式模式,而非對特定內容的敏感。換句話說,最重要的是,他們并不是急于把各種不滿擺到臺面上來,而是要通過某種方法,低調處理位于公眾注意力中心的事物,竭力解除集體主義的魔咒,以便重新引入讓話題再碎片化。因此,每當網絡中形成情感共同體時,一種自古以來對集體的恐懼感就會呈現出來。而出于本能的個性化反應,就會讓許多人站出來,大聲地表明他們反對的立場,他們也因此獲得了轉瞬即逝的公眾關注。

任何差異化背后都有利可尋。最簡單的形式莫過于通過差異創造價值引人關注。在某些情況下,價值的創造不是通過消極的差異化,而是通過積極的創造力。在《查理周刊》編輯部遭到恐怖襲擊后,班克斯(Banksy)的一幅畫開始在全球網絡上傳播開來,實際上這幅畫由露西爾·勒萊克爾(Lucille Leclerc)在2015年1月7日所作。這幅畫對“今天”和“明天”進行了視覺上的比較:“今天”是一支折斷的鉛筆,“明天”是一只被折斷且變成了兩支被削尖了的鉛筆。這幅畫很巧妙,因為它傳達的信息直接、有力且明確:今天漫畫家被殺害,明天他們的數量會倍增。自由和創造力戰勝了蒙昧主義及約束。這幅畫之所以獲得極大成功,原因還在于,它通過形式表現了信息:班克斯的創造力在于頌揚創造的彈性能力。因此,這張圖片變得非常流行,并在互聯網上被廣泛分享(如圖3-3所示)。

圖3-3 為《查理周刊》而作的漫畫,被認為由班克斯所作,實際作畫者為露西爾·勒萊克爾(Lucille Leclerc)(2015年1月7日第一次被露西爾·勒克萊爾發布)http://lucilleclerc.com/lucilleclerc-07-01-15.html

然而,除了創造性的正向差異分化、個性化潛力巨大這兩個因素外,還存在無數的微觀實例。這些實例并不是通過創造力,而是通過否定來制造差異的。割裂和相對性比較就是其中的兩個典型案例:當“我不是查理”被發布在臉書(Facebook)上,或者當出租車上貼著“我是出租車”的紙條時,一些力量會寄生在集體移情心理中,以獲得片刻的關注,哪怕這種關注使人憤怒和不快。但這是否合理呢?只有集體擁有貼標語的權利,而少數派或持其他的立場的人不該擁有?這樣的主張無異于鼓吹集體專政。同樣,那些不具有集體移情心理的人,以及不可知論者之間也存在邏輯差異。例如,有的人不會展示任何“我是查理”的貼紙,相反,有的人則存有反對集體的另一種偏見。

當代學者的職責,不僅在于思考當所有否定實例被排斥時,社會將會發生什么,還應當思考,當集體移情因割裂和相對性比較不斷被打破時,社群將會發生什么,持意見相反者的個人主義行為是否也會導致一定程度上的道德癱瘓?在這種情況下,持續的競爭性主張的并存,是否會破壞所有道德工程建設?換句話說:如果一個社會再也不為恐怖主義襲擊中的受害者沉默一分鐘,也沒有個人的聲音來打破這種沉寂,那么社會將發生什么?數字社交媒體中普遍的自戀行為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有時會損害社會凝聚力。

正如前文所述,沒有什么比通過否定來獲得關注更容易的了。普羅大眾稱“我是查理”,“我”則通過對立或對比讓自己被區分開來,從而贏得了一小群追隨者的關注。這一小群人也許和我的想法一樣,但大多數人可能也渴望成為與大眾相對立的少數派來區分自己。為了融入少數派,“我”必須分享他人的觀點(個別少數派和個別語言一樣難以接受),然而,個人在少數群體中經受的同化反應與大多數人或持主流意見的人被強加的不同。盡管如此,同化反應仍然保有“通過否定來區分”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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