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侄子，我的“眼”

成都市新都區西街小學 吳曉艷

作為教師，我常有“兩不愿”：不愿教習慣差的學生——費心力，收效微；不愿教自己的孩子——愛之深，責之切。然而陰差陽錯，這一學期我教了自己的親侄子，事情便接踵而至。

他叫小A，從我校的住讀部轉學而來。從報名儀式起，我的心里便隱隱有了擔憂。出于小小的私心，我把小A安置在班里最規矩的女孩子身邊。原本以為他能端坐在教室里聽課，哪知，說臟話、欺負人成為他給大家的“見面禮”。于是，我擺出教師的威嚴，對他“當頭一樣”。剛開始，小A愣住了，淚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眼里透露著恐懼。

然而，他并沒有因此改變。上課的鈴聲就像是他頭上的“緊箍咒”，讓他總想逃避。當鈴響兩分鐘后，他才風塵仆仆地趕來，噼里啪啦地一陣“掃蕩”，手忙腳亂地刨出書本，眼皮也不抬地面對大家的審視。幾分鐘冷寂后，他又像鉆地道似的在桌下一陣亂動。

由于課堂表現差，他成了各科老師眼中的“搗蛋鬼”。受到批評的他和老師較上了勁，老師叫他朝東，他一定往西。老師布置的作業，他信筆涂鴉，“比較大小”這樣的題，他竟全用等號來敷衍。

我是個較真的老師，遇到桀驁不馴的學生便會深究不已。一天下午放學后，小A被我留下來補習，直至傍晚時分。他媽媽來接他放學時告訴我，小A居然拒絕家長檢查作業，更不許家長過問他的在校情況。我聽后，大惑不解。憑著做教師的經驗，我給她“傳經送寶”。他媽媽當時的感受我不得而知。晚餐時分，我突然接到那十萬火急的求助——小A在阻止他媽媽的干預時，因用力過猛，栽倒在地，右手臂骨折了！他媽媽發瘋似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向我怒吼：“明天，我就給他轉學！”當時，我的心涼了，腦子蒙了，難受、焦慮、恐懼一起向我襲來?！拔业降鬃鲥e了什么？”我不斷地責問著自己。

事后，小A有了自己的“專座”，課堂里他少了動靜，課間的走廊里卻多了他的身影。然而，在家里小A卻判若兩人——他常常聳著肩膀、含著胸，嘴里嘰里咕嚕一陣胡言亂語。他媽媽稍一提醒，他便變本加厲。也許，此時的他把莫名的憤怒統統宣泄在他媽媽身上。

兒子是媽媽的“小情人”，我深深地懂得。為了博得小A的諒解，他媽媽徹徹底底地變了，她把最溫暖的微笑送給孩子，把生活的無奈和酸楚埋藏心底。她捧起了書，潛心閱讀，尋找著與兒子心靈溝通的一劑良方。每逢放學時分，校門口總會停放一輛嶄新的電瓶車，一位留著蓬松的短發、衣著樸素的母親倚靠在車旁，手捧書本靜靜地閱讀著，只有放學的學生排隊經過時，她才抬頭尋找。不過，她總是先找到兒子的書包，最后找到自己的兒子，因為小A總是落在隊伍后，左顧右盼，讓別人幫他背著書包。

一個多月后，小A的手臂康復了。幾位有愛心且文靜的女孩成了他的玩伴，這是多么難得的機會呀！他媽媽找到一絲希望，捧著書坐在校園路的樹池旁，時而閱讀，時而滿含愛意地抬頭遠望。但好景不長，為了捍衛自己久違的友情，小A無形中將其他同學排斥在外。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那些捂著肚子、抹著眼淚的孩子不斷向我傾訴著他們的種種遭遇。禍兮福兮，三個女孩子卻成了他的“生死之交”。小A終于有了自己的朋友，學校成了他眷戀的地方！

然而，考試隨即而來。因為平時學得不扎實，檢測成了小A的痛點。“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意外生病了，身體特別虛弱，教學上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言談舉止間也隨和了許多。原以為，小A會“上房揭瓦”，肆無忌憚起來。哪知，他和大多數孩子一樣，懂事地完成了繁重的學習任務。他在期末考試中，語文居然得了99分。這樣的成績讓我們欣喜地看到小A強烈的內驅力，也加強了他的自信心。

瑪麗亞·蒙臺梭利曾說：“當一個成人使兒童相信自己是無能的，那么孩子的整個心靈都將被烏云籠罩，他們將會陷入一片冷漠和恐懼之中?！奔毤毾雭?，小A只是個孩子。在他眼中，新老師和新同學應該和親人一樣讓人感到親切和溫暖，能幫助他擺脫“小調皮”“壞孩子”的標簽，讓他重新獲得大家的尊重和關注。然而，我卻愚昧和傲慢地揮舞著教育的大棒，強迫他步入學習的“正軌”。在這件原本需要細致的事情上，我嚴重缺乏教育素養，沒有耐心溝通，沒有認真傾聽，更沒有合理表達。我感覺不到他內心的焦灼不安，看不到他偶然閃爍的光芒，甚至把傷害留在了他心靈的深處。其實，我知道他也在等待著我，等待我真正地理解他的需要，所以在我冷靜的時候，他釋放著自己，默默地成長。

小A是我的侄子，更是我的一雙“眼”。

【專家點評】“真”教育，從“心”開始。吳老師在教育過程中留給我們很多思考。真教育，是從心心相印的活動中迸發出來的。只有從心里迸發出來的教育，才能打動人的心靈。同時，我們也看到了吳老師在教育方面的成長。老師的專業化發展，除了學科知識的專業化發展，更重要的是教育方式的專業化發展。教師不僅僅應該教好所執教的學科，更應該教好學生做人。因為，教會學生做人，才是我們教育的本真所在。只有教學生求真，學會做人，我們的教育才能夠實現它的本來的目的。

育人，首先要育德。育德，必須從“心”開始。在教育的過程中，學校起主導作用，家庭起主推作用，社會起強化作用。如果一個孩子是衛星，那么家長就是發射衛星的火箭，我們的教育者就是劃彈道的。如果彈道劃錯了，可能這個衛星就會發射到荒漠、海洋里去了，那么再好的衛星都是沒有用的。所以，我們應積極促進學校、家庭、社會三方面教育的有機結合，讓我們的教育實現它重要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