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性語言的革命
- (法)茱莉亞·克里斯蒂娃
- 2610字
- 2020-11-12 18:17:56
1.4 葉爾姆斯列夫的預先假定的意義
語言符號學認為,在表達之中,意義作為“內容”先于“形式”而存在;而表達或作為一種命題,抑或作為一種符號(詞素、詞位等)由思考的主體所提出。葉爾姆斯列夫認為,由此,我們找到了相關性:
Jeg véd det ikke.(丹麥語)
I do not know.(英語)
Je ne sais pas.(法語)
盡管不同的語言表達存在著多種差異,但是它們有一個共同點,即語言所表達的意義和思想本身相同。意義僅僅暫時作為一種無定形的、未經(jīng)分析的實體而存在,僅能夠通過外在的功能來定義我們所引用的句子中每個成分的功能,正如同樣的沙子可以放到不同的模具中,同樣的云朵也有不同的形態(tài),同樣的意義在不同的語言中會具有不同的形式或者構造。
語言的功能,尤其是符號的功能,在葉爾姆斯列夫看來,決定了無形的意義的形式。只有功能和形式介入,意義才得以變?yōu)榭赡堋1M管如此,處于內容—形式和表達—形式之外,并且處于內容—實質和表達—實質之外的可表述的意義的預先假定,仍十分重要。
表達(expression)和內容(contenu)的符號功能指向了現(xiàn)象學的整體:在表達和內容這兩種情形之下,符號功能聯(lián)結了某種(已經(jīng)以某種方式假定的)意義與它的語言學闡釋,或者從更寬泛的角度說,溝通了意義與符號學闡釋。符號學總是包含著一種被假定為存在的對象的符號。“的確,符號總是代指某物,某物總是處在符號之外。”葉爾姆斯列夫不贊同語法、詞匯、句法的差異,然而他所認為的意義總是從形式和實質、內容和表達中產(chǎn)生,是一種隱藏在秘而不宣的命名意識之下的意義。這種命名意識無時無刻不在展示其先驗性,甚至當它將先驗性隱藏于它的替代物,即總是已經(jīng)存在的對象之中時,命名意識仍然傳達了一種先驗的存在。我們認為語符學的本體論(substantialisme glossématique)與現(xiàn)象學的大廈是緊密相關的,是既包含又超越的關系。盡管葉爾姆斯列夫并不愿意討論物理主義和現(xiàn)象主義
的區(qū)別,但是他更傾向于物理主義。正如他所認為的那樣,語言形式可能是物理層面的,同時“元符號學在實踐中等同于所謂的物質的描述”
。然而,葉爾姆斯列夫的符號學與語言相關,由此一來,它的語義領域便與表達相遇。這一領域接納了胡塞爾的意識活動和意向對象,而表達則被視為組成意義的第二種制約。從語言層面來看,表達可以被界定為一種“語音和精神領域的活動,可以被呈現(xiàn)為一種多維度的空間化,也可以被呈現(xiàn)為一種尚未被分析但可分析的連續(xù)統(tǒng)一體”。
但是此處存在著某種未被定義的關系,它們可以切分這一連續(xù)統(tǒng)一體,從而便能指與特定語言的表述相對應。
同時,葉爾姆斯列夫也沒有通過符號學的整體生成過程來定義表達和內容之間的差異,事實上,葉爾姆斯列夫所謂的過程并非是異質生產(chǎn)的過程,而是一種純粹現(xiàn)象學層面的文化表象。過程的概念被提出,然而卻直接作為“新的組合中不斷出現(xiàn)的有限元素”
來呈現(xiàn)。這些元素中的任意一個都具有相同的地位,因為每一個元素都是依賴于命題意識的同樣的、未說出的假定。
事實上,之所以不能區(qū)分意指展開進程中性質不同的階段,是由于語符學中存在著語言在意指展開進程中所處位置不確切的問題。盡管組合方式有所不同,但葉爾姆斯列夫對于表達和內容的認識,建立在對口頭語言意義功能的認識之上,然后在所有的意指系統(tǒng)中(色彩的、元音的等)重新發(fā)現(xiàn)這些功能。相反,在我們看來,我們必須將語言和其他的意指系統(tǒng)區(qū)分開來,并將語言符號(以及它所促進的表達和內容等)作為意指過程中唯一一個在性質上不同于其他意指活動,并依賴于理解主體的假定,或者由這類主體產(chǎn)生的階段。
為區(qū)分語言與其他意指系統(tǒng),并從元語言層面進行描述,很明顯,我們需要使用概念和分類來研究前符號的功能。這些功能內在于語言,但是同時也可以獲得自主性,也可引出其他意指系統(tǒng)。通過這種理論話語中不可避免的分類,我們指定了一個新的對象——符號態(tài),它不可化約到意向活動—意向對象的層次,在這一類層次中,現(xiàn)象學和其符號學或者語用學的衍生物在發(fā)生作用。由此,我們可以在主體生成的過程中打開一個基本的階段或領域,這個階段被意指活動所掩蓋,或者說被象征態(tài)所掩蓋。在被界定為符號態(tài)的領域中討論這些問題,我們很有可能更具體地了解這一為了象征態(tài)而變?yōu)椋ㄋ苟喔鹋珊退骶w爾層面上的)能指的運作過程。
符號態(tài)被表述為一系列的波動和記號,其中包括易化、能量轉化、身體和社會連續(xù)統(tǒng)一體的分割,也包括意指材料的劃分,一種特殊性的確立,以及這種特殊性在動態(tài)的子宮間中的排列,在一種具有韻律卻未表達的整體性中的排列。德里達在他的現(xiàn)象學批判和語言學理論中提出了書寫、痕跡和文字的功能問題,這些功能都指向了符號態(tài)的最本質層面——德里達的書寫學(grammatologie)強調對意義的逃離。符號態(tài)這一術語可以用來指稱一種運作——一種在邏輯和線性順序上都先于象征態(tài)和先于其主體的確立的運作。符號態(tài)有助于我們認識異質的功能,弗洛伊德將其稱為“心身性的”。暫且不論這個詞的元語言內涵,這個詞的語義客觀地反映了一種雙重的組織制約,既包括生物學上的,又包括社會學上的,我們將其看成功能的基本先決條件。因此,“符號態(tài)”也可以被視為意義生成過程的一部分。符號態(tài)、象征態(tài)、意義生成這三個術語之間存在的詞源學上的親屬關系,是一種求同存異的統(tǒng)一,且最終都指向主體的形成過程。符號態(tài)是一種意指過程的模態(tài),著眼于象征態(tài)所假定(為不在場)的主體。在我們看來,與象征態(tài)相比,結構主義語言學理論與符號態(tài)更接近,因為它憑借確切的自我意識而出現(xiàn)在命題之中。結構主義語言學,以與音韻學的對立或隱喻和轉喻的雙軸為基礎,能夠為我們所說的符號態(tài)的某些部分(盡管不是全部)做出解釋。
毋庸置疑,結構主義語言學總是從符號態(tài)中排除驅力——而驅力作為符號態(tài)的基礎,也在主體構建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當結構主義語言學成為結構人類學的研究方法時,構成結構兩分法的驅力就吸引了研究者的眼球。然而盡管如此,研究者們又一次移開了視線,結構主義者們僅僅將無意識描繪為一種律法的儲存室,從而將其看成一種話語。由于他們只考慮了其結構主義理論和語言的關系,而剝離了驅力的基礎,所以這些結構主義的運作只好依賴于對現(xiàn)象學的還原,正如他們依賴于命名時段的象征運作一般(見1.5)。
由此,我們需要從弗洛伊德的“原初的過程”這一角度解讀結構主義語言學的運作,從而將驅力置入這些運作之中,甚至使這些運作消解在不能確定的字符中,以使它們擺脫現(xiàn)象學的庇護,并將其界定為可以生成能指的過程。那么,從邏輯上看,能指生成的過程先于笛卡爾主體文法序列的生成過程,但是二者的呈現(xiàn)是同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