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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邊境村紀實》補白

當我在稿紙上寫下了“人民”兩個字的時候,我認為我也就是寫下了“和平”兩個字。

全世界的人民都是熱愛和平的。中國人民是熱愛和平的,蘇聯人民也是熱愛和平的。這一點無須論證。人類歷史上發生的一切大大小小的戰爭,從來都不是起端于人民的。而戰爭所造成的一切災難,又從來都是直接降臨在人民身上的。這一點也無須論證,比一加一等于二還要明確。

我生長在哈爾濱市,它曾經是一座中蘇友好之城。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它成了“反修前哨”。按照領袖的預言——“中蘇大戰,早晚要打,早打比晚打好。”于是哈爾濱成了一座被戰爭氛圍空前籠罩的城市。

沒有哪一座城市的人民,比哈爾濱市的人民更能憂郁地體會到,戰爭一旦發生意味著什么。在那些不尋常的日子里,這座城市的全部人民,幾乎每天都生活在對戰爭的惶恐之中。防空演習,“深挖洞”,疏散人口……家家戶戶的玻璃上都貼了米字形紙條,某些中小學校的學生們,衣服上還縫了白布,寫清自己的性別、姓名、年齡,為了一旦死于中蘇大戰,人們會從這片白布上辨明自己的尸體……

我就是在這樣一種氛圍之中離開哈爾濱市上山下鄉的。而我所在的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一團團部,離黑龍江不到三十里。我們團離江邊最后的一個連隊只消半小時。我幾乎每個月都要到黑河鎮去一次。它就坐落在黑龍江邊,彼岸是蘇聯遠東重市“海蘭泡”。晴日里,可以望見對面高樓上懸掛的列寧頭像。與哈爾濱市恰恰相反,邊境線上的戰爭跡象和戰爭氛圍并不嚴峻。就是在珍寶島事件之后,黑龍江上的蘇聯船只駛過,他們的人民仍向我們招手。在黑龍江上,邊境沖突事件也是發生過的。但與其說那是“挑釁行為”,毋寧說是雙方人民在戰爭預感下的“心理沖突”。

時至今日,中蘇大戰并沒有成為歷史事實。現在邊境線上又恢復了和平景象。一九八五年春節,蘇聯一位將軍帶領幾位隨員來到中國,與中國邊防軍民聯歡,黑龍江電視臺轉播了這一新聞。人民并沒有對此感到驚詫。這使我明白,人民理解和平,是比理解戰爭更深刻也更情愿的。

懷著對中蘇兩個國家、兩國人民之間和平友好的愿望,我在與人合作了《興凱湖船歌》《高高的鐵塔》之后,又寫了《邊境村紀實》《鹿心血》《非禮節性訪問》《鴿哨》。還有許許多多同類題材可寫,也值得一寫,但身體非常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次回哈爾濱市,原想沿烏蘇里江和黑龍江進行采訪,也因身體虛弱,家事所阻,未能成行,心中悵悵然抱憾不已。

在離開北京之前,看了蘇聯影片《幼兒園》。這是一部反映蘇聯衛國戰爭時期人民苦難的詩電影。其中有這樣的鏡頭——身著工作服的男人們肩扛著步槍,離開工廠,表情冷靜而嚴峻地奔赴抗擊德國法西斯的前線。旁白聲說:“問問我們的人民,問問這些父親、丈夫和兒子們,蘇聯人民是好戰的嗎?……”

我被感動了。如果說這是一種宣傳,那么我承認我相信了這種宣傳。這部蘇聯影片中的這段旁白也完完全全代表中國人民。我是被人民的和平愿望所感動。我相信的是發自人民心底的和平宣言。

我在哈爾濱市曾經遇到這樣一件事:一個蘇聯青年在哈工大前的人行道上攔住過往行人,用俄語問:“會俄語嗎?能夠用俄語與我交談嗎?”我以為他問路,便憑著自己中學時學過的幾句俄語上前與之搭話。他對我說的是:“和平”,“友好”,“偉大的轉折”……

在站前廣場和國際旅行社對面,聳立著兩座蘇聯紅軍烈士紀念碑。我在碑下看到了中國人民敬獻的花圈……

聽人說,尚志大街上有一段當年挖的洞塌陷了百余米長。我親自去看了,情形很慘。自然,塌陷證明這些洞并不能夠起到防備現代戰爭的作用。許多樓房的地基受到損害。這座城市四化建設的宏偉藍圖也受到干擾。“深挖洞”所耗巨資,相當于重建一座中小型城市。但是比起戰爭本身來,這又實在不算什么了。按照“早打比晚打好”的戰爭預言和“放進來打”的軍事謀略,哈爾濱這座城市連同這座城市的幾百萬人民,是要“貢獻”在戰爭之中的。和平制止戰爭——人民將為此千秋萬代感激政治家們的功德。

以上就是我為這篇小說寫的“體會”。不是為了這一篇,而是為了這一組。我的小說是微不足道的。但這些話,卻是我很早就想要說出的。因為我也是人民之中的一個。戰爭如果發生過了,按照“死一半”的預言,我絕不敢肯定自己還會坐在哈爾濱市我的家中,在僅能容兩人轉身的低矮小屋中,寫下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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