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侍翩然離去后，屋內(nèi)只留了我同張女官二人，“現(xiàn)下當(dāng)如何，女大人可有法子？”，我急不可耐地發(fā)問，覺著同那女侍走也不是，不隨她去也不是，事出突然怎么都想不出個萬全的法子。

“那畫院的應(yīng)大人從前定是見過薛氏的，若你去了叫他認(rèn)出容貌來定會鑄成大禍?！睆埮偕袂槔锪髀冻龅慕允墙箲]，仿佛如臨大敵的人是她，竟比我還沉不住氣，“不可……這趟萬萬去不得?！?

“不去便是抗旨，也是死罪?！蔽壹庇谡f出口，接過她的話頭。

“大不了便是一死，能護(hù)你安平一生，也算我能對得住桑公的恩情。”我聽到“桑公”二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聲，“是……祖父么？”我脫口而出，看見她眼底那一分悲戚，與山窮水盡之人又有何區(qū)別。

張女官也才人至中年，華發(fā)也是沒多生兩根的，論才與貌也定不會屈居于人。若今日我為茍活要用她的命來換，用桑家對她的恩情來換，我是萬萬受不住的。我自知有愧，未能同族人共進(jìn)退本已是罪，斷不能讓無辜之人卷進(jìn)是非中來。若是東窗事發(fā)，叫他知曉了我頂替的身份，便只用我一人身死，而掖庭一眾人大可以我誆騙人的罪名脫身。

“女大人好意燕子心領(lǐng)了，今日一劫是我躲不掉的?！蔽译p膝跪地俯身向她行禮叩首，便如我入掖庭的第一日同她磕頭一般，“這是燕子的命，也是桑家的命數(shù)。”我是抱了必死的心要去的，就像祖父一樣，北軍入城時也是抱了一去不返的心送了父親出京畿。祖父是一介大儒，儒者仁愛四方，我想當(dāng)初有恩于張女官也是出于此初衷。若是我自私自利叫他人為救我枉送性命，便是會斥責(zé)我的。

“你又何苦呢，若能逃出去，今后日子還長著，嫁個好人家，兒孫滿堂，也不算對不住桑公他老人家?！彼奔泵γ⑽曳銎?，緊緊握住我的手不肯放開。

“女大人！”我在宮中少有失態(tài)，不知為何今日也全數(shù)將脾性發(fā)泄了，我止不住潸然淚下，所有的失落與走投無路都變作了眼前的那方迷霧，遮住了我的視野，“燕子不是圣人君子，也是會畏懼的人，我若是真不懼生死，也不會流落至此。但若叫我踩著掖庭一眾人的命逃出去，我于心有愧，不能也不愿獨活。”我低著頭留著我最后一份倔強，狠狠咬著下唇，竟叫赤貝將其唇皮撕破，有一絲血跡滲透處來沾進(jìn)嘴里濃濃的腥氣叫我好是清醒。

她不再開口勸我，而是將我圈在懷里，向從前母親那樣對我一般的溫柔，我知道她不舍也不愿放我去冒險，同她朝夕相處將近一年有余，她也未曾真正下狠心去苛責(zé)呵斥我。每每遇事都是替我扛著的，沒叫我多吃一份苦頭，于我于桑家都是莫大的恩情。

我是桑家的姑娘，也要能自己扛下一片天地，桑家的親人、入宮后真情實意待我的人都不能護(hù)我一生。要在絕縫里求生，無論結(jié)果如何，盡人事聽天命，我必定是要親自去走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