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群山之巔,誰在歌唱?——讀遲子建長篇小說《群山之巔》
- 在云端:橡樹的愛情
- 經典文庫編委會編
- 1605字
- 2020-04-30 18:08:11
張靜
大寒中,清冽的風,灰暗的天,冷得不像話。
這樣冷的日子里,出不了門,就窩在家里讀書吧!
書是元旦前買的,有《從文家書》《群山之巔》以及張愛玲的《重走邊城》。三本書安靜地攤在我眼前,都想讀,卻難確定先讀哪一本。不由笑自己:原來,讀書也有作難的時候。于是,三本都拿起來,隨意翻幾下,翻目錄,翻開頭,翻結尾。當我的目光停留在《群山之巔》結尾那句“一世界的鵝毛大雪,誰又能聽見誰的呼喚”時,忽而明朗。我之所以果斷下單,不就是沖著這句話去的嗎?
幾日來,除卻雜沓和瑣碎,余下的時間,就是將自己淹沒在那片群山之巔,盡情觸摸她筆下的人物,以及那個叫龍盞鎮的地方發生的所有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故事。這些人和故事,相互剝離,又相互串聯;相互隔離,又相互依存。最終,她的筆下,骨血、情愛、仇殺、生命、生存,就像一顆顆紐扣,牢牢縫在龍盞鎮的綴滿風雪的外衣上。無疑,這一筆,是渾厚大氣、波瀾壯闊的一筆。
小說是讀完了,人卻有些恍惚起來。因為里面的人物太多,辛七雜、辛開溜、辛欣來、繡娘(孟青枝)、安玉順、安雪兒、安平、李素珍、唐媚、唐漢成、單爾冬、單四嫂、安大營、林大花、煙婆、老魏、郝百香、陳美珍、陳金谷、陳慶北、徐金鈴等,他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到現在還不能完全弄清楚,只能等讀第二遍的時候,慢慢熟悉了。令我驚嘆和回味的是,遲子建傾盡筆墨,使這些人物身上綴滿了一種奇特、繁復、詭異而充滿魔性魅力的基調。這種基調,是我之前讀她《額爾古納河口岸》及一些中篇和短篇里完全沒有的。尤喜她用大膽、夸張、新穎的神性定論寫意,賦予這篇小說非常明顯的魔幻色彩,可謂令人耳目一新。
說說幾個印象深的章節吧,第一章的《斬馬刀》拉開龍盞鎮愛與痛、罪惡與贖罪的序幕;《制碑人》拽出安雪兒的侏儒女孩身份來歷和其神靈特質;《兩只手》讓龍盞鎮里與死人常年打交道,被眾人認為沾染了一身晦氣的一男一女走到一起,龍盞鎮容得了他們的身體,卻容不得他們想得到人間真愛的美好愿望;我沒有辦法忘掉《白馬月光》里繡娘(孟青枝)與安玉順的傳奇一生,英雄抱得美人歸,卻沒能抱著她長久度日;《生長的聲音》這一節,純粹的神性描寫,安雪兒身上諸多的靈性和神性在被辛欣來糟蹋了身體之后一掃而光,她長高了,變胖了,入俗了,返璞歸真,樸素無常;《女人花》里,死了女人的辛七雜招架不住送上門的陳美珍和單四嫂,他洗了澡,刮了胡子,換上干凈的衣服去見自己暗地里喜歡的女人——開油坊的金素袖。一路上,他的摩托車后面夾著一支野百合,火紅的野百合,讓他想起了多年前王秀滿結了扎,主動來龍盞鎮尋他的情景,想起他們的初夜,他心驚肉跳,羞愧不已;《從黑夜到白天》頗具諷刺意味,所謂英雄有時候也是杜撰出來的……
這一章章故事里,屬于鄉土人家純良溫厚的情感,既溫暖感動,又令人心酸。我清晰地記得,安雪兒懷孕了,林大花神情恍惚到仿若世界都要坍塌了。當然,關于小說的主人公辛開溜的故事,是從《舊貨節》開始的,他的“墮民”身份,以及被父母賣掉后發生的所有故事,還有那個叫作秋山愛子的日本女人,是主人公辛七雜的娘,是不是他辛開溜的種,最終成為一個未知的謎;《暴風雪》,真的是風雪之夜啊,一些事情被大雪蓋住了,另一些事情卻在大雪之夜蘇醒過來。這樣的夜晚,安平思念李素珍,他渴望見到她,一番覆云翻雨、顛鸞倒鳳過后,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成為小說里最傷情的一筆。
小說最后,辛欣來落網,安雪兒生下一個小子,取名毛邊;辛開溜死后,他成為龍盞鎮火葬的第一人;跌了一跤死了的繡娘,和她心愛的白馬一起,在喜歡的白樺樹間燃燒成一縷風;土地祠,成為安雪兒和單夏生命里最后的伊甸園。
合上書頁,大寒依舊,風兒依舊,我卻很清醒。清醒得如同看見那滔天的大雪、亙古的河流和山巒,更清醒小說中那些卑微的人物,從遲子建的墨間站起來,朝我走來。他們懷揣各自美好或殘缺的心愿,努力活出自己的模樣。僅是一份甘苦,就足以值得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銜一口冷風,再去細細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