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魏國主遇害
- 南北史演義(套裝共2冊)
- 蔡東藩
- 7365字
- 2020-04-17 14:29:22
話說魏主拓跋燾回到平城,在告廟備下宴席慶賀,改年號為正平元年,將五萬多家降民分別安置在平城附近,無非是宣揚威武,夸耀功績的意思。魏從拓跋嗣時期開始強盛,到拓跋燾繼位后,國家更加興隆昌盛,但推究起來,多數出自崔浩的功勞。崔浩卻在魏主南下之前,因修史一事,得罪魏主而被誅殺。
崔浩和崔允等人奉命修撰國史已有數年,魏主常對他們說:編錄史書要“務從實錄”。因此,崔浩將魏主先祖的事例據實列敘,毫不諱言。著作令史閔湛、郗標向來奸佞,看到崔浩平時撰著,張口稱贊,阿諛奉承,并且勸崔浩將國史刻在石頭上,刊登出來,以彰顯他直筆實錄。崔浩依言施行,將北魏先祖的履歷,無論善惡,一律鐫刻到石頭上昭示天下。當時太子拓跋晃總管朝政,任命了四位大臣輔佐,這第一人便是崔浩,此外三人分別是中書監穆壽、侍中張黎、古弼。古弼的頭長得很尖銳,形似筆尖,為人忠厚耿直,深得魏主信任,魏主常稱其為筆頭公。崔浩也直言不諱,常得太子的敬重,因此權勢越來越大,被人們所忌憚。古人說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崔浩具有干才,深得兩朝帝王的器重,但他做事也很任性而為,不知道避嫌,難免得罪別人,遭人誣陷。中書侍郎高允很早就為崔浩擔心,但是崔浩全然不在意,放任如故。不久,他果然遭人誣陷,大禍臨頭,一道敕書,竟將崔浩關進獄中。
高允和崔浩一同修撰國史,當然也受到牽連,太子拓跋晃曾向高允授意,想要營救他,于是他招來高允對他說道:“我把你引進內廷,陛下如果有話問你,你只要按我說的回答,便可免去死罪。”高允假裝答應后,就跟隨太子去見魏主。太子先入宮對魏主說道:“高允為人小心謹慎,國史一事全由崔浩主持,和高允并無干系,請陛下赦免高允的死罪。”魏主召來高允問話道:“國史全都出自崔浩之手嗎?”高允答道:“太祖記是鄧淵所寫,先帝記與今上記是由我和崔浩共同撰寫,崔浩雖為總領,但是動筆記述,我比崔浩寫得更多。”魏主盛怒不已,他瞪著太子說道:“高允之罪比崔浩還大,如何能免除死罪?”太子嚇得慌忙跪下請求道:“天子威嚴,高允只是一介小臣,慌亂之下才會這樣說。兒臣曾向高允問明,國史一事全是崔浩所為。”魏主又詢問高允道:“太子說的是否屬實?”高允從容地答道:“我所犯之罪應當滅族,不敢說假話,殿下可憐微臣,想保我一命,所以才有這番陳詞。”聽完這話,魏主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他又對太子說道:“這才算是耿直之臣!臨死不改口,便是守信;身為臣子不欺瞞君主,便是忠貞,國家有這樣的耿直忠臣,怎能降罪于他?”于是,魏主命他起身,站到一旁。又將崔浩召來審問。崔浩有些驚惶不安,不敢詳細對答。魏主命左右將崔浩押了出去,讓高允即刻草擬詔書,誅殺崔浩和他的僚屬僮吏,共一百二十八人,全都誅滅五族。高允持筆不寫,魏主再三催促,高允索性放下筆奏請魏主道:“崔浩如果有其他的罪過,不是微臣敢勸諫的,但如果只是因為直筆觸犯龍顏,確實罪不至死,怎能再誅滅五族呢!”魏主再次大怒,喝令左右將高允拿下,經太子再三哀求,魏主才說道:“若不是高允敢直言勸諫,就還有數千人要被殺了。”太子和高允拜謝后退出。次日,有詔書頒下,只誅殺崔浩以及他的全族,其余人免去誅殺全族之刑。
過了幾日,太子責怪高允道:“我本想讓你免除死罪,你最終還是沒聽我的話,導致惹怒陛下,現在想想,還是心有余悸。”高允答道:“史記的目的就是據實記錄善惡,告誡今古。崔浩編撰史書一事,并沒有違背國法大禮,不應被誅殺。臣和崔浩共同參與編史一事,崔浩既然被處死,臣又哪敢獨自偷生?承蒙殿下替臣救解,恩同再造,如今臣獨自茍活,仍然覺得有愧于死去的朋友!”太子也被高允的忠義感動,嘆息不止。這番話傳到魏主耳中,也難免有些后悔。這時,又聽說尚書李孝伯病危,傳聞說他已經死去,魏主嗚咽地哭道:“李尚書太可惜了!”隨即又改口說道:“我用錯詞了,是崔司徒可惜!李尚書可哀!”后來,魏主得知李孝伯病愈的消息,便命他接替崔浩的職位,而且凡事都和他商量,就如同崔浩尚在人世一樣。
太子拓跋晃入朝參政時,與中常侍宗愛結下嫌隙,給事中仇尼道盛深得太子的歡心,也和宗愛不和睦。偏偏魏主信任宗愛,宗愛便向魏主進讒,誣陷太子,他先將仇尼道盛指為犯事的主謀,然后說太子東宮的官屬十幾人參與謀劃。魏主竟將他們全部處斬,嚇得太子拓跋晃每天擔驚受怕,致成心疾,不久便去世了。
魏主后來得知太子拓跋晃無罪,非常悲傷悼念,便追謚拓跋晃為景穆太子,封拓跋晃的兒子拓跋浚為高陽王。隨后,又因皇孫世代嫡傳,不能封為藩王,于是收回了成命。拓跋浚當時年僅十二歲,聰慧過人,魏主對他格外鐘愛,常常讓他陪伴在身邊。只是那宗愛見魏主后悔錯怪了太子,他擔心自己因此被降罪,于是想出一條計策,干出弒君謀逆的大事。
一年過去了,苦于沒有機會下手。等到魏正平二年春季,魏主拓跋燾因為喝醉酒,獨自睡在永安宮,宗愛伺機入宮,也不知他如何動手,竟然令這位英武果毅的魏主拓跋燾,就這樣眼突舌伸,不明不白地死了。
經過好長時間,才有侍臣進去探望,看到魏主這般凄慘模樣,嚇得狂奔而出,大聲呼叫。那時宗愛早已溜到外面,還假裝一副驚訝的樣子,立即和尚書左仆射蘭延、侍中和疋、薛提等人商議魏主的后事,決定暫不發喪。當下就因推選誰來繼位這個問題,彼此間產生很大的分歧。和疋以皇孫尚且年幼為由,想推立年長的君主,唯獨薛提則引經據典,決定立皇孫為君主,彼此辯論一番,尚未定論。和疋竟將東平王拓跋翰招來,安置在別室,他打算和群臣們召開會議,推舉拓跋翰繼承皇位。宗愛卻秘密將南安王拓跋余迎來,讓他從便門進入內廷,將他領到魏主的靈柩前繼位。這東平王拓跋翰和南安王拓跋余,都是魏主拓跋燾的兒子,太子拓跋晃的弟弟,拓跋翰排行第三,拓跋余排行第六。宗愛曾進讒言害死東宮,聽到薛提主張立皇孫時,原本是反對的,但他和拓跋翰也心存芥蒂,不愿推立他。因此,宗愛假傳赫連皇后的詔令,召見蘭延、和疋、薛提三人,等他們一同入宮時,突然有數十名宦官沖出來,手舉刀械一擁而上,嚇得三人渾身發抖,只能束手就擒,霎時間鮮血四濺,人頭落地。東平王拓跋翰還待在別室中,癡等著群臣來迎他去做那嗣皇帝,不料室門一響,闖進許多閹人,持刀亂砍,只聽到半聲狂叫,拓跋翰就一命嗚呼了!
宗愛隨即奉拓跋余繼位,宣召群臣入朝拜見新君,一班貪生怕死的魏臣,哪個還敢抗議,全都向拓跋余下拜,俯首高呼萬歲。隨后,按例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平元年,尊赫連氏為皇太后,追封魏主拓跋燾謚號為太武皇帝,任命宗愛為大司馬大將軍太師,督管朝中內外所有軍事,兼任中秘書、受封為馮翊王。拓跋余因越過兄弟排位繼承皇位,擔心眾心不服,特意分發國庫中的錢財錦帛,賜給群臣,不到半月,國庫已空。偏偏這時,南方的軍隊突然前來侵擾,宋廷幾乎束手無策,幸虧河南一帶的邊將固守,雙方勝負各半,才將南軍擊退。
原來,宋主劉義隆聽聞魏主拓跋燾已死,便想再次北伐,恰巧魏降將魯軌的兒子魯爽,和弟弟魯秀又來投奔宋朝,他們聲稱父親魯軌南歸的心情非常急切,竟然抑郁身亡,臣魯爽等人繼承家父遺志,仍然想回到祖國。宋主非常高興,立即任命魯爽為司州刺史,魯秀為潁州太守,和他們共同商議北伐之事。魯爽等人竭力主張北伐,宋主于是派遣撫軍將軍蕭思話,督率冀州刺史張永等人,進攻碻磝。魯爽、魯秀、程天祚等人發兵前往許洛,雍州刺史臧質,率領部眾趕赴潼關。沈慶之等人勸諫宋主,宋主不肯聽從。青州刺史劉興祖請求帶兵攻入中山,直接搗毀魏虜巢穴,宋主還是不采納這個建議。反而讓侍郎徐愛傳詔到軍前,必須等到宋主的親筆詔令才能施行。從前宋師戰敗的原因,都是因為宋主的專權專制,讓各位將領在陣前無法決斷造成的。這次又重蹈覆轍,眼看是不能成功了。
張永等人到達碻磝,圍攻魏軍二十天,魏兵挖通地道,悄悄潛出毀壞宋軍的營帳。張永竟嚇得帶兵后撤,折損了很多士兵。蕭思話親自帶兵去攻打碻磝,還是久攻不下,糧食吃盡后也退兵回來。臧質在近郊整頓兵馬,派遣司馬柳元景等人前往潼關,梁州參軍蕭道成也帶兵趕赴長安,途中沒有遇到敵軍。唯獨魯爽等人領兵進入長社時,魏守將禿發憣棄城逃走,再行軍到達大索,和魏豫州刺史拓跋仆蘭交戰一場,收獲甚多。魯爽等人追到虎牢時,聽說宋軍在碻磝節節敗退,魏又派兵前來支援,于是領軍回到義陽鎮守。柳元景等人擔心勢孤力單,也領兵東返,這樣一番舉動,又讓北伐成了紙上畫餅。宋主因他們擅自退師,降黜有差,這也不在話下。
話說魏主拓跋余得知宋師已經退去,便開始放心下來,整天沉迷于酒色,時常外出游玩,不理政事。宗愛掌握著朝中大權,權勢滔天,不但引起朝中百官的側目,就連魏主拓跋余也起了戒心。魏主有時看見宗愛,也對他略加裁制,宗愛含恨在心,再次謀劃犯上作亂,想將拓跋余置于死地。恰巧一天夜里,拓跋余在東廟祭祀,宗愛立即囑命小黃門賈周等人,用匕首刺入拓跋余的胸膛,一刀將拓跋余殺斃。
群臣們尚未聽到叛變的消息,只有羽林郎中劉尼得知,便立即對宗愛說道,請立皇孫拓跋浚繼承皇位。宗愛愕然地說道:“你真是個蠢人,如果立皇孫為新君,他肯忘記太子拓跋晃之事嗎?”劉尼沒有說話,回來后秘密告知殿中尚書源賀。源賀有志除奸,就和劉尼一同前去拜訪尚書陸麗,與陸麗商談道:“宗愛既然立南安王為新君,如今又殺了他,而且不愿意迎立皇孫為新君,可見他包藏禍心,將來一定不利于社稷,如果不盡早鏟除,只怕后患無窮啊!”陸麗驚得一躍而起,說:“新君又被弒了嗎?宗愛一再圖謀叛逆,這還了得!我定當和各位合力誅殺此賊,迎立皇孫繼位!”于是,陸麗召請尚書長孫渴侯前來商定密計,命令源賀率領禁兵守衛宮廷,自己和劉尼去恭迎皇孫。皇孫拓跋浚這時才十三歲,陸麗將他抱到馬背上,馳至宮門。長孫渴侯開門迎接,陸麗進宮擁護保衛皇孫,劉尼率領禁兵飛奔到東廟,向眾臣大聲呼道:“宗愛殺死南安王,大逆不道,罪當滅族。如今皇孫已經繼位,傳命所有衛士回宮,各守原職!”眾臣們聽后,大聲歡呼萬歲。劉尼立即命人將宗愛、賈周拿下,然后帶兵返回軍營,奉皇孫拓跋浚御駕永安殿,繼承皇位,召見群臣,改年號為興安元年。用五刑誅殺宗愛、賈周二人,誅滅其三族之人。隨后,新君拓跋浚追封景穆太子拓跋晃為皇帝,廟號恭宗,封先母郁久閭氏為恭皇后,立他的乳母常氏為保太后。拓跋浚一出生,他的母親就去世了,拓跋浚是由常氏撫育成人的,所以他對常氏特別尊敬,以此報答她的恩情。不久,竟晉封她為皇太后。拓跋浚封陸麗為平原王,劉尼為東安公,源賀為西平公,長孫渴侯為尚書令,國內局勢稍稍平復。但那南朝天子卻遭親子弒殺,死于非命,這仿佛有銅山西崩,洛鐘東應的情形,正所謂亂世紛紛,華夷一律啊!
宋自從袁皇后病逝后,潘淑妃得以總掌內政事務,太子劉劭性格本就兇殘險惡,他又想起母后病亡全是潘淑妃導致的,免不了仇恨潘淑妃,也因此遷怒到潘淑妃的兒子劉浚身上。劉浚因害怕遭到劉劭的加害,凡事曲意奉承劉劭,也因此與劉劭走得很近。劉劭的姐姐東陽公主有個婢女王鸚鵡,和女巫嚴道育有往來,嚴道育因為她的關系,得以面見公主,她自稱能辟谷導氣、役使鬼物。婦人家多半迷信,于是將嚴道育視為神巫。嚴道育曾對公主說:“神將賜給公主一樣寶物,請公主留意!”公主將她的話記在心上,夜間臥床休息時,果然看到一道螢火蟲般的流光,飛進了書匣當中,慌忙起身查看,打開書匣看到兩顆青珠,便以為是神賜的寶物,此后,她更加信任嚴道育。
劉劭和劉浚一同出入公主家中,聽到公主對他們說起嚴道育的神術,也信以為真。他們兩人平素也做了不少虧心事,經常遭到父皇的呵斥,恰巧和嚴道育相識,便懇請她祈求禱告,想讓所做的過錯不被父皇聽到。于是,嚴道育設起香案,對天膜拜,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咒語。隨后便向天問答,好似有天神下降,和她對談,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才禱告完畢。嚴道育對劉劭、劉浚二人說道:“我已經轉告天神,一定不會泄露。”二人大喜不已,都稱嚴道育為天神。嚴道育擔心所說的沒有應驗,索性為劉劭和劉浚設法,用巫蠱術,雕玉成人像,假托宋主形神,將它埋在含章殿前。東陽公主的婢女王鸚鵡和公主的家奴陳天與、黃門陳慶國等人共同密謀。劉劭提拔陳天與為隊主,宋主說他錄用非人,當面加以指責。劉劭未免心虛,又恨又怕,正趕上劉浚領兵前去鎮守京口,于是飛書告知他。劉浚回信說道:“彼人如果繼續這樣,那正好結束他的性命。”彼人暗指宋主,劉劭和劉浚的往來通信中,經常稱宋主為彼人,或者稱其人。
沒過多久,東陽公主一病不起,竟然過世了。王鸚鵡年紀也大了,忙完東陽公主的喪事后,按理應將她嫁出去,劉浚代為主張,將她嫁給府佐沈懷遠為妾。沈懷遠對她格外寵愛,竟而到了專房專寵的地步。王鸚鵡照說應該知足了,偏偏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隱情,橫亙在胸中,難免有些喜中帶憂。這是為何呢?原來王鸚鵡在公主家時,曾和陳天與私通,這次嫁給沈懷遠,她擔心陳天與含著醋意,泄露巫蠱和私情之事,左思右想之下別無他法,不如先殺死陳天與,免除后患。當天,王鸚鵡便親自去告知劉劭,說陳天與謀變,即將發動事變。劉劭哪里知道事情的真假,便馬上派人將陳天與殺死,陳慶國驚駭地說道:“巫蠱密謀一事,只有我和天與知曉,如今天與已死,我還能獨活嗎?”于是,他立即求見宋主,將巫蠱一事一一向宋主稟明。宋主非常吃驚,立即派人抓捕王鸚鵡,并搜查其書匣,果然搜出數百封她與劉劭、劉浚往來的密信,信中說的都是和詛咒巫蠱相關的事。宋主又派人到含章殿前挖出所埋玉人,當時就下令有司嚴審此案,又派人去逮捕女巫嚴道育。嚴道育已聞風逃走,不知去向,只抓住一個王鸚鵡,囚禁獄中。宋主接連幾天悶悶不樂,于是他對潘淑妃說道:“太子想圖謀富貴,還有什么好說的?你們母子可以一日無我嗎?”于是,他派中使去責問劉劭、劉浚,兩人無從抵賴,只能上書謝罪。宋主雖然心懷怒氣,但仍心存舐犢之情,不忍心殺死他們。
歲月蹉跎,又過了一年,已是元嘉三十年了。劉浚從京口上書,奏請調派到荊州去鎮守,宋主下詔傳他入朝。這時,宋主得知嚴道育藏匿在京口的張旿家,便立即派地方官悄悄前去抓捕,還是一無所獲,只抓住嚴道育的兩名婢女。地方官當即審訊,她們供稱嚴道育曾改穿尼姑的衣服,先藏在東宮,后來又到了京口投奔始興王劉浚,曾在張旿家中留宿數晚,現在又跟隨著始興王還朝,等等。宋主大怒,馬上命令京口官員將兩個婢女押送入都,與劉劭、劉浚當面對質。
劉浚到達京都,已經聽說這件事,他悄悄潛入宮中與潘淑妃見面。潘淑妃抱著劉浚哭道:“你之前因為巫蠱一事已觸怒皇上,得虧我極力勸解才赦免你的罪,你為何還要藏匿嚴道育?現在皇上非常惱怒,我向他磕頭求他寬恕你,他始終不肯,看來是無法挽回了,你先去取藥來讓我自盡,免得見到你慘死!”劉浚聽了這話,一把將母親推開,說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可以放寬心,這事一定不會連累到您!”說完,便搶先一步出宮去了。
宋主召見侍中王僧綽,悄悄對他說道:“太子不孝,劉浚也一同為惡,我要將太子劉劭廢黜,將劉浚賜死,你去查閱漢、魏典故,如有廢儲立儲的舊例,就將它送到江、徐二相那里裁決,馬上去辦。”王僧綽領命而出,立即檢出檔冊,送到尚書仆射徐湛之和吏部尚書江湛手中,向他二人說明宋主的密令,催促他們盡快裁決。江湛的妹妹曾嫁給南平王劉鑠,徐湛之的女兒是隨王劉誕的妃子,兩人都有私心,于是一同拜見宋主,一個請求立劉鑠為太子,一個請求立劉誕為太子。宋主非常喜愛第七子建平王劉弘,想越過長幼次序立他為太子,因此,他與二相辯論了許久都沒能決定下來。
王僧綽進諫道:“立儲一事,理應由圣上決斷,臣認為應速速決定,不能拖延!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愿陛下為義割恩,立即裁決!如果不忍心廢立,就應該坦蕩如初。此事雖然機密,但很容易傳揚出去,不能因此而橫生枝節,貽笑千秋!”宋主說道:“你可以說是能決斷大事之人,但事關重大,不能不三思而后行!況且,彭城王剛剛去世,別人會說我太無親情,這可如何是好?”王僧綽又說道:“我擔心陛下您千秋以后,別人說您只能裁決弟弟,不能裁決兒子!”宋主沉默不語,王僧綽便退下了。
隨后,宋主每晚召徐湛之入宮,與他秉燭商議,而且繞壁檢行,防人竊聽。潘淑妃遣人探察,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等到宋主回宮就寢時,她便假裝說劉劭、劉浚不像話,應加懲處,宋主信以為真,竟將連日來的謀劃全部告訴她。淑妃急派人告知劉浚,劉浚立即馳報劉劭,劉劭與隊主陳叔兒、齋帥張超之等人密謀殺死宋主,隨即召集兩千多名養士,親自敬酒,囑咐他們同心協力,完成此事。
次日夜里,劉劭偽造詔書說魯秀謀反,下令東宮衛兵前來戍守,又叫來中庶子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等人,劉劭痛哭流涕地說道:“圣上聽信讒言,要將我廢黜,我自問沒有什么大的過錯,不愿受此冤枉,明早將行大事,希望各位能協力支持我,共圖富貴!”說到這里,他便起座下拜。蕭斌等人慌忙避席,答道:“從古至今都沒有聽說過這等事,還請殿下三思!”劉劭臉色一變,顯露出怒容。蕭斌害怕劉劭兇殘,立即改口說道:“定當竭力成全此事!”殷仲素等人也依聲附和。唯獨袁淑呵斥道:“各位認為殿下真的想這么做嗎?殿下小時候曾患過瘋病,現或許是舊疾復發呢。”劉劭更加怒不可遏,他張大眼瞪著袁淑道:“你以為我不能成事嗎?”袁淑回道:“事情也許能成,但事成之后,恐怕不能被天地所容,終將招來災禍!如果殿下真有此謀劃,還請就此罷手!”陳叔兒在一旁說道:“這種事還可以罷手嗎?”于是,命令袁淑出去。
袁淑回到家中,繞床踱步,一直到四更才就寢。第二天清早宮門未開,劉劭內穿戎服,外罩朱衣,和蕭斌一同乘坐畫輪車,出了東宮門,招呼袁淑乘車同去。袁淑還沒有起床,經過劉劭多番催促,他才披衣出來相見,劉劭命其登車,袁淑不肯,劉劭便指揮左右,將他一刀了命。隨后,劉劭等人乘車趕到常春門,門剛打開,就驅車直入。按照舊制東宮衛隊是不能進入禁城的,劉劭取出偽詔,指示門衛道:“我奉密詔前來征討,你等可放后隊入門。”門衛不知是假詔,便放他們進入。張超之做前驅,領著壯士數十人沖進云龍門,飛奔過齋閣,直進含章殿。宋主和徐湛之密商到凌晨,蠟燭還沒有熄滅,衛兵正在睡覺還沒起來。
張超之等人一擁進入含章殿,宋主受驚而起,舉起小桌擋蔽,被張超之一刀劈來,剁掉了五根手指,宋主扔掉小桌,倒在地上,張超之上前又刺下一刀,宋主躲避不及,一命嗚呼,終年四十七歲。正是:
到底妖妃是禍胎,機謀一泄便成災。
須知梟獍雖難馭,釁隙都從帷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