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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言若(六)

徹夜未眠,凌勛絲毫沒有感覺到困意,他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手里的毛筆。

疫病。

這兩個字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凌風(fēng)什么時候到?

他現(xiàn)在什么辦法都沒了,外面是洪水掩蓋的一切,就好似自己此刻就是一座孤島,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們幾個人,在這里困住,在這里等死。

他看著面前跳動的燭火,突然覺得很無力。

這種無力漸漸的變成了絕望,現(xiàn)在情況愈發(fā)的復(fù)雜,疫病的傳播速度極快,快到無法想象,人倒如強(qiáng)風(fēng)吹過的麥浪,一片連著一片,剩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倒下。

疫病之下,要倒下多少百姓,凌霄定不會放過自己,這件事上他可以大作文章,闌國的十座城池凌勛基本上已經(jīng)妥協(xié)若嵐星兒實在激進(jìn),自己也可以不要,但此刻,只有拿下那十座城池,皇帝才會念及一點舊情。

才不會讓這件事變得更為復(fù)雜。

這件事必須做的漂亮,不然回到洛城,等自己的還是那些折子,還是上一世的結(jié)局。

想起上一世的種種,不知為何,凌勛突然活了過來,此刻不是他泄氣的時候。

這條路注定艱難。

沒事,沒事......他自我安慰道。

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現(xiàn)在什么都來得及。

這句話就像是靈藥吊著凌勛最后一口氣,每次堅持不下去,他就會不斷的告訴自己,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

凌勛從椅子上站起,看著身邊的士兵,聲線平穩(wěn):“十一皇子到哪了?可有消息?”

身邊的人答道:“明日。”

“草藥呢?我記得草藥是先出發(fā)的。”

“路上不好走,耽擱了。”士兵微微低頭道:“應(yīng)該是和十一皇子一起到江夏,五殿下,現(xiàn)在的草藥夠撐到明日,不必?fù)?dān)心。”

凌勛冷冷的看著他:“吩咐下去,熬煮草藥分發(fā)給百姓,先安頓好百姓。”

“是。”

病的人越來越多,許諾,許欽,只有自己和魏嶺沒有中招,剩下的都有些癥狀,只是癥狀明顯和不明顯之分。

許諾的情況也越來越差。

嘔吐。

昏迷。

發(fā)熱。

看著連眼睛都沒睜過的許諾。

凌勛快被逼瘋了。

是不論如何改變不了這個結(jié)局嗎?

那自己重來一次的意義又是什么?

是什么??!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也沒有人能理解他的苦楚。

坐在許諾的床榻前,凌勛低下頭,他只想讓他趕快好起來,趕快睜開眼,無數(shù)的人告訴自己,自己是金枝玉葉,自己的命金貴,不能病了,什么草藥,吃食,都往自己身上堆,但凌勛寧愿躺在這的是自己。

而不是他。

他只能不斷祈求,不要讓許諾再變成那些只能留在回憶里的人,凌勛死死的攥著許諾的瘦骨嶙峋的手。

簡直要瘋了……

凌勛覺得自己已經(jīng)瘋了。

他把許諾的手貼在臉邊,閉上眼感受他手上的溫度。

此刻,他覺得自己正跪著行刑現(xiàn)場,自己手中的是許諾的手,但早就沒了溫度,沒了生機(jī)。

身邊都是人們在高喊殺的好。

睜開眼,一滴淚緩緩滑落。

落入了許諾的掌心。

—————————————

這一夜,凌勛過的格外煎熬,他從未覺得夜是如此的長,是如此的冷,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他不知斟了多少茶,不知道崩潰了多少次。

東方剛剛翻起魚肚白,他就聽見了外面有人在喊著什么,拉開帳篷,魏嶺急匆匆跑來,神色沒前幾日那么凝重。

“十一殿下到了。”

這句話如同清晨第一縷清風(fēng),吹的凌勛頓時清醒,此刻天邊已經(jīng)是霞光滿天,凌勛看著太陽出來的地方,嘆了口氣。

“他人呢?”

“分發(fā)草藥,現(xiàn)在正在熬粥,草藥還在熬,快好了,還帶了許多御寒避雨的物品,百姓們都安頓好了。”

凌勛腦子亂的很,他只能回答:“好,讓他也不用太累,奔波這么多天。”

“十一殿下也是這樣說。”魏嶺微微低頭,作揖:“十一殿下說,他來了,此局可解。”

凌勛頭暈?zāi)垦#瑤缀跏钦静蛔×耍鲋T框,不知為何凌風(fēng)說這句話,自己居然有些安心,好在凌風(fēng)來了。

好在他來了。

“你去幫他們,我.....”凌勛嘆了口氣,眼底烏青一片:“我晚些再去找他,我還有些事情。”

“是。”

晚上兩人才見上面,凌勛見到凌風(fēng),真覺得時光殺人。

燭火搖曳。

四周蟲鳴不絕。

在燭光中,凌風(fēng)穿著一身墨綠色錦衣,長發(fā)高高束起,一雙烏黑的眼眸里帶著桀驁不馴,微風(fēng)徐徐吹來,吹亂了他額前的發(fā),露出了白色的抹額。

被燭火映照著,變成了淡淡橙色。

眼底碎光點點,看著凌勛。

“五哥,怎么這樣憔悴。”凌風(fēng)打趣道。

凌勛看著他,深深的看著他,記憶中凌風(fēng)總是一人枯坐在角落,什么都不說,余鎏就靜靜的站在他的背后,像一尊雕像。

兩個人就好像是沉寂的松木,不言不語。

這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凌風(fēng),好像死了很久。

久到自己都忘記了。

凌勛無奈的笑了,百感交集:“沒事……我……”

凌勛話還沒說完,凌風(fēng)就拋給他一個油紙包,凌勛愣愣的看著手中的油紙包,不知道說什么。

看著凌勛呆愣的樣子,凌風(fēng)爽朗的笑了。

“給你帶的糖糕,我想著這里沒什么吃的,出洛城的時候給你買了一些,現(xiàn)在還沒壞,路上我也保護(hù)的很好,五哥你不是最喜歡吃這種甜膩膩女兒家的東西嗎。”

看著晶瑩剔透的糖糕,他吃了一塊,突然他微微的笑了,笑的很酸澀。

“怎么了?”凌風(fēng)不明白他這個笑的含義:“五哥怎么像變了一個人?早在之前你肯定要說我不學(xué)無術(shù),然后大聲說放肆。”

“好吃啊,怎么會,你帶的自然都是好的。”凌勛看著他,淡淡的笑道。

“那是,本皇子帶來的,自然是好東西,五哥的覺悟很高啊,也只有本皇子來救你。”

凌勛又吃了一個,凌風(fēng)笑的很開心,探出身子替他擦去了嘴角的粉末。

那雙眼眸亮晶晶的看著凌勛,對視時,凌勛的心慢了半拍,這樣的場景好像有很多,好像也很很久很久了。

眼前的凌風(fēng),和記憶中沉寂的凌風(fēng)漸漸重合,那雙眼眸也漸漸重合。

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與記憶中無光的眼眸形成了強(qiáng)烈對比,狠狠的刺痛了凌勛。

痛的他無法呼吸。

痛的他感到窒息。

不知為何,凌勛眼眶中有些酸澀,他低下頭,幾乎是敗下陣來,生生忍住那股酸澀,啞聲道:“沒事的。”

“臟死了,你也是皇子啊,這么就這樣苦呢?”凌風(fēng)盯著他的臉,自顧自說道:“你看看別的皇子,現(xiàn)在都不知道在哪瀟灑,我們兩個苦哈哈的在這守著,為了什么,五哥你什么時候娶妻啊,你可是洛城標(biāo)桿。”

凌勛常年帶兵在外征戰(zhàn),回洛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不過他確實生的俊俏,光看外表,估計都認(rèn)不出他是位將軍,倒像是飽讀書卷的文人雅士。

凌勛低下頭,睫毛打下一片長長的陰影,他苦澀的笑了。

他比誰都明白自己的處境。

如履薄冰。

這么多年,他都活的很艱難。

夾縫中生活的他早就沒有資格與其他皇子相比。

是啊,自己也是皇子,為何這些年過多如此艱難呢?原因應(yīng)該有很多吧,母妃的突然猝死,父王的厭棄,太子的打壓,大臣們的折子。

多到凌勛都記不清啊。

看著手邊的糖糕,他突然想起了母妃。

母妃的樣子……

說來慚愧,他記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母妃永遠(yuǎn)是一副淡然的神情,喜歡穿藕色的長裙,酷愛梔子花,尤其是梔子花的香味,廚藝高超,巧手一動會做各種各樣的糖糕

其實凌勛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段美好的童年,至少那個時候自己的母妃還在,還有一個避風(fēng)港。

從學(xué)府回到宮中,永遠(yuǎn)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糖糕等著自己。

某一天,自己回去時,等待自己的不再是熱氣騰騰的糖糕,而是母妃冰冷的尸體。

所有人都說母妃是服毒自盡,但凌勛不信,母妃就那樣躺在地上,地上都是紅的發(fā)黑的血。

手中攥著糖罐,身旁散落了許多破碎的碟子,糖糕都被人踩的稀爛。

凌勛站在人群中央,看著母妃。

發(fā)髻散亂。

滿地狼藉。

母妃不是自殺,這么多年,他一直覺得母妃不是自殺,那毒藥更像是別人灌入她的嘴中。

是在母妃準(zhǔn)備提著食盒尋自己時,被灌了毒藥。

前一日,母妃還告訴自己要自立自強(qiáng),好好讀書,日后娶妻生子,還得給他的孩子繡虎頭帽。

母妃那時眼里都是對未來的期盼,都是對凌勛的憐愛。

那是凌勛第一次情緒失控,那一年自己十四,后來父王……不對,皇帝。

皇帝讓凌勛平定邊疆,離開洛城,看著大漠上的景象,他第一次覺得死在戰(zhàn)場上,也比死在洛城光彩,后來就變成自己能不回洛城,他就不回去,包括皇帝封他為定遠(yuǎn)將軍時,他都沒時間回去接旨,直接讓下人丟到辰王府中,沒管。

這么多年,凌勛只能蟄伏,他沒有靠山,他只能靠自己,做什么之前要三思,要計算結(jié)果自己能不能承受。

上一世自己就是這樣躲在陰暗的角落里討生活。

但誰都沒放過自己。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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