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勛收回思緒,看著凌風(fēng),定定的看著凌風(fēng)。
凌風(fēng)覺得奇怪,為何凌勛半天不回答他,回望著他。
“五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凌勛微微一笑道:“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你能來,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
凌勛說完看著他,給他斟茶推到了他的面前:“剩下的你不必擔(dān)心,我都會處理好。”
“我這次倒是輕松,頂多是路程奔波,你得謝謝余鎏啊,他還在安撫百姓,這次帶來的藥都是他采辦的。”凌風(fēng)滿不在乎的笑了,把茶一口飲盡:“五哥不夸夸他?那我可得要生氣了。”
“自然是感謝,但也不能太過操勞,你們才剛到。”凌勛伸出修長的手,又給他斟滿了一杯茶:“等到回洛城,他想要什么,我都賞。”
“放心吧,他鐵打的,怎么樣都可以。”凌風(fēng)看著凌勛,像狐貍一般狡黠一笑:“不過五哥你說的話,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
“那他要五哥藏在后院的那把劍。”
凌勛笑了,覺得他有些小孩子氣,但還是點頭道:“回去我就給他。”
“五哥!你偏心!為什么他問你討你就要,我問你討這么多年你都沒有給我!”凌風(fēng)聽到回答后直接站了起來,氣呼呼的看著凌勛。
凌勛見他這樣,笑出了聲:“凌風(fēng),我可是知道這是你想要,不是余鎏想要,怎我給你你還不高興了。”
凌風(fēng)嘿嘿一笑,順勢坐了下來:“五哥你終于笑了,哎呀,苦瓜臉得有半個月了吧,小心長在臉上,這樣哪家小姐愿意嫁給你,雖然說我們的安陽郡主一直說非你不嫁,但你還是要注意點形象,不然都能把她嚇跑。”
“我嘴笨,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你贏了,我不會娶安陽,我這樣,耽誤她。”
“怎么會?”
凌勛不再說話,他有些累,喝了口茶,修長的手在燭火的照耀下捧著茶盞,凌風(fēng)看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唉?五哥,許諾怎么樣了?”
這句話問的凌勛心頭一顫,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但還是回答了他。
“不是很好。”凌勛撿起一塊糖糕入嘴:“我也說不清。”
“他不好?”凌風(fēng)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子:“這個事我覺得做的很漂亮啊,闌國重創(chuàng),雖然蒼藍江被打破,但還能修繕,不過得等到水退后,且十座城池,足以彌補開堤之罪,不論什么方面,都是極為好的啊。”
“是啊,怎么樣都是好的,但我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凌勛越說,神色越暗淡。
“什么感覺?”凌風(fēng)微微皺眉,沒理解他這句話。
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凌風(fēng)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實在是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正準(zhǔn)備開口時,凌勛咽下糖糕后看著凌風(fēng)先一步開口。
“星兒是誰?”
凌風(fēng)被問的一愣,皺起了眉想了許久。
“師弟唄,還能是誰,但師父沒有收入麾下,你怎么知道他?我都快忘記他這個人了。”
這個回答在凌勛的意料之中,他想了想,也掙扎了許久,但還是選擇如實相告。
“江夏決堤時,他的父親和哥哥都死了,這位星兒是闌國二殿下,他的父親是闌帝,哥哥是闌國太子嵐清,他的本名叫嵐星兒。”
“啊?”
凌風(fēng)的笑僵在臉上,他愣住了,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在棋山上,大家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世,也不會刻意去問,但這太巧了些,巧的讓人有些害怕,這是算什么事?
半晌,凌風(fēng)才緩過來。
說出的話,自己都快聽不清了。
“都死了?”
“是了。”凌勛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腦子一片混亂,這件事他覺得自己講不清楚,也深究不了什么:“許諾……他……過不去這道坎……我們吵架了,就是吵架那天,他發(fā)熱,感染了疫病。”
“有什么好吵的,立場不同罷了,許諾也是糊涂。”凌風(fēng)神色微微凝重:“他分不清么?還是什么?”
凌勛長嘆一聲:“總而言之,錯都在我,與他無關(guān)。”
凌風(fēng)重重的拍著桌子,直接站起,聲音震的周圍的所有都微微發(fā)顫:“荒唐!各為其主,有什么愧疚不愧疚的,若今日得勢的是他闌國,他們會愧疚嗎,他們不會,他們只會高興,江夏之戰(zhàn)本就是闌國起了覬覦之心,江夏之戰(zhàn)中失去父親的孩童,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家園的百姓,他嵐星兒為什么不愧疚,不都是他們嗎?逼到如此地步,是他們一手促成的,我們自己做的江堤,還得自己打破,損失了那么多將士,還說什么愧疚。”
凌勛痛苦的閉上了眼,搖了搖頭,他不想糾結(jié)此事。
“你待會去看看他吧,他不想見我,這件事,都有錯,都不是圣人。”
凌風(fēng)看著他泛紅的眼,擔(dān)憂道:“五哥,你還好吧,許諾就是這個犟脾氣,我說他不適合做謀士,他不信,我待會就去找他說道說道。”
凌勛艱難的擠出一個笑:“沒事,你多去看看他,你帶來的草藥他已經(jīng)服下了,已經(jīng)褪了熱。”
凌風(fēng)不斷的搜刮回憶,覺得心里悶悶的。
“我知道,嵐星兒雖不是內(nèi)閣弟子,但師父喜愛,窺天閣他可以自由出入,且我與嵐星兒不是很熟,師父總派我下山處理事情,許諾倒是和嵐星兒很合得來,兩人常常一起對弈,我對嵐星兒的印象很淺,大多數(shù)都是在許諾話語中拼湊他的形象。”凌風(fēng)皺起眉:“我記得他叫星兒啊,怎就變成了嵐星兒?我跟他見面的次數(shù)不超過五次,每次都跟在我后面跑,半大的小子長得俊俏,惹的不少師妹給他送香囊,每次都丟一大堆。”
凌風(fēng)皺眉看向凌勛:“不過,你確定就是星兒?”
凌風(fēng)還想再掙扎一下,但凌勛給出的答案讓他有些窒息。
“錯不了。”凌勛扶額,覺得頭痛:“他們二人見過,鬧得很不愉快。”
“難辦。”凌風(fēng)也是愁容不展:“你知道許諾的脾性,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點大。”
“我從未見過許諾那樣咄咄逼人。”凌勛腦子里浮現(xiàn)出許諾那雙帶著淚花的眼,只覺得此刻心痛的不行。
“是了,他們二人在棋山總在一起,有感情。”
“這樣說,他們二人關(guān)系很好?”凌勛有些悶悶的問著
“兩人大概相伴十年有余,許諾是八歲入的窺天閣,當(dāng)時我十歲奉師命教導(dǎo)許諾,自然和許諾親近點,嵐星兒那年進窺天閣與許諾同歲,但那時的我很忙,是年末的事了,所以沒怎么見過。”凌風(fēng)嘆了口氣,惆悵道:“事情怎么變成了這樣?”
這句話說完后,兩人沉默了很久。
凌勛不知在想什么,低頭不語,凌風(fēng)知道他心里難受,安慰道:“別想了,五哥,這件事還是我去吧,許諾的脾性他能犟死自己。”
說完,凌風(fēng)又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他好歹是我的師弟,做師哥的得包容和照顧,你好好休息,我來了,你不必那么累,這件事我會處理好,放心吧。”
凌勛抬眼,看著他道:“不必硬撐,盡力而為即可。”
“我可是來幫你的,要知道咱倆可是難兄難弟,每次你出事不都我來救場嗎,我就是你的靠山你知道嗎?沒我你怎么活啊。”
雖然是句玩笑話,但還是有些讓凌勛動容,他獨自笑了,笑的很無奈。
原來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這樣同自己說過話。
可凌風(fēng)的結(jié)局如何,他沒機會看到,不過他還是想說凌風(fēng),明明你自己都過得艱難,何必管我呢?
回過神看去,凌風(fēng)已經(jīng)走遠了。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凌風(fēng)連背影都帶著些許桀驁不馴。
看著凌風(fēng)的背影,凌勛暗自的攥攥衣角,心底像是被誰狠狠的戳了一刀。
嗯。
還來得及。
他們不能變成那樣,至少就上一世的結(jié)局而言,絕對不行。
不論怎么樣,為了那些回憶,怎么樣都不能放任不管。
那些過往,那些回憶,是他的全部,凌勛一直感覺自己生來就是活在回憶里的人,無時無刻都靠著那些破碎的美好的支撐。
上一世時,熬不過去了就會想想以前的往事,就像孩子吃到了糖果一樣,從心尖慢慢發(fā)甜,漸漸的暖了全身。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少個日夜,熬了多少歲月。
這一世,每當(dāng)一個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時,凌勛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手足無措,他看見過他們的終點,就像是一個看客,那些悲慘的命運在他眼前展現(xiàn),他就像是被強行關(guān)在琉璃罩子里般,只能隔著琉璃罩子看著。
哪怕他在琉璃罩子里撞的頭破血流,也只能看著,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事情發(fā)生。
這些人,有愛而不得郁郁而終。
有妻離子散的極致痛苦。
有痛不欲生的死亡。
這些終點,他都不愿再看見。
他想改變。
他從未如此的強烈的,奮不顧身的,想改變什么。
那些痛苦,不要再有人承受了。
夠了。
真的已經(jīng)夠了。
凌勛這一世不會委曲求全,他要的,太多了,他必須爭,那些觸目驚心的結(jié)局無時無刻不在鞭策他,只要停下來,就會又是如此。
他還記得那個不見天日的牢獄。
還記得凌遲時一刀一刀割在自己身上的痛楚。
那些支離破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替代眼前的一切。
他不允許。
他絕不允許。
熙羽還在等著自己,算算日子,江夏之戰(zhàn)后半月就要動身去熙國。
這一世不能讓凌霄搶先,自己要瓦解他手里所有的軍權(quán)。
這一招,他要直擊凌霄七寸。
去往熙國的只有自己。
能見熙羽的,只有自己。
再次抬眼,凌勛的眼底已經(jīng)燃起了多年未見的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