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未離

“喲!今日宮宴怎不見得顧家三公子呢?”

“哎,確是未見顧三公子,甚是可惜了,之前六妹妹還……”

一唱一和,聲音貫耳,此番對話一出,不僅女眷,連男眷席的目光都瞧過來。

方才笙歌鼎沸熱鬧非凡的大殿霎時一片寂靜。眾人面上表情皆是一片精彩紛呈。

當今最受寵的昭卿小殿下癡戀顧府三公子之事昭安人人皆知。況且前些日子不知打哪兒傳出的消息,昭卿殿下因婚事大鬧御書閣,此事早已在朝歌的大街小巷傳的沸沸揚揚。

地位尊貴的嫡公主心悅一個名不經傳的庶子,本就是不大光彩的事跡。眾人雖在底子下沒少議論此事,可終究事關皇家,誰人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攤開講。今日卻不曾想被那云府嫡孫女當眾拆穿此事,又有五殿下親自捅了一刀,當真是……

眾人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無謂模樣,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他們雖未多言,但來回審視的目光卻能將步予歌全身上下瞅出個窟窿。

步蒼離雖身在高位坐著,卻也將此番對話一字不漏地聽去,頓時臉色鐵青,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得動怒,只得強忍怒火,眼底陰沉。手背浮現隱隱青筋暴露了他內心的憤怒。

下席的步輕妍察覺到步蒼離陰郁的目光,慌亂低首,心下微微發怵,懊惱不已。

早知如此她便不附和著云儲玉來羞辱步予歌了!當眾拂了步予歌的面子固然痛快!可要因此得罪了她父皇……

強壓面上蹙悚,避開步蒼離的目光,惴惴仰首,望向他身側的云妃。

云妃面色淡薄,一臉漠然,仿佛對將才的話充耳不聞,只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僅僅一瞬,便慢騰騰地撇開了視線,瞧向了別處。

見狀步輕妍心中卻稍加安定。她身后有母妃及整個云系支脈撐腰,她父皇能奈她何?有何畏懼!反倒是步予歌,既無人脈庇靠,又是個鹵莽蠢笨的呆頭鵝。此事涉及顧世言,怕不得將這大殿鬧翻天?

思及此處,總歸尋了些底氣,下巴驕矜微揚,脊背直挺,一臉挑釁得意地瞅著步予歌,等著她下一步動作。

步予歌對方才的事罔若未聞,垂著眼瞼,睫毛簌簌,瞧不清眼底神情,端起茶盞淡然抿了一口茶。她與眾人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無形屏障,兀自一人,神情自若。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殿內之人對她同情有之,嘆惋有之,樂禍幸災亦有之。一時之間,原本寂靜的大殿四下漸起陣陣私語。

步予歌放著眼簾,緩緩擱下手中茶盞,一時空蕩的雙手不知何處安放。須臾,十指蜷縮,不留痕跡地攏回袖中。

重活一世,她依舊是那個表面頂著嫡公主頭銜,實則是個偏執嬌氣,腦袋不靈光的一個不折不扣的草包廢物。同前世的她別無二致。唯一有長進的,便是終能在眾人面前斂起了性子。

她早料到今日必有此一出戲,前世便是如此,她當時因賜婚之事心生怨恨,又被當眾提及顧世言戳中痛處,一時惱羞成怒,頭腦一熱,好好的宮宴差一點被她攪混。事后她更是被扣上了一個“粗鄙任性”的名頭。

前世她因此事甚為惱怒,現時卻只有滿心的慌亂……和愧疚。

慌因沈景辭,愧俱也為他。

她之前心悅顧世言已鬧得滿城人盡皆知,儼然成了不可扭轉的局面。如今又被眾人當面議論此事……當著沈景辭的面,說她心悅顧世言……

明明方才還在嶙峋園中信誓旦旦的同他講她心悅他的……

現在他會如何看待她?一個水性楊花不知檢點的女人?無恥又濫情?還是……

她不敢再往下深想。

張牙舞爪的性子被磨平,在世人面前終歸懂得收起鋒利棱角,卻唯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了,這次她當真是怕了,她怕他真的會厭她!

步予歌垂落濃密纖長的睫毛,放著眼簾沉默地瞧著茶盞中的褐色茶葉,茶芽朵朵,緩緩舒展漂浮,又慢慢下沉。

耳畔是眾人低聲互喁之音,不覺間她手心出了些許的細汗,蜷縮的十指已微微有些僵硬,指間輕顫,攜帶著心一起。

不知打哪來的想法,她此時忽然很想看一眼他現下的神情如何。如此這般想,也是這般做了。

鬼使神差地,掀起睫毛簾子,倏忽抬頭,恰好落進那說月華流照的鳳目之中。

那張動人心魄的臉龐浸潤著明黃的燈光,倒映在他的珀色眼眸里,瞳光碎轉。

沈景辭一手執酒盞,也不知如此瞧她多久了。兩道目光交錯,他微微一怔,蹙起的眉宇忽地舒展開,眉梢染笑,一眼淪陷。

他凝視她良久,燈光流淌,碎影流動間,他倏然笑了,笑意混著柔情,一同溷揉進眼底。她眼中周遭頓時一片恍惚,一切重歸寂靜,隱了人群,匿了蜚語,仿佛天地間就余下他和她。

眉宇含笑,他遠遠地朝她輕道了些話。二人相隔甚遠,他說的極輕,她未能聽清,卻從他一翕一合的口型中依稀辨出兩句。

一句,勿怕。

一句,我在。

茶面騰起的繚繚水霧,氤氳逸散,朦朧間浸濕了眼眶。

前世同他夫妻三年,他對她說過的最多的話,便是“卿卿,勿怕”“我在”。

遙想當年他與她新婚還未足月,朝歌便有流傳她不守婦道,背著沈景辭與顧世言曲徑私通的謠言。城中流言四起,三人成虎,鋪天蓋地的謬論猶無形利刃,句句剜心。那時的她還只是一個將離開父皇庇護的嬌氣包,在人生地不熟的沈府默默承受著莫須有的指謫,深藏萬般冤屈。直到一次無意間撞見沈府婢女對她私下不堪的編排,多日憋忍終是崩潰。將院中下人悉數趕盡,反鎖在閣院中,哭了整整一日。最后甚至驚動了遠在錦城出差監工的沈景辭。

夜色融融,窗外弦月如鉤,夏蟲脆鳴,幾許繁星陪伴閃爍著冷月。

燭光恍恍,大喜剪紙被撕碎丟棄,合歡花藤桌被隨意置倒在地,桌上的桂蓮花生紅棗胡亂撒了滿屋,緋紅春帳掛著的龍鳳呈祥帳簾被撕裂成條。本寓意著喜慶美意的新婚閣子被她砸的一片狼藉,凌亂不堪。她將自個反鎖在里頭待了一整天。

后來沈景辭徹夜趕回府,風塵仆仆,身上夾攜著孟春深夜的寒意,聲音卻是溫潤的,隔著門扉喚她卿卿。

他說,卿卿,我回來了。

他說,沒事了,我在。

他說,卿卿,勿怕……我在。

她那時是怎么做來著?

啞著嗓子歇斯底里吼叫,她對他自始至終一直在重復一個字:滾!

她說,沈景辭,我恨你!

閣中紅燭皆也被她覆手折斷,燭光隱晃,終是熄滅,四周一片昏黑,塵埃落定,一切重歸寂靜。

她以為他走了,心底沒由來的空蕩,瑟縮在墻角,好似一只負傷稚獸,抱膝輕聲啜泣了一夜。

殊不知次日清晨,推開門的第一眼,便瞧見了守在院中整整一夜的他。

初春的凌曉寒氣寥寥,院中棠花碎滿地,片片嫣紅停綴他肩頭,未曾撫落。晨間露水打濕了他的鞋履,孤身披著一件單薄的云髦,發梢還掛著少許的水珠,眉宇間是掩蓋不住的疲乏,眼底泛著的淡淡烏青暴露了他一夜未眠的事實。繞是如此,自打她開門瞧見他的第一眼起,他依舊是平日那副溫潤模樣,清曦灑落他臉上,渡了一層光華金輝,看向她的目光含笑,鳳眸熠熠,像朝霞之光……

那一夜,二人之間,一個在門內哭,一個在門外守,一扇門扉的距離,卻仿佛相隔千里。

那一日,她推門而出,他立院淺笑,殘棠暗馥,恍若未有隔閡……

………

后來聽聞那個背后議論她的婢女被發配到鄉下莊鋪,終生不得踏進沈府大門。此事之后沈府下人對她皆是畢恭畢敬,再無謠言。再往后城中關于她的蜚語仿佛一夜之間莫名消匿,時隔多年她偶然間才知曉,是他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壓抑住城中不利于她的謠傳……

那時的她心底應是歡欣的罷,如同現在這般欣喜。

她好似一個踟躕徘徊的旅人,孑然一人,孤獨前行。卻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她于伸手不見五指的昏黑中,尋著了屬于她的居所,一個溫緩和煦的地方,一個能護她此生安定的他。

時隔兩世,恍如昨日,觥籌交錯,她看向他的目光瞬間有些恍惚,眼前似又閃過前世刀光劍影中,那個驚艷韶華的身影。

前世與今生,只要她一回頭,他一直都在,未曾遠離。

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攥緊。心底又是溫暖又是苦澀,說不出的酸楚。

沈景辭,……你真是……很傻啊!

她遙望那雙珀色鳳眸,良久,也笑了。

朱唇啟合,朝他輕緩地道出幾字。唇齒間字句輾轉,話語雖輕,卻是許諾一生的誓言。

他愣了許久,鳳目倏忽睜大,一臉訝然。良久,有些忙亂地撇開視線,手虛握成拳,抵至唇邊掩飾般輕咳兩聲。耳龐一抹可疑的緋紅,嘴角卻是抑制不住地上揚,眉宇間掩蓋不了的欣喜,如同偷嘗了蜜餞的稚童。

她眼底笑意更甚,重新端起茶盞,輕輕吹開裊裊升起的模糊水霧,柳暗花明,眼前復又一片清明。

她有他,他信她,足矣!

少了心里的那份憂慮,心境倏然輕松。

那,接下來……

步予歌眼底黯沉,不疾不徐地又抿了一口茶,嘴角漸漸揉開了一個笑容,眼瞳半瞇,朝下首望去……

(ps:南風:“主上和殿下隔老遠講甚么呢?神神秘秘的。”

行墨:“……你還想要命么?”

南風【認真臉】:“想!”

行墨【嚴肅臉】:“那就別問!”)

主站蜘蛛池模板: 招远市| 化隆| 长垣县| 宁阳县| 如东县| 西乌| 石门县| 伊川县| 左云县| 那坡县| 通河县| 许昌市| 华池县| 尤溪县| 宁乡县| 天柱县| 和硕县| 庆阳市| 靖江市| 南岸区| 墨脱县| 元朗区| 浪卡子县| 库车县| 离岛区| 黄大仙区| 民丰县| 家居| 陵川县| 东港市| 怀仁县| 疏勒县| 东丰县| 文化| 多伦县| 克拉玛依市| 鄂尔多斯市| 隆子县| 日照市| 昌平区| 双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