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諫諍主體的范圍

諫諍為諫官之本職，然諫諍主體絕不限于諫官，先秦時代更是如此。正如司馬光在《諫院題名記》中所言：“古者諫無官， 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來，始置官?！?a class="footnote_quote" href="../Text/txt008_0004.xhtml#footnote_content_txt009_4" id="footnote_quote_txt009_4">[4]需要注意的是司馬光之說蓋謂專掌諫議的專職諫官，因?yàn)橄惹匾言O(shè)諫官，如春秋時期齊國設(shè)有大諫，戰(zhàn)國時期趙國設(shè)有司過，而秦朝也設(shè)有諫議大夫。[5]

《左傳》書中的諫官或有保氏和箴尹。《周禮·地官》載有“保氏”一職，其職能為“掌諫王惡”，孫詒讓注曰：“此官掌教小學(xué)而兼為王之諫官也。”[6]襄公十四年，衛(wèi)國定姜言及“先君有冢卿以為師?！?a class="footnote_quote" href="../Text/txt008_0004.xhtml#footnote_content_txt009_7" id="footnote_quote_txt009_7">[7]。“師保”即冢卿孫林父和甯殖，或?yàn)楸Ｊ稀２贿^，《左傳》并未載其諫諍之事。箴尹為楚國所設(shè)，東漢高誘認(rèn)為箴尹為諫臣。[8]《左傳》中擔(dān)任此官者有宣公四年的克黃、襄公十五年的公子追舒，定公四年和哀公十六年的固。不過，《左傳》也未記載他們的諫諍事跡。

實(shí)際上，《左傳》中諫諍主體絕大多數(shù)為卿大夫，[9]而非專職諫官。除此之外，尚有太子（如桓公十七年的鄭太子忽、襄公十八年的齊太子等）、諸侯妻妾（如僖公十五年的穆姬、僖公二十三年的齊姜、襄公十九年的仲子等）、家臣（如文公十八年的公冉務(wù)人、定公二十年的公斂處父等）、樂師（如昭公八年的師曠）、　卜人（如僖公四年的卜人）、匠人（如襄公四年的魯匠）、膳宰（如昭公九年的屠蒯）、侍者（如襄公七年的侍者和襄公二十五年的侍者）、國人（如昭公四年的國人）、鄉(xiāng)人（如昭公十二年的鄉(xiāng)人）等?？傊?，諫諍主體的范圍非常寬泛。這一點(diǎn)在晉國師曠的言論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襄公十四年，晉悼公認(rèn)為衛(wèi)國人將衛(wèi)獻(xiàn)公逐出衛(wèi)國的行為太過分了，師曠回應(yīng)說或?yàn)樾l(wèi)獻(xiàn)公自己太過分，進(jìn)而論及國君應(yīng)當(dāng)為民謀利和臣民匡正國君過失之事，節(jié)引如下：

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為之貳，使師保之，勿使過度。是故天子有公，諸侯有卿，卿置側(cè)室，大夫有貳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皆有親昵， 以相輔佐也。善則賞之，過則匡之，患則救之，失則革之。 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 以補(bǔ)察其政。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大夫規(guī)誨，士傳言，庶人謗，商旅于市，百工獻(xiàn)藝。故《夏書》 曰：“道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guī)，工執(zhí)藝事以諫?！闭旅洗?，于是乎有之，諫失常也。（《春秋左傳正義》，頁1958）

需要注意的是“工誦箴諫”和“工執(zhí)藝事以諫”的諫諍主體皆為工，然二者有別。前者為樂工，如杜預(yù)注：“工，樂人也。”孔穎達(dá)疏：

《儀禮》通謂樂人為工，工亦瞽也。詩辭自是箴諫，而箴諫之辭，或有非詩者，如《虞箴》之類，其文似詩而別。且諫者萬端，非獨(dú)詩箴而已。詩必播之于樂，余或直誦其言，與歌誦小別，故使工、瞽異文也?！吨苷Z》云“師箴，瞍賦，矇誦”，亦是因事而異文耳。（《春秋左傳正義》，頁1958）

后者則為工匠，即“百工獻(xiàn)藝”之“工”，孔穎達(dá)疏：

《周禮·考工記》云：“審曲面勢以飭五材， 以辨民器，謂之百工?！编嵭疲骸拔宀母饔泄?。言百，眾言之也。”則工是巧人，能用五材金、木、水、火、土者也。此百事之工，各自獻(xiàn)其藝，能以其所能，譬喻政事， 因獻(xiàn)所造之器，取喻以諫上，即《夏書》所云“工執(zhí)藝事以諫”是也。（《春秋左傳正義》，頁1958）

因此，樂工和工匠皆可為諫諍主體。

又所引《夏書》語今見《尚書·胤征》（只見古文，不見今文），然順序不同，《胤征》云：“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guī)，工執(zhí)藝事以諫?！?a class="footnote_quote" href="../Text/txt008_0004.xhtml#footnote_content_txt009_10" id="footnote_quote_txt009_10">[10]《左傳》是將“正月孟春”置于引文后，“于是乎有之”即遒人徇路之事。因此，“諫失常也”的諫諍主體亦包含工匠。而且，從文意來看，史、瞽、大夫、士、庶人、商旅皆可為諫諍主體?！秶Z》亦有類似的話，而且表述更為明確，《國語·周語上》載邵公對周厲王諫曰：

天子聽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獻(xiàn)詩，瞽獻(xiàn)曲，史獻(xiàn)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guī)，親戚補(bǔ)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11]

總而言之，諫諍主體的范圍非常廣泛。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同時諫諍者不限于一人，例如：成公二年魯、衛(wèi)諫晉，昭公二十八年閻沒、女寬諫魏子，皆有兩位諫諍主體；成公六年知莊子、范文子、韓獻(xiàn)子諫欒武子，有三位諫諍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