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無助地哭喊著，慢慢的這些哭喊聲變小了，等到天剛剛亮，萬籟俱寂。

只剩下水流的聲音。

水中漂浮著深海生物的尸體、房屋建筑垃圾……

水中時不時有奇形怪狀的黑影掠過。

困在高地的人們遠遠看見自己的家鄉成了一片廢墟，異物的狩獵場。

人身魚尾的怪物在水中橫行，讓他們看到了尋常人這輩子恐怕都難得看得到的美貌。

“那是傳說中的人魚嗎？”

“看到了這些不該看到的東西。眼睛恐怕要瞎了喲。”

“是海神！海神要懲罰我們呀！”

“不，是妖怪！吃人的妖怪！”

神呀妖啊，其實他們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

等到海水再上升一點，他們也會成為那些海里尤物的食物。

大海喂養了他們，他們也終將回饋大海，只是幾乎誰都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了。

潮水來得古怪，一時半會也還沒有退下去。

那些活著的人類靠撿水中漂浮的水草和其他動植物的尸體過活。

但是……

有人中毒死了。

過了五六天。

那些人身魚尾的怪物差不多都順著水流走遠了。

正當他們彈盡糧絕之時，有一個人遠遠地駕著船只過來了。

海玉站在高地上，就像忽然蒼老了十歲一樣：“竹……螢？”

“我們在這里。”

“你怎么才來呀？”

爺爺都死了。

海玉的爺爺告訴海玉身邊的人和人們自己終究會在某一天分別，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讓海玉措手不及。

希望閃現之刻。

海玉卻擺著手：“回去！趕緊回去！”

然而，天邊的水已經開始翻涌了，速度快得嚇人，一層疊一層，層層推進。

一個大浪打過來。

船翻了。

海玉想沖下去，但這是無濟于事的。

海玉忍不住失聲痛哭，像一個被丟棄的小孩子。

在這些災難面前，一切的生命都顯得渺小卑微。

“汪汪汪～”一條狗被沖遠了，卷入漩渦之中。

更大的浪頭前仆后繼而來。

海水撞在六人抱著的大樹上，水花四濺，大樹“咔嚓”一聲就斷了。

漁村再一次被淹沒，這一次連高地都被淹沒了。

人們在親眼目睹周圍的人被浪潮吞沒后，自己也步了后塵。

或許這真的是海神對他們的懲罰。

水流湍急，讓善泅的人都覺得呼吸困難。

竹螢也不例外。

尤其是水中還混合著泥漿、流沙還有房屋垃圾……

竹螢被一塊石頭擊中了蹬水的腿，人一下子就沒了力氣，嗆水了。

竹螢剛艱難地冒出一個頭，就被水流推著，無力抗衡，卷入了漩渦之中。

周圍的水越來越冷，越來越重，什么都看不清楚。

腦袋暈眩之際，竹螢只有一個念頭這回多半死定了。

一雙冰冷無比的手卡在了竹螢精瘦的的腰上，冷得人心臟都冰了一半。

一點……都不像是人類的手……

一口氣渡了過來。

竹螢被那雙手舉著往漩渦外游。

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被漩渦撕得更爛，攪走了。

在這看不清的世界里，時不時就會有一口氣補充過來。

那種觸覺，竹螢恐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

“嘩啦。”

沖出水面。

重見天日。

有那么一瞬間，身體就像快要爆了一樣，很快又調節過來了。

陽光刺眼得很。

眼睛里全是水。

視野一片閃爍的光斑。

腰上的那雙冰寒的手皮膚光滑細膩一路向上，最后搭在了竹螢的肩膀上。

竹螢費力睜大眼睛看清楚了面前的救他的生物，啞然失聲。

Ta把他帶著游了很遠才放下來，放到了村里最大的古樹上。

Ta猛扎子入水了。

竹螢以為Ta走了。

很快Ta回來了。

竹螢看到Ta在樹邊把一條狗舉著。

藍色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上好的貓眼石看著他像是想要得到獎勵的小孩子一樣：“啊？啊！”

竹螢接下狗，一頓無濟于事的搶救。

狗死了。

意料之中。

Ta不知道狗已經死了。

或許對于Ta來說，死狗和活狗沒什么差別。

竹螢伸出手，遲疑地揉了揉她的柔滑的頭發，當作是獎勵。

Ta詫異地睜大著眼睛，鎖骨上的傷疤格外明顯，甚至讓Ta的手臂動作都顯得有些僵硬。

看樣子還會有更大的浪潮過來。

撿了狗之后，Ta就頂著船板把他往遠處更高的地方運。

“你可不可以救救其他的人？”竹螢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如果你愿意的話。”

第二天竹螢醒來。

就看到水中的樹上掛了很多人。

陸陸續續掛了更多的人。

終于，救援的人到了。

那已經是小半個月后的事情了。

“回去吧。回你的大海去。”

“晚了就回不去了。”

竹螢已經到了水淺的地方了，朝著遠處一堆水草揮揮手。

那堆水草停了三次后，很快就遠了。

竹螢冒著危險模糊了逃離的痕跡。

竹螢已經到了陌生的地方，走進人煙密集的地方。

地面還有積水，周圍房屋有破損，人員沒有太大傷亡，人們開始整頓。

竹螢又花了小半個月才回到了退了大部分潮水的漁村。

救援差不多都停止了。

大部分人都死了。

竹螢搭了個簡易的棚子，鋪下都是水。

他等著幸存者回來，給他們一個擁抱。

在一天晚上的時候，竹螢聽到了水流劇烈波動的聲音。

那個時候，水位降低了很多，已經從齊心口到齊小腿了，那些什么大魚早就回到海里去了。

竹螢也整整瘦了一大圈。

那聲音由遠及近一直到他的窗戶口。

一股腥味迎面而來。

不停東西從窗戶被投了進來。

很快，投放停止了。

竹螢聽到了敲門聲。

說是敲門聲也不對。

那是指甲抓在門上的聲音，似乎都能讓人想到鋒利地抓起了木絲的畫面。

竹螢沒有開門。

抓門的斷斷續續又抓了一會。

又像來的時候一樣遠了。

竹螢這才起來。

一打開門。

一個人漂浮在他面前的水里。

光線不明朗看不清楚。

竹螢四處看了看，伸手一摸脖子。

還有溫度！

竹螢趕緊把人弄進來放在鋪上按了水。

“咳咳咳！”鋪上的人醒了，看到鋪邊的人遲疑了片刻，“竹……螢。”

大難之后，他們都還活著。

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竹螢，又是你救了我？”

竹螢沒有說話。

第二天晚上。

竹螢大半夜趁海玉睡著了，跑出去了。

他在一個深一點的水溝溝里發現了Ta。

“那天晚上的也是你吧？”